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帝王
「你這一去，倒是把事情都扔給我了。」
玄微子化身站在高塔頂端，仰望夜空群星，無聲自語。
「喲，你在這裏想什麼呢？」
人類模樣的依絲黛來到塔頂，問道：「心靈異能對星空也有研究嗎？」
玄微子說道：「研究不多，不過我在你們的書籍中看到一種說法——夜空星辰其實是無數孔洞，星空背後其實象著着各個異位面，各種各樣、形式不同的魔法能量，向主物質位面流溢而出，在不可思議的形式推動下，形成奧法星圖，是法師施展奧術的基礎。」
依絲黛抬眼望着星空，說道：「這估計跟威思頓他們家的理論不太一樣吧？他們貌似根據星辰運動規律，分析出天球星辰的九個層級，恰好與法師九階奧術相對應。」
「九階奧術是以法術能級為基礎，在米柯西完善奧術體系之前已經有了基本雛形，據說在死靈之災時期，教會因為大量運用神跡，抄經院中也有了神跡力量的層次劃分。」玄微子說道：「米柯西則是在這個基礎上，加上邏輯演算和奧術公式的內核，構築起奧術體系的框架。哪怕很多奧術都是後人開發出來的，可都在這個框架體系中。」
「那法師的零環奧術呢？還有傳奇法師呢？」依絲黛問道。
玄微子抬頭仰望星空：「零環奧術大概就像是站在大地上，尚未觸及星辰的奧秘，艱難晦澀地描摹著星空圖景。而傳奇法師則如同高居九層天球之上，俯瞰著大地萬物。」
依絲黛說道：「九層天球之上，那豈不是跳到主物質位面之外了？多拉貢還好好獃在地面上呢。」
「這是比喻嘛。」玄微子打趣說。
玄微子嘴上這麼說，但其實這段日子在多拉貢的圖書館中，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翻閱書籍，以及跟多拉貢交流魔法知識，已經大致能將幾種體系統攝起來。
其實玄微子早就猜測過，奧法星圖並不是這個世界主物質位面天然就存在的東西，而是「上升階梯」發動過後所形成的產物。
眾多異位面與主物質位面形成溝通交匯，各種形式的能量自星辰孔洞流溢而出，在「上升階梯」發動之後，古代巨人那種原始奧術能力，嵌合進主物質位面的魔法規則，如同一張看不見的巨網，勾連星辰、周覆寰宇。
古代各類形式的施法者，要麼是從這張巨網的邊角處獲取微薄之力，要麼是直接從自然環境中提取原始且粗糙的自然能量。
直到米柯西的出現，總括前人經驗，加上自己的理解，以邏輯演算的思維接上奧法星圖，霎時豁然開朗，如行走昏暗幽谷的旅人，觸目所見千山萬水，有無窮資源可供自己驅使利用。
古代巨人的原始奧術跟現代法師開創的奧術體系，也許並不能直接對等，但法師絕對算是「上升階梯」的最大受益者。估計絕大多數法師都並不清楚這一點，因為那確實需要邁入傳奇層次才能一窺奧秘。
玄微子忽然明白米柯西創立的法師組織，為何要叫做「奧秘之眼」了，估計在晉陞傳奇等級、靈魂脫胎換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規則法度的運轉。好比玄微子出入玄關之門、感悟真空妙有的境界。
只是如今的玄微子也有把握認定，法師奧術這條道路是不完整的。他跟依絲黛所說，不完全是比喻的戲言。
真正能洞察「星辰奧秘」的存在，就如同神祇仙真，可以跳出主物質位面的樊籠。這並非是指異界傳送，而是指自我身心自成另一套法度體系，不再拘束於奧法星圖或現有的施法規則。
玄微子成就地仙，之所以能駐世長生，其根底便在於此。只是地仙內在法度能與外界規則和光同塵，講究一個出入無羈、混融並生。若是性命之功不能參透自然造化、超脫眾生，也求不得駐世長生之果。
道家修真，並非孤懸本心，也非心馳外物，而是內外清明、混元成真。而法師奧術則太過於依賴外力，即便法師學習奧術，也是從鍛煉自身思維開始，但太容易形成對外力追求的思維習慣。
