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鍊形成器

碧青巨蓮迸射沖霄豪光，時青時紫，宛如擎天之柱，惹動蔚藍天穹一陣激蕩，雲霞滾涌堪似排浪疊疊。抬頭遠眺，竟然給人一種天穹開裂的震撼感受。

天穹自然是不會裂開的，裂開的那叫傳送門，只是這動靜頗大，尤其是新卡美洛城一帶有施法能力的人，都能感知到這股強烈的波動。

泰羅的感受也相當明顯，他的護法仙靈給他精神上的警示，類似「魔法警報」的超自然力效果，將神識靈覺鍛煉到高深處，無需主動探知，也會有本能的被動感應。他見狀驚訝之餘，跟玄微子心靈感應起來：「老師，那是在進行什麼儀式嗎？」

玄微子掂量著一塊拳頭大小的半透明蛋白石，內中隱約可見有緩緩聚散流動的魔法能量，如果用手去晃動，不會產生絲毫變化，可外界的法術效應會牽動寶石內魔法能量的運作。

就見玄微子抬手在寶石表面勾勒靈符，同時回答說：「差不多吧，目前正在施法還原翠綠之環當初那批高等德魯伊。」

泰羅當然聽說過「無盡復仇風暴」的事情，可是以他如今水平，還不足以理解玄微子本尊的手段。

衝天光柱這情形大概維持了一分鐘，天上碧青巨蓮再度緩緩合抱，融入天空的背景色彩，淡化不見。

而玄微子化身在地面上搗鼓著寶石，就在眾人驚嘆望天之際，他三下五除二製作出一枚滿布靈符的寶石晶球，內中魔法能量也被靈符帶動流轉，散發着玄妙藍紫微光。

「通過靈符整合魔法能量，在寶石中構建一個袖珍法壇，使其成為處理信息流的裝置，甚至可以通過提前設定，對信息流做出反饋處理……這算是信息處理器？還是人工光腦？」

玄微子端著靈符晶球暗自發笑，從浮空山峰的奧法矩陣中，玄微子確實學到不少精妙之處。過去佈設法壇，還需要本尊施展御神之念、布下八景玄爐、調攝天地靈息、號令百千將吏，加上提前梳整地貌，才能將法壇長久安鎮一地。

如今他僅僅依靠心靈異能和星光體，就能夠在極小的範圍內搭建穩固的法壇，並且向外溝通星界、攝取遊離能量，保持法壇運轉。只要玄微子願意，也能夠用這枚靈符晶球施展相同能系的靈能，類似法師的奧術權杖。

但玄微子目標可不止於此，他掏出那枚風暴巨人頭骨，小心發動心靈異能，嘗試將兩者聯繫起來。就見巨人頭骨表面電弧呲呲躍動，跟靈符晶球幾番接觸溝通。

龐然信息流湧入晶球之中，使得晶球表面用星光體繪製的靈符也放射出銀絲綬帶般的扭動光芒，簡直就像玄微子發動強力靈能時頭頂銀輝光輪的景象。

泰羅見狀不敢說話，他對心靈異能也有了解，如果專註感知，甚至能夠在腦海中聽到一陣心靈嘶鳴。

「等等，這不太對勁。」玄微子立馬察覺有異，當即撤去靈能。

待得銀光收斂，風暴巨人頭骨沒什麼變化，可那枚靈符晶球的內部出現結霜狀的裂痕，魔法能量幾乎耗散殆盡，已然不堪重用了。

「看來還是有些自以為是了啊。」玄微子收起頭骨，來回把弄著靈符晶球，沒兩下就徹底碎裂了。

風暴巨人頭骨的信息流比玄微子預想還要猛烈，起碼單憑化身此刻九階靈能的水平，製作出的靈能物品不足以負荷頭骨變化時帶來的信息流。

擁有這枚頭骨的風暴巨人，當初想必是極為強悍的傳奇武者，哪怕僅存頭骨，也蘊藏着完備的信息流。這讓玄微子想起出神入化的地仙境界。

所謂出神入化，便是指丹道修行渡過苦海劫數后，陽神出攝、化身五五的高深成就。而除此以外，還是指「入造化之源」。

如《化書》所云——「同於火者化為火，同於水者化為水，同於日月者化為日月，同於金石者化為金石。唯大人無所不同，無所不化，足可與虛皇並駕。」

具體到修鍊中，便是指地仙高人的陽神化身可以出有入無，諸如透金貫石、入水不溺、入火不焚，都是尋常表現。換成這個世界的說法，那就是可以免疫能量傷害，還能以虛體狀態無視各種阻礙。

