第157章 必行之事(中)

第157章 必行之事(中)

太子不置可否,反倒是國師,饒有興趣地看了他們幾眼,「有何不可?」

那幾個官員之中聽聞此言,登時就反應了過來,原來國師就在這兒等著呢!他就在等人跳出來!

直接說出此事肯定會有很多人反對,但國師要的就是『反對』,只要他們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反駁,這件事就能順利推行下去。

未等他們回答,老人便輕笑了一聲:「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商周之時以活人祭祀神靈乃是應有之舉,春秋戰國時活人陪葬仍舊屢見不鮮,敢問諸位,如今除了些許偏僻之地,野蠻之地以外,可還有此等事情發生?

「進步便是文明戰勝野蠻,人性壓過獸性,如若遵從獸性貪念,整個朝廷上下所有官員都在撈錢,不撈錢就是不合群,就要被排擠,敢問諸君,是否合理?

「殺人為大罪,販賣人口為大罪,為何買賣、轉讓、傷害妾室和侍女卻是無罪?有理乎?為何理?」

這一連串的質問讓在場所有人都啞口無言,他們心裏感覺隱隱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是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老人的思想來自歷史下游,他十分肯定,保護婦女和幼兒的權益才是『文明』,若想大曦長治久安,繁榮昌盛,解放婦女生產力是必要的。

太子並沒有足夠的威望來推行這件事,哪怕大曦風氣已經足夠開明,這種觸及到男權社會根本利益的事情也不會被允許。

這在旁人眼中已經能算作不得了的大事,可是放到更長遠的時間尺度上看,這隻不過是社會進步的小小一步而已。

今後大曦還要克服很多困難才能繼續發展,變得更加強大,但以後的事情他看不到,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當下這些。

「諸位可有異議?」

這時候大臣們才注意到了太子,突然想起這場朝會本身就是太子為了幫助國師,才將他們召集來了金鑾殿。

就算國師事先沒有與太子通過氣,太子也一定會支持國師的決定。

而事實也如同他們所猜測的那般,太子嘴角含笑,一點也不在意他這麼做可能會被後人戳脊梁骨。

這時候,文官之首的尚書僕射卻闔起雙眼,輕聲嘆息,無力道:「臣,附議。」

身着儒袍,隱約著一股血腥氣的大都督拱手施禮,「臣附議,此事可為,更可大為!」

太子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燦爛幾分,向眾官微微頷首,「那麼,此事准了!」

得到太子的點頭示意,老人轉動掌中玉珠,深吸一口氣,嚴肅道:「說完婦女,再說幼兒,如今大曦繁榮昌盛,但也只是總體而言,僻遠之地仍是一副野蠻模樣,重男輕女,生了女兒便要溺死,或者販賣女兒的事情屢屢發生,屢禁不絕,諸位請述,處理此等事務,該用家法,還是用國法?」

一個小官偷瞄了幾眼太子的臉色,一咬牙,起身道:「自當用國法!那些被溺斃、販賣的孩童雖是他們的女兒,可也是大曦臣民,更是大曦未來的一部分!既然殺人是大罪,販賣人口也是大罪,那麼溺斃和販賣自己血脈至親的人為何能逃脫罪責?這般做法,豈不是更令人不齒?

「縱使是僻遠之地,只要辛勤勞作,也是餓不著,為何他們還要如此『虐待』至親?

「往遠了說,如若這等不良風氣繼續下去,就會導致大曦女性數量大幅減少,富商豪紳納妾更是常有之事,如果不及時制止,就會讓大曦人口減少!」

那小官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一句駁斥:「那為何之前都沒問題?」

「這……」小官尷尬地站着,眾目睽睽之下,他若是不能給出一個解釋的話,這面子就丟了!