而外部環境的變化是無一刻休止的，這樣毫不停歇地追逐外物，激蕩識神、窮思竭慮，能者縱然有成，卻也礙於偏狹，未得大道真詮。
所以傳奇法師固然可以超越九階法術等級，極大程度調動魔法能量、改造現實，卻難以自成法度體系。想要長存於世，仍舊是假借外力，扭曲自身生命形態，不斷延續靈魂存在。
如果說法師奧術有什麼優點，那或許是這套體系契合了心馳外物這種後天習性，可以在人世間極大範圍地推行。儘管學習奧術也是一個大耗錢財與時日的艱辛過程，但總比心靈異能要求成天跟自己內心辯駁省思輕鬆。
人啊，與外界抗爭容易，與自己抗爭很難。
「對了，你明天就要出發了，我送你一件禮物。」依絲黛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龍鱗，看樣子陳舊得像是什麼古董殘片。
「哎喲，這可不興戴啊。」玄微子接過龍鱗仔細端詳。
依絲黛表情古怪：「你又不是龍，當然戴不上。」
真龍其實也有量身定做的魔法物品，除了搭配體型的手鐲、頸環，最主要的龍族魔法物品恰恰就是龍鱗。真龍鱗片會因為各種原因脫落，但也可以在脫落的地方嵌上經過改造的龍鱗，類似有錢的法師十根手指戴滿魔法戒指。
「這是來自龍墓的太古龍鱗。」依絲黛說道：「我知道你對龍族魔法有興趣，光是看書是不夠的。所以我把這枚鱗片送給你，它蘊藏了已經歸於沉寂的龍族魔力，而且無比純粹，是一個極佳的標本。」
玄微子捧著龍鱗問道：「你把這片龍鱗送給我，多拉貢閣下不會生氣吧？」
「我自己都有不少，送給你一片也不是大問題。」依絲黛說道：「你幫了我們大忙，可不光是一起聯手對付古什姆和拿撒呂依，而是將拿撒呂依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這可是相當危險的事情。」
玄微子眉毛一挑，這話他倒也不反對。多拉貢與玄微子都是拿撒呂依欲圖剷除的敵人，可眼下玄微子的威脅性顯然比多拉貢更大，這就使得多拉貢與依絲黛無形間獲得某種庇護。
所謂槍打出頭鳥，這個通俗道理大家都懂。玄微子自己冒頭當了這個出頭鳥，別人受針對的次序就相應後退了。哪怕雙方並未結盟，依絲黛也願意為玄微子提供幫助。
「那好，我就收下這片龍鱗了。」玄微子倒也乾脆，正好拿這片太古龍鱗跟自己手中的風暴巨人頭骨做對比。
「對了，聽說你是要前往帝國南部的沿海城邦？」依絲黛問道：「精靈使團已經提前出發，你們為什麼不一起去呢？」
「我可沒辦法指揮精靈使團，而且雙方目標未必一致，自然不會一同出發，以免讓別人產生誤會。」玄微子說道。
其實玄微子接下來就不打算公開行動了，「心靈公爵奧蘭索」這個身份名頭太引人矚目，是時候改換行頭了。
……
「哦？就這樣走了？」
燭光搖曳的宏偉殿堂內，斜倚在寶座上的索迪芬，緩緩抬起眼帘，戶外一陣驚雷霹靂，蒼白電光刺破暗夜，照進高聳寬闊的玻璃窗，隨即便是噼里啪啦的雨夾雪。
頻頻閃爍的電光，照在短短時日內已經長大成人的索迪芬身上，在他身後投射出五條虛幻不實的巨蛇影子，兀自吐信輕搖。
「他可不像是會輕易捨棄基業的人，只要一天不凌駕在眾生之上，他就不會放棄。」索迪芬一手按在椅把的獅頭浮雕上，五指有序輕敲，眉目陰沉地自言自語：「果然還是為了掌控『上升階梯』嗎？你的貪心，比我更重啊。」
索迪芬正在這裏沉思自語，殿堂另一側大門被緩緩推開，數十名老人魚貫而入，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來自帝國最頂級的貴族名門，少數人的家譜世系甚至可以追溯到大倫底紐姆帝國建立之前數百年。
