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丹道

「你說什麼？！」內勒姆法師驚愕不已，隨即否決道：「這不可能！帝國已經將你們翠綠之環定為非法教團，你們還想找死嗎？」

要不是親眼看見塔瓦隆建立了橡木聖居，而且似乎與玄微子有某種密切往來，加上內勒姆法師自己內心各種盤算之下，否則早就要掄起權杖抽人了。沒想到對方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合法傳教的權利，這哪裏是他能夠決定得了的？

「你沒資格下這個決定，將我的要求原封不動回報給你們上面的人。」塔瓦隆自信十足地說道：「別以為我們翠綠之環真的對如今局勢一無所知，你乖乖去跟那位『飛彈女王』說明情況。」

內勒姆法師臉色發沉，他原本以為柴堆鎮最多可能有神聖之主教會的勢力，沒想到忽然出現翠綠之環的大人物。能夠建立橡木聖居的德魯伊，哪怕在幾十年前，也是數目稀少的強大施法者。

而橡木聖居就相當於法師的法師塔，甚至在翠綠之環中的地位要更加崇高，就眼前情況來看，塔瓦隆肯定是要在此地長期發展勢力的，那豈不是與五芒星之塔的未來方略產生衝突？

可別的不說，內勒姆法師真的很羨慕德魯伊這不老身軀啊！

強盛如奧秘之眼，匯聚了最優秀的鍊金術師，花了幾百年都無法製作出傳說中可以讓人不老不死的賢者之石，只能靠轉化巫妖、融合異怪等方式來延長壽命，徹底告別了鮮活的身體。而一般人類法師又沒有特殊血脈，就算勉強用法術延壽，身體也有衰老的一天。

但是讓內勒姆法師低頭向德魯伊請教技藝？身為九階法師的尊嚴，讓他開不了這個口。

「兩位，能不能先聽我說句話？」玄微子見場面僵持不化，主動開口道：「內勒姆法師閣下遠來是客，不如先讓他將此地情況彙報清楚。有什麼難處，大家往後商量著來嘛。比如翠綠之環的傳教，不用一下子放開，可以先在金冠木自治領一帶實施。如果談得來，希望塔瓦隆賢者能夠允許五芒星之塔在此地修建通訊晶塔。」

玄微子哪裏不清楚塔瓦隆的用意，他之所以一上來大開口，就為了後面好講價妥協。翠綠之環在新大陸廣泛傳教，塔瓦隆自己也清楚眼下不可能做到。玄微子順水推舟，給內勒姆法師一個台階下，就看他接不接了。

更何況塔瓦隆與翠綠之環真正傳教與發展重心，仍然是放在土著之間，而那部分又不是五芒星之塔能管轄到的，本來就是一份穩賺不賠的買賣，這回翠綠之環可謂是大大得益了。

塔瓦隆倒是很配合玄微子，毫不鬆口地說道：「除非五芒星之塔准許傳教，否則休想在柴堆鎮修建通訊晶塔。」

內勒姆法師也冷靜下來，他的奧術造詣雖然高，可是專精防護系，並不擅長面對面的戰鬥。如果不是必要，他並不想在柴堆鎮樹立兩個高等施法者敵人，這會讓往後工作的推進變得十分困難。

「在新大陸傳教的權利，我們五芒星之塔說了不算，你在這裏喊得再大聲也沒用。」內勒姆法師兩手交疊按在權杖上，端正起來：「不過你們的要求，我會向上彙報。希望你們的態度不要再三變更。」

塔瓦隆冷笑模樣，一語不發，玄微子做起和事老，說道：「不論如何，內勒姆閣下都是帶着誠意來的，我們可以商談的東西還有很多的嘛。」

聽到這話，內勒姆法師眼神一亮，他記起剛才塔瓦隆對玄微子的感謝，不禁暗自思量起來：

「對了！他的體質與強韌都很高，不像是一般的施法者，德魯伊也是典型高強韌豁免的施法者，他們兩個相互交流技藝似乎也不奇怪。」

想到這裏，內勒姆法師下定心思，說道：「那我先去進行通訊聯絡，勞煩你們稍等。」

說完這話，內勒姆法師領着手下一行人來到遠處空地上，從腰間一個精巧的小皮夾中掏出一個象牙材質的拱門小模型，輕輕一彈，拱門小模型直接在半空中大放光芒，一扇水晶大門出現在地面上。