這時候,前方響起了一聲冷哼:「因為沒有仗打了!」

小官茅塞頓開,感激地轉頭看去,卻愕然發現,出聲幫助他的那個人,竟是大都督。

大都督冷厲的目光一掃在場眾官,「打仗是要死人的,戰場上可沒有女人,死的都是男人,自然不會有問題。可如今四海昇平,舉目四望再無宵小膽敢犯我大曦,男人死得少了,婚配自然也就會出問題!」

「大都督所言極是。」一個武官跟着輕蔑地掃了那些文官一眼,「若是繼續下去,時長日久,定然要出問題!莫說臣下在伍的弟兄,就連那些已經退伍的弟兄,都有好些沒能討到媳婦!

「之前我等還在納悶,為何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如今國師大人一提點,這才明白。此等『陋習』就是在挖大曦的根,定要除去,否則別說是那些已經退伍的弟兄,恐怕就連臣下的後輩,都不一定能討到媳婦!」

說着,他一抱拳,轉向太子,大聲喊道:「殿下,還請決斷!」

就在一眾文官錯愕不已之時,那位武官之首也面無表情地抱拳,看向太子,「殿下,請決斷。」

「殿下,請決斷!!!」

武官齊齊跟隨,如大都督一樣抱拳垂首,放聲大喊。

聲音震得彷彿地面在晃動,震得文官們耳朵生疼。

太子手掌按著扶手,將視線從武官們身上轉到文官那裏,「諸位可有其他見解?」

許多文官下意識把目光投向了尚書僕射,卻沒想到,這些目光對於這個已達知天命的老人而言,是『如芒在背』。

就好像是認輸了一樣,尚書僕射又嘆了口氣,拱手施禮,「臣,無異議。」

聽着那些文官稀稀拉拉的聲音,太子微微搖頭,只聽到這裏就這樣了,郭叔爺還沒有展現出真實意圖呢!

這般想着,太子就把視線轉回到國師身上,「國師大人,本宮愚鈍,不知該如何才能剪除此等陋習,可否給些提示?」

「這個其實很簡單。」老人又笑了起來,「陋習源自於無知,恐怕在座許多人都不知道,咱們尋常言中的『血脈』,其實可以被分析,這其中有一種名為『基因』之事物,決定了一個人的相貌、性別,承載着血脈的信息,換言之,男女生子便是血脈與血脈,基因與基因的結合,無論是男性的血脈,還是女性的血脈都相融於一個個體之中,同時繼承了兩人的血脈、基因,就算這個個體乃是女性,她再生出一個孩子,也會把自身的血脈傳承下去。

「看諸位震驚的模樣便可知,諸位也不知曉此事,那麼尋常的愚夫愚婦又怎能知曉?故而,解決的方法很簡單,便是廣開民智,至少讓人們知道就算生了女兒,自身的血脈仍舊可以傳承下去。」

「不可!」

尚書僕射還沒說話,禮部尚書便霍然拱手起身,朗聲說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引經據典向來是文人攻訐的最好手段,可是反擊起來,也很簡單,特別是對於國師這個擁有歷史下遊記憶的人而言。

老人慈祥地看着這個比自己小了二、三十歲的『年輕人』,輕聲念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禮部尚書登時就瞪圓了眼睛,不僅是一眾文官,就連武官之中也是一片嘩然。

聞言,大都督便輕笑起來,顯得十分暢快。

看到禮部尚書這副模樣,老人便笑着搖頭,看向了太子,「殿下,老臣斗膽提議:在大曦境內,全國開展三年義務教育,僅收少量學雜費,其餘費用由官府承擔,以開民智,掃除惡習。」

尚書僕射抿了抿嘴,抬起頭來,沉聲問道:「後生敢問國師大人,這錢財從何而來?」

「錢財不是問題……」老人搖了搖頭,「只需一個名號,錢財便會如活水自來——老朽且問一句,曾相國可是不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尚書僕射眼中驟然亮起異樣的神采,老人的一席話如春風拂來,將他帶回了二十多歲時的那個意氣風發的歲月。

此言一出,大殿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面帶震驚地望向那位老人。

試問,有誰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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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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