更重要的是，地仙高人有「物化」之功。玄微子本尊此前大費周章才能借天地之力為己所用，而這對於出神入化的地仙高人則是簡單得多。人身天地元炁先天相通，感應通玄即可勾招廣大浩瀚之力，雷法中也有「但一滴水，便作滂沛」的說法。

而這位風暴巨人則是反過來，他的一枚頭骨，則蘊藏了生前的能力、武技、魔法、戰術、應變等等一切，鮮活如生前，可以說是把一生所有經歷積累，都化入頭骨之中。

玄微子猜測，這位風暴巨人不僅頭骨，身體其他部位，乃至一根毫毛、甚至一滴鮮血，要是能夠保存下來，都具備生前完整的信息流。只需外界提供能量物質，就可以重新還原為完整的風暴巨人。如此一毫化形、滴血重生，是另一種形式的「出神入化」。

玄微子所修丹道，儘管重重次第精進，也講究涵養爐鼎、凝鍊生機，脫胎換骨成就半仙之體，但直到這一步，肉身並不至於堅不可摧。只有煉就陽神，不求陽神沖舉上升，而是以陽神反煉肉身爐鼎，以求形神俱妙、聚散隨心的境界，自然舉手投足可號令天地之力為己所用。

如果真能精進至此，那玄微子無需星綱法壇，便能隨意發動帝一威武法相，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百神混合成帝一」。

而風暴巨人則有些不同，他顯然沒有地仙高人那般深通造化、調攝五炁，而是將肉體與精神完全凝合，升華為超凡入聖之軀。

這讓玄微子想到《五帝仙函》中的《天地大器》，也有一部分內容與風暴巨人的情形類似，那便是將自己形神修鍊成類似活體般的仙家法寶。

如此一來，便可擁有堅剛難摧的防禦力，無論是有形的神兵利刃、雷火之災，還是無形的迷魂巫蠱、毒氣惡咒，都動搖不了此輩。而且這種修法大成后，極具斗戰之能，就像一件活着的法寶，渾身上下都是大能大力，吐氣化霧、吸氣成風、嚼金吞鐵、睜眼射電都是等閑，還有三頭六臂、八臂乃至百臂之貌，更能變得百丈之高、身橫九畝。

不過《天地大器》裏也提到了，這種修鍊方式極為困難，除了對修士的心性和資質有額外講究，也需要外丹餌葯輔助轉化爐鼎筋骨。

但是在這個世界，種族物類的演化更為特殊，生來便具有魔法天賦、筋骨強悍的種族並非罕見。像古代巨人那樣，在魔法與武技上都有遠超人類的天賦潛力，能夠摸索出一條鍊形如煉器的道路，玄微子也不覺得奇怪。

玄微子甚至想過，如果自己奪舍的是風暴巨人之身，是否能夠更好發揮地仙陽神的境界？

略作推演，恐怕這也是痴妄之念了。且不說純陽元神要適應這方世界規則法度，不可避免就要重頭修行丹道，步步印證。而面對風暴巨人那把一生能耐都練進骨頭縫裏的強悍身軀，估計陽神奪舍之後，還要跟巨人身軀競爭一翻。

更何況從卡斯塔的情況來看，古代巨人顯然不適應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所謂天地如囚籠，恐怕就是古代巨人的心境了。

而生前流於表面的種種感受與想法，連同深層的潛意識和行為習性，也都必然凝鍊於風暴巨人頭骨中。這也是為何由頭骨變化而成的風暴巨人，這麼難以駕馭。那可是相當於風暴巨人一生經歷盡數湧來，明暗表裏一切心念全都衝到面前，想要從中梳理出可以有效調動風暴巨人戰鬥技藝的信息流，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一般，比初習丹道內觀身心要複雜得多。

想當初狄安特大法師，能夠找到風暴巨人頭骨，還研究出以魅影咒法來控制重塑風暴巨人，在學術層面上可以說是成就頗高了，大法師這個頭銜還真沒錯。

不過法師對於心念的運用操控，比起心靈術士就要差一截了。所以巨人頭骨在玄微子手上，可以發掘出風暴巨人更多更強的實力。但即使如此，玄微子察覺到，他與狄安特都尚未呈現風暴巨人生前全部能力。