玄微子還是頭一回見識「法師豪宅」，這扇水晶大門就這樣孤零零立在地上，周圍沒有其他事物，但玄微子卻可以感應到門后還有另一片特殊的空間。

「法師豪宅」這道法術就是創造出一個異次元空間，而且內外環境不會相互影響，能夠保證法師在內中的安全，算是高等法師出門旅行的必備法術了。

玄微子在那裏仔細觀察，內勒姆法師進入后關上門戶，整扇水晶大門緩緩隱去，但是在天眼感應下，還是能發現一處異次元空間的節點。

「不知道強行破壞這處節點，會發生什麼事？」玄微子心裏不禁猜想起來。

內勒姆帶來的幾位法師守在附近，不讓其他人靠近，玄微子則對塔瓦隆說道：「看來你恢復得不錯？而且提前出來了。」

塔瓦隆「出關」的日子比預想中要早，他興緻極高，說道：「我原本以為要更久一些的，但確實如奧蘭索醫師你說的那樣，在『入定』之後，能量物質的轉化與結合，比想像中要快很多。這種冥想方式，是你們心靈術士特有的嗎？」

「算是吧。」玄微子只好解釋道：「我是一支比較特殊的心靈術士，我的前輩們認為，心靈的力量並不是孤立地存在，身體也蘊藏着心靈的力量。可以這麼說，生命就是心靈與身體的相互結合。」

提烏斯也在一旁聽着，他覺得有些奇怪，問道：「身體也有心靈異能的潛力嗎？」

「難道你的大腦不是你身體的一部分嗎？而且你的呼吸、心跳，還有許多細微的生理機能活動，都處在你的意識掌控之下嗎？」玄微子問道。

提烏斯搖搖頭：「當然不是，平常人哪裏會理會這些東西。」

塔瓦隆則說道：「翠綠之環中倒是有一些控制呼吸與心跳的技藝，與你說的有關嗎？」

玄微子立刻否定道：「不對不對，我的心靈異能並不是要你們控制呼吸與心跳。或者說，刻意的控制反而是背離我這一支心靈異能的技藝。」

「那要怎麼做才能激活身體中的心靈力量呢？」提烏斯不解問道。

「感受。」玄微子斟酌了半天，才用通用語勉強解釋起來：「或者說——認識自己。既然知道這種力量的存在，那要首先感受它、體驗它，然後才能把握它。而這就是一個認識自己的過程。」

塔瓦隆聞言，飽含深意地笑道：「確實很像心靈術士的技藝。」

提烏斯沒有聽出德魯伊的暗諷之意，追問起來：「那要如何認識自己呢？」

「從放下思慮的安靜之中，從剝離紛擾的虛無之中。」玄微子說道：「我這裏說的安靜與虛無，不是讓人獃著不做事，而是對外界信息的判斷和處理，不會幹擾自我意識……這樣表達，你這個法師應該能聽得明白吧？」

提烏斯點了點頭，玄微子繼續說道：「你所擁有的感知功能，其實比你想像要強大和敏銳得多，你無時無刻不在接收著來自於外界的信息，甚至包括在你睡覺的時候。而你的身體獲取這些信息之後，會進行一系列的、你不能直接感受到的篩選與加工進程，這些信息也許會被扭曲變造，也許會被增添附加，同時會勾牽連帶各種舊有的記憶，形成一個龐大的信息體。

而你對外界進行認識，其實是針對這個龐大而複雜的信息體，你本人的意識並沒有直觀地面對外界，只是靠着一個個信息體來與外界進行交互，任何行為與判斷，也都是依據信息體而做出。久而久之，各種信息體的堆積累加，就會形成頑固的觀念，徹底主導你的思維認識。

可我之所以說身體擁有心靈的力量，便在於此。因為這種對於外界信息進行自主篩選加工，其實是極具潛力的。如果反過來加以把握，感知能力會有極大的提升，增強對內外事物的認知能力，同時獲得強大意志，不被各種情緒與判斷所干擾。而且由於對自己身體的認識加深，也能讓身體與心靈的協調運作，維持穩定的生理機能，開發出一些特殊能力也不足為奇呢。」

