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斬魔

一劍出，便如飛瀑斷流，墜向大地的茫茫雨滴轉瞬之間化作水霧升騰，蕭殺之氣僅是餘波，就已經將生滿青苔的石磚路面割碎。

街頭巷尾無人的視線能看穿那蒼茫水霧，可當雨幕碎開之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道銳意橫掃四面八方，禁不住心頭直顫，頭皮發麻，皮膚上凸起了一片又一片，大大小小的雞皮疙瘩。

水霧之內，虛空之中彈出了一抹弧光，梅花沐浴著濃重的水汽，一劍劈開了溟濛虛空，劍風環繞其身，瞬間將周遭霧氣掃蕩。

這時，他轉身回望，漠然眸光掃過被氣霧籠罩的廢墟，什麼都沒有看到。

轟——

暴雨轟然垂墜，瀰漫空中的水霧瞬間就被沖刷乾淨，可是人們依舊看不到這條突然出現的巷子裏頭發生了什麼，他們的視線被濃厚的雨幕遮擋。

危險感知刺痛著梅花的神經，他能感覺到那個被封印於此的邪魔仍舊在附近，可卻看不到其身影。

忽然，梅花手中劍鋒倒轉，劍刃劃過自身的頭顱，斬出了一股黑氣。

黑氣自梅花天靈蓋冒出，他將手中長劍直豎，對準上方徑直刺出。

只見『幕布』開裂，雲層被斬出一抹天光，當陽光如同光柱照落大地，盤旋在梅花頭頂上空的黑氣便化作人形。

梅花仰頭凝視那個邪魔，一邊抬手將小狐狸的腦袋按進領口。

邪魔嬉笑一聲，霍然墜下，身體爆開，再次化成一團黑色霧氣，試圖再次鑽進梅花體內。

面色不動，手腕一轉，手中長劍在身前炸開一片銀光，點點星芒倒映在梅花瞳孔，與黑霧遽然相撞。

當劍鋒與黑霧碰撞，凝作一團的霧氣砰然爆開，散落四方。

隨後，大氣匯流，雨幕宛若陷入了一個漩渦，瞬間被扭轉，導向了同一個方向。

頃刻間，雨滴化作了億萬利刃，閃耀着銳利危險的光芒，直指漩渦中心梅花所在的方向。

梅花輕吸了一口氣，足下輕點地面，身體便在原地飛旋，璀璨劍光環繞身軀，與雨刃接連對撞。

只聽——叮叮噹噹！鏗鏗鏘鏘！

不斷迸射出去的雨滴斬斷了牆體，砸破了瓦磚，更有橫越街道撞入對街的房屋裏，將那破損不堪的門窗擊破。

驟然間，梅花停下了動作，大風在周身一環，吹走了滂沱大雨，壓碎了殘破地面。

斗雪暈乎乎地從梅花領口探出了小腦袋，努力呼吸著新鮮空氣。

就在這時，梅花猛然抬頭，一雙眸光刺穿虛空，如若流星趕月，化作利劍奔向了邪魔遁逃的方向。

當目光在虛空中疾馳，梅花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人們能夠看到，雨幕形同帷幕般被拉開，八百里長風忽然卷向東方。

梅花乘風而上，用手中劍刃斬下半抹天光，在手裏捏成長矛模樣，隨即左手高擎『利器』，猛然將其投擲出去。

陰沉的天穹下閃過一道耀眼白光，在撞到那邪魔的瞬間便爆成點點微芒，卻也令其的身形回到了人間，無所遁形。

一個高大的身影立於引雷塔頂端，鬚髮皆張，抬手在那邪魔身上一點，煌煌雷光照徹天地，耀目雷電劈落邪魔身上。

刑部尚書在屋內抬起頭，冷哼一聲：「這可是天都！」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虛空之中便有鎖鏈射出，將那頭邪魔困鎖於天空，縱使其已經被浩然雷霆劈成了一團黑霧，可那以大曦國運鑄就的鎖鏈又豈是隨意就能掙脫的凡物？