玄微子猜測，等自己渡過苦海劫數，也許就能對這個世界的生命規律有更深領會，到時候估計能夠更好地操控風暴巨人頭骨了。

「還是本身修為最重要啊，小聰明終究不能解決大問題。」玄微子感嘆一聲，將碎裂晶球扔回箱子裏，隨手使了個傳訊法術后，對泰羅說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情。」

……

「奧蘭索閣下，您召喚我等前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新卡美洛城的大禮拜堂附近，一間裝飾淡雅中帶着幾分不起眼高貴的酒館中，艾比利特為首一批新大陸主教齊聚一堂，恭敬地向玄微子問好。

「好了，不用這樣。」玄微子擺擺手，示意眾人落座，見這些新大陸主教一個個難掩興奮神色，玄微子開口說道：「近來雜務纏身，都沒機會來跟各位談心了。」

「哪裏的話，奧蘭索閣下挽救新卡美洛城數十萬民眾，事後還關心城內外流離失所的貧民，力推貧民窟舊址的改造，這樣充滿善良與正義的事業，真是讓我等慚愧啊~」

當即就有一位主教開口，他本事不大，遠沒有艾比利特那樣高等聖職者的氣息波動，可語氣那叫一個阿諛奉承、表情那叫一個諂媚討好，估計早就憋壞了，一有機會就搶著表現。

「對呀！要是沒有奧蘭索閣下，別說新卡美洛城，就連帝國行省都要徹底遭災。」

「要我看，俄格總督就該在新卡美洛城的碼頭港口，給奧蘭索閣下立一座雕像，要比那些燈塔都高，使得靠近的船隻水手都能看見奧蘭索閣下偉岸身姿，讓那些不軌之徒心驚膽寒！」

「沒錯！我們可不像本土那些老頑固，以為自己出了一位地上聖人，真就覺得能夠鹹魚翻身了？當初大家都親眼瞧見了，那長翅膀的，可是被『虹彩城主』吊起來打！要不是奧蘭索閣下出手，估計早就涼透啦！」

艾比利特聽着眾主教你一句我一句，唯獨他沉默不語、神態複雜，他小心謹慎地偷瞧玄微子一眼，就見對方正好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雙眼卻是深邃得不可捉摸。

作為新大陸主教，艾比利特內心懷有改革教會的想法和行動，而且與玄微子、常青城的合作，讓艾比利特隱約成為新大陸主教中的領導人物。

可艾比利特絕對不是那種輕易被大好情形沖昏頭腦的人物，他忽然發現，當年順應火舞城潮流，將玄微子奉為地上聖人的行為，已經出現失控的跡象。

這幫新大陸主教的意思，艾比利特再清楚不過，他們顯然都希望利用玄微子的名望聲威，趁機讓新大陸的教會組織，徹底取代從本土而來的抄經院，讓新大陸教會可以大肆擴張，招聚更多信眾，讓他們的教區大獲利益。

艾比利特有些感慨，他確實希望神聖之主教會在新大陸發生改變，可那並不是要往壞處變啊！偏偏這團火就是自己添柴加薪撩起來的，他實在沒有給眾人潑涼水的勇氣。

「諸位稍安勿躁。」玄微子淡淡一笑，撫平眾人激動情緒后，主動問道：「我聽說你們不久之前，要求抄經院恢復我地上聖人的頭銜？」

「沒錯！」有一位主教激昂慷慨地說道：「我懷疑本土那幫傢伙是不是被邪魔蠱惑了，奧蘭索閣下拯救世人的神聖舉動，怎麼就不能是地上聖人了？」

「我的確不是什麼地上聖人。」玄微子此話一出，現場氣氛立刻陷入死寂，他繼續說：「本人終究不是貴教成員，一些不恰當的名頭與讚譽，容易讓別人產生誤解，讓我承擔不必要的責任。而且對貴教諸位日後精研聖典教義，恐怕也不太妥當。」

聽聞這話，一眾新大陸主教都露出錯愕與惶恐不安的神色，倒是艾比利特暗自鬆了一口氣。這一切玄微子都盡收眼底，於是坦率直言：「希望今後諸位不要再聲稱我是貴教的地上聖人，也不要以我相關名義去跟抄經院尋釁滋事。有些事情，還是分清邊界最好，你們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