提烏斯聽得一愣一愣地，又問道：「這個『對外界信息進行自主篩選加工』……是不是你以前提到的『識神』？」

「沒錯！」玄微子察覺到塔瓦隆也在側耳傾聽，說道：「但識神需要有元神來駕馭。而所謂元神，其表現就在於能夠認識到外界客體對主體不可避免的影響。既然外界信息的接收是自動的，對於外界信息的篩選加工也是自動的，那麼能對這兩項功能保持觀察與認識，不就恰恰是讓最根本的自我意識展現出來嗎？這個過程，我稱其為『元神現』。

只不過要讓元神顯現，不是一步到位就能做到的。安靜與虛無，從外在層面看，是減少接受過多過雜的外界信息，從內在層面看，是更好地觀察與剖析信息體，能讓元神逐步駕馭識神。如同一位被首相架空的皇帝，重新掌控國家權力。而具體做法有很多，我教你的水火不凈觀只是其中一種。」

提烏斯若有所悟地說道：「醫師你當初說，佔有心對人很重要，這麼看來，識神也是非常重要的咯？」

「當然！」玄微子說道：「對外界信息自行篩選加工，而且一刻不停，這是一個何等精密複雜的系統？但你敢捨棄這種能力嗎？那樣的話，你就是一個只剩下基礎生理機能的血肉之軀了！真就是比地上一棵野草還不如了……啊，我不是在侮辱植物。」玄微子後面一句是對塔瓦隆說的。

「很有趣的說法。」塔瓦隆笑着問道：「我只是好奇，醫師你所說的元神、識神，除了人類之外，其他生物也有嗎？」

「有！」玄微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元神、識神並不是靈魂，而是對能力的概述！但凡是活物，就必然擁有這兩種能力，甚至廣義而言，整個世界本身都有！」

「這麼誇張？」塔瓦隆嘿嘿發笑，似乎有些不相信：「識神的概念我聽明白了，倒是元神有些奇怪。智慧生物就算了，哪怕是一條魚、一隻飛鳥、一棵樹木也有你說的元神嗎？」

「有！」玄微子非常乾脆地回答道：「你是德魯伊，依你對動植物的了解和認識，它們在面對外界自然環境變化的時候，難道所有個體都會選擇舊有的本能習性去應對變化嗎？」

「當然不會！」塔瓦隆說道：「習慣生活在城鎮的人不明白，處於文明之外野獸，往往會有各種生存智慧。能夠在各種殘酷環境中生存下來……醫師你是說，元神就是這種根植於生命遺傳中的智慧嗎？」

「有一點接近，但並不完全是。」玄微子言道：「因為生命遺傳中的智慧，也會演變成本能習性啊。它能夠為族群的祖先躲過災禍，就一定能夠為後代面對從未經歷的災禍提供幫助嗎？不見得吧。」

塔瓦隆沉默不言，玄微子則說道：「元神強大，則能夠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外界客體環境對主體自我的影響，從而做出超脫舊有本能習性、思維模式的選擇行為，最終跳出災禍與困境的束縛，得大自在！

而我之所以說整個世界都有元神，恰恰就體現在生命物種的演化上啊！你是德魯伊，又在新大陸遊歷過，應該看得出新舊大陸類似生物種類的不同演化方向吧？這就是生命本身面對外界客體環境對主體影響下，做出的選擇啊。

只不過以生命現象的總體來看，這種行為並不是出於主觀判斷和選擇。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以生命族群為單位，對環境變化適應能力、演化潛力越強者，元神越強大。

而從國家政治而言，也是一樣的，面對國內外紛繁局勢動蕩、不可預測的天災禍亂，越能組織起力量去應對，越能儘快適應新局面和解除危機的，元神越強大。

所以我這一支心靈術士的修鍊，不僅僅是局限於個人能力與技藝的提升，而是要將這門技藝放到國家社會、天地自然的大環境中進行比對，讓自我身心與整個龐大的社會環境、自然環境進行交互，並且相對應地做出各自的調整。」

說了一大通的玄微子就像是狠狠發泄了一番，心中嘆道：「也只有這樣，才能當得上是『丹道』，而不是拘泥於搬運精氣、取坎填離的內丹法、內丹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