大雨恍如天傾，坐在書房裏看書學習的太子正捋著短須，忽然眉梢一挑。

隨即，太子微微一笑，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個印璽，向前一拋，「斬！」

雨雲陡然裂開，雲霧向兩邊翻湧，浩大光輝從天而降，剛準備動手的兵部尚書鬱悶長嘆，轉身走回屋裏。

一股足以讓人窒息的渾厚壓力降臨在梅花心頭上，沒有半點遲疑，落到了地上，然後抬頭仰望。

只見燦爛光輝在空中凝聚成一柄大刀的模樣，那刀背上竟卧著一頭豹身龍首的龍子，其五爪四足緊抓着刀身，雙目緊閉。

當大刀顯化，龍子便猛然睜開雙眼，昂起龍首，看向了被萬千鎖鏈捆綁在空中的那團黑霧。

許多人站在街上、院裏，仰頭呆望，也有不少人從屋裏探出頭來觀看，他們屏住呼吸，緊張凝望。

龍子口鼻之中冒出了縷縷金氣，忽而仰頭一聲大吼，大刀隨之立起。

此乃睚眥，掌刑罰！

大刀落下，便是人頭落地！

黑霧被強行化為人形，邪魔剛剛脫困，卻要被斬殺，當即發出了尖利恐懼的慘叫，可是大刀沒有半點遲緩，直接斬落，他那頭顱也跟着落了。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好像是正義戰勝了邪惡，觀看到這一幕的人們齊聲歡呼，哪怕傾盆大雨也無法澆滅他們心中的熱情和歡欣。

印璽化作流光飛回了太子手中，他微笑着轉動手裏的印璽，情不自禁低聲自語：「國師爺爺果然沒有騙我，那扶搖觀的梅花着實厲害，不過第二天，就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也不知那些陰溝里的老鼠現在有多麼膽寒。」

那邪魔是一個神通者，縱使剛剛脫離封印，力量還不完全，但終究是一個神通者——但這又如何？

這裏可是『天都』！

梅花將長劍歸鞘，默然鬆了一口氣。

就在剛才，天都的國運和龍氣同時沸騰了起來，壓制一切外道之力，包括他在內，如果不是他及時降落，或許那把大刀說不定會連他一起斬了。

死不死是一回事，受傷是肯定的。

事情暫告一段落了，但還沒有到完結的時候。

梅花轉頭看向來時的方向，那條街巷，那個大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還沒有搞清楚。

伯父應該知道些什麼，看那座大院裏的裝飾就能明白，那座大院至少是在武宗時期才被封印的，而天都幾經擴建，如果是進行城市規劃的話，定然繞不開那個地方。

那麼，為何那頭邪魔直到現在才被斬殺？

從剛才的表現就知道，大曦早就有了斬除那頭邪魔的力量，可卻遲遲未做些什麼，這讓梅花感到十分疑惑。

…………

「那個邪魔啊……」老人轉動了一下手裏的玉珠，陷入回憶，「他被封印已經是大曦征討狼族之後了，那時候大曦剛剛吞下北面的大草原，國運尚未穩定，妙元子又受了傷，其他的神通者和大神通者又與朝廷不大對付，就只能將其封印起來。

「那個魔頭乃是那家大院主人家的祖先，也是當年清除計劃的漏網之魚，當時我們誰也沒想到，在受了傷以後，他竟然會躲到天都，更沒想到他的血脈後裔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那個魔頭練了一種殘忍的功法，吞噬血親就能恢復傷勢，甚至變得更強，只不過為了不讓我們發現，就選擇慢慢吸收，以至於那家大院裏的人逐漸病倒，請了醫生，甚至請了捕快，都沒有任何發現。

「因為害怕，僕役們紛紛逃了，與那家做生意的商人也和他們斷絕了往來，就連鄰居也搬走了……他們沒法搬走，一旦有人搬離，過上不久，那人便會死去。那一大家子只能在這種猶如詛咒的恐懼中生活了十幾年，最後，只剩下了一個人……」

梅花輕聲嘆息，他知道，『那人』就是自己之前見到的那個乾瘦老人。

「之後就是大曦平定了北方，國運不穩，那個魔頭在那時候不僅恢復了所有傷勢，甚至還更進一步，為了將其封印起來，那家唯一剩下的獨苗自願成了『封印節點』，從那天起，那人就已經死了，但只要他沒能想起這個事實，封印就會一直維持下去。

「為了封印一個神通者，我們也需要付出代價，」老人搖了搖頭，無奈嘆息，「那就是失去與其有關的記憶，連同那條街道，有關封印的記憶都消失了。

「那條街就在那裏，可是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忽略過去，無論是進行城市規劃還是其他，都不會有人意識到那條街的存在。」

說着，老人點了點梅花買回來的那份報紙，點在那則廣告上，「然而，神通者終究是神通者，雖說沒能完全破開封印，卻找到了漏洞，把『信息』傳遞了出來，如果不是遇上你，而是遇上隨便一個修行者，他就有可能逃脫掉，然後隱藏在暗中伺機報復。」

梅花望着那則廣告，沉默不語。

這天都的水，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