帝國元老院，最初是來自安塞爾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十幾位騎士與將領，為了方便討論戰事，臨時組建的圓桌會議。後來這些騎士或將領，大多都成為帝國的開國元勛，受安塞爾皇帝冊封為貴族。
加上大倫底紐姆帝國開拓以來，地方上有部分大貴族主動歸順降服，獻上大量物資與錢財資助帝國，也獲得安塞爾皇帝的認可。這些大貴族最為津津樂道的，便是當年安塞爾皇帝與他們家族哪位女性的風流韻事。
安塞爾皇帝一生中，明確身份來歷的情婦就超過二十名，而且大多來自這些軍功勛貴與歸順貴族的家庭。以至於帝國建立的早期，元老院被民間吟遊詩人譏諷是「皇帝的寢宮」。
部分頗為受寵的情婦，她們的話比自家父兄都要管用。一些貴族間的紛爭還要靠情婦們在床笫爭寵，才能得到安塞爾皇帝的裁斷。
然而這樣的制度，在安塞爾皇帝辭世后，立刻引起動蕩。得益於安塞爾皇帝強健的生命力，能夠被正式錄入皇室譜系的子女將近五十名，傳聞還有相似數量的私生子流散在帝國各地，伴隨皇帝的風流史傳唱不絕。
可是皇帝寶座只有一個，在激烈血腥的爭鬥中，皇子們不可避免要依託來自母族的勢力，因此元老院的地位越發重要。
演變到後來，大倫底紐姆帝國每逢皇位繼承出現紛爭或中斷，元老院便負責總攬帝國事務，代替皇帝發號施令，並且從皇室成員中挑選繼承人。
但昔日能夠挑選皇帝、鉗制皇權的帝國元老們，此刻卻是戰戰兢兢地站立在殿堂之中，誰也不敢抬頭仰望寶座上的索迪芬。因為不久前有人嘗試這麼做，直接就被索迪芬隔空彈指燒得灰燼不留。
「不知聖子召集我們前來，有什麼事情吩咐？」一名比較顯眼的中年貴族躬身詢問道。
索迪芬一下下輕敲著椅把獅頭，篤篤聲敲進在場眾人心頭，令人緊張不安，就聽索迪芬問道：「法賴家族的人呢？」
中年貴族緊張地回答：「我已經派兵將法賴家族在首都內所有產業全部查抄，發現除了雇傭的勞工，相關人員已經全部撤走。」
敲擊聲忽然一頓，中年貴族感覺自己心臟也被攥住了，頓時呼吸停頓，幾乎要昏厥倒地。
「不簡單啊。」索迪芬聲音再度響起，緊張感也猝然消失：「我聽說法賴家族在首都內有大量產業，肯定需要足夠人手打理，居然能夠這麼乾脆徹底地放棄，這決心不簡單啊。」
下方一眾貴族也不敢亂說話，他們知曉法賴家族的帕麗娜夫人是傳奇術士。而之前早就有傳聞，說這位帕麗娜夫人跟「心靈公爵」有某種超乎尋常的友誼。可想而知，法賴家族已經投靠了互保同盟，留在首都的人手遲早也是要撤走的。
放在以前，法賴家族這種行為，元老院貴族們肯定要一頓嚴厲批判，然後趕緊暗中跟法賴家族溝通，試着能否與互保同盟高層達成秘密的通商。
他們當中不少人還記得經由法賴家族走私的催情藥劑。喝了這種常青商會出品的高質量藥劑，哪怕是八十歲的老頭，也能變得像十八歲小伙那樣精壯勇猛、炮火連天。可惜現在斷了來路，擎天柱立刻軟趴趴了，真是令人惋惜。
「想必你們諸位都覺得有損失吧？」索迪芬的目光洞穿人心，即便在場貴族無一例外都佩戴有「心靈屏障」的魔法物品。
「法賴家族的產業，就給你們隨意處置了。」索迪芬輕聲笑道：「我還有一樣賞賜，想必你們都有所耳聞了……端上來。」
話聲一落，在場貴族都忍不住微微抬頭，他們看見一名身材纖細、胸乳豐碩的藍發女性，捧著一個精緻水晶盆來到眾人面前。不見她怎樣動作，一根冰柱從地面冒出，將水晶盆托住，在場貴族就看見水晶盆中宛如佳釀的酒紅液體。
「一人一杯赤紅魔葯，讓你們恢復到壯年的身體狀態。」索迪芬的話語中，充斥着難以抗拒的誘惑力：「同樣，這也是你們向我展示絕對的忠誠，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們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