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遊樂場
對於凌浩銘的教育，蔣昱琛始終認為有問題，他覺得有些事情應該和凌馨好好溝通一下。
「小孩子當然應該聽父母的話，但是你慢慢在長大，難道沒有自己的主見？」
凌馨很固執，「我覺得聽爸爸的沒錯。」
「你就不能有自己的意見？」
「爸爸希望我聽他的。」
「你不願意做的事，也聽你爸爸的嗎？」
「爸爸從來不強迫我做不願意的事。」
「凌馨，你這樣會產生依賴心理，現在你爸爸走了，你聽誰的？」
「聽你的。」
「為什麼？」
「因為是爸爸的安排。」
「……」
蔣昱琛有點頭疼，小姑娘看着乖巧聽話，卻是相當的固執，認定了的事情便不會回頭。
他撓了撓鼻尖，「現在我想讓你去玩海盜船，去嗎？」
「去。」
蔣昱琛逗她，「不聽爸爸的話了？」
「爸爸讓我聽你的。」
蔣昱琛敗下陣來，說實話，他從沒見過這樣聽父母話的孩子，對凌氏父女的日常相處有些好奇起來，「從小到大，你都這麼聽你爸的話？」
「嗯。」
「你爸爸叫你做什麼，你都做？」
「當然。」
「無條件相信他？」
「他是我爸爸呀，」凌馨說，「爸爸會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給我，給我安排所有的事，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有什麼理由不聽他的話，不相信他？」
「每個人都應該有獨立的思想，不依賴任何人，你不覺得你爸爸把你養成一個白痴了嗎？」
凌馨不高興，沖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彩繪的狐狸眼裏露出大片眼白，有點滑稽。
蔣昱琛伸手拍她的頭，「沒禮貌。」
凌馨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爸爸，他很可憐。」
見小姑娘一副「我是個有故事的人」的樣子，蔣昱琛又有點想笑，他跟着坐下來，洗耳恭聽。
「我沒見過我媽媽，她生我的時侯，難產死了，爸爸應該很愛媽媽，所以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再娶，我很內疚，因為生我，媽媽才不在了。所以我要加倍對爸爸好，聽他的話，不跟他吵架，也不讓他傷心，當然，爸爸也加倍的對我好，他說要把媽媽的那份愛也補上。」
蔣昱琛愕然，沒想到凌馨的聽話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不要這樣想，你媽媽的過世跟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如果我不出生，她就不會死。」
「孩子的出生是父母決定的，不是孩子自己決定的。」
凌馨低頭摳手指，「有句話叫負重前行，你聽過嗎？」
「嗯，聽過。」
「我就是那個負重前行的人，但很奇怪，我一點也不累，因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把我照顧得很好，我們班同學都有跟父母吵過架，也或多或少有過叛逆期，只有我沒有。」
蔣昱琛有些懂了，這是一對相依為命的父女，因為家裏缺了女主人，做父親的極力彌補，想給女兒更多的愛，女兒也極力想讓父親高興，他們一心為對方着想，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奇怪的相處模式：父親事無巨細都為女兒安排，女兒乖巧聽話，從不忤逆。
儘管他不認同這種相處模式，但他羨慕凌馨和凌浩銘之間的那份濃得化不開的親情，不是每個父親都像凌浩銘一樣把女兒當成最珍貴的寶貝，也不是每個做子女的，都會像凌馨一樣那樣看重父親的感受。那是一種讓人羨慕的相依為命。
他拍拍凌馨的肩，「走，去玩海盜船。」
凌馨沒說話，站起來低着頭跟他走，她不願意跟人提些這些，每說一次，她就要難受一次，但對蔣昱琛，她有點不設防，大概還是因為他是爸爸挑選的人。
玩海盜船的人很多，鐵欄桿圍起的狹窄通道里人群擁擠，蔣昱琛讓她站在前面，伸著胳膊護著，她的頭頂才到他的下巴，瘦小的一隻圈在他懷裏，蔣昱琛想起剛才她低頭沉默的樣子，心像被誰輕輕掐了一下，有點酸軟。
挑座位的時侯，他倒底還有有所顧忌，帶凌馨坐在中間的位子，等她系好安全帶，他仔細檢查了一道，把手伸給她，「如果害怕就抓着我。」
凌馨，「哦。」抱住他的胳膊。
蔣昱琛，「……」
「還沒有開始。」
「哦，」她又鬆開，完全心不在焉。
機器終於動起來，凌馨無動於衷，面具下，蔣昱琛看不清她的臉，直到海盜船猛的一下翹高，又急速盪回來，她才突然醒悟，驚慌失措的抱住他的胳膊，喊了聲，「蔣先生。」
「我在。」他扭頭看她，聲音比任何時侯都要溫和。
凌馨突然間就松馳下來，整個人靠回座椅里，過了一會，她鬆開他的手，在劇烈的搖晃間，跟其他人一樣高聲尖叫，但蔣昱琛看得出來，她的尖叫並不是因為害怕，或許是因為好玩，又或許是想渲泄，面具下的眼睛閃著光芒，像盛着金色的陽光。
後來，她嗓子都啞了，蔣昱琛拍她的肩，「別叫了。」
她咯咯咯的笑，在他肩上蹭了一下，真的就不叫了。
從海盜船上下來，蔣昱琛給她買水，她說：「不，我要吃雪糕。」
蔣昱琛，「不聽話嗎？」
「不聽，」她昂着頭，眼睛眯眯笑，「你又不是我爸爸。」
蔣昱琛最終給她買了雪糕，凌馨小心翼翼吃着雪糕上的薄脆，說，「海盜船真刺激。」
蔣昱琛問，「要不要挑戰更刺激的。」
凌馨抬頭望去，遠處過山車呼嘯著上竄下探，尖叫的音浪似要喊破人的耳膜。她抬手指了指，「玩那個。」
蔣昱琛倒看她的膽子有多大，二話不說，過去買了票。
等凌馨吃完雪糕，他們排隊上過山車，這次他帶凌馨坐在後面，依舊把手伸給她，「害怕就抓着。」
凌馨把他的胳膊擋回去，「不用。」
蔣昱琛笑笑，也不堅持，過山車比海盜船刺激多了，小姑娘被刺激得放飛自我，摘下面具用力拋出去，她身子前傾，看着像要跌出去似的，嚇得蔣昱琛手一攔，橫在她胸前，目光警告。
凌馨笑着吐了吐舌頭，像個頑皮的孩子。
從過山車下來，凌馨跑到垃圾筒邊吐了，蔣昱琛買了水給她漱口，「以後還敢玩嗎？」
凌馨捂著胸口，有氣無力，「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