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繁星

「嗯？」

茫茫烏雲，隆隆雷震，一絲玄妙感應觸動靈台，玄微子本尊在雲台上出離定境，放眼所見是一片翻卷無休的洶湧雲海，可他的雙眸卻好似無視阻礙，洞照山河、窺見萬里。

相比化身在新卡美洛城裏變成弔帶長裙把弄女體，玄微子本尊早已悄無聲息地前往新舊大陸之間的廣袤海洋，在塔瓦隆與昂維諾的協助下，找到「無盡復仇風暴」。

正如其名，這一片半徑達數十哩的黑色風暴雲，是一道終年不息的「復仇風暴」，狂風暴雨、雷霆霹靂、冰雹酸霧交替發動，強悍凶暴的自然威能帶動海水掀起滔天巨浪，時而引起旋渦怒卷，足可摧石裂金。

帝國曾經派出過最高級別的鐵甲魔法船，硬頂着外圍極其惡劣海況來到這「無盡復仇風暴」下方。可經過防護法術加持的船體，連一分鐘都支撐不下去，硬生生被撕成碎片，隨船的高等法師甚至沒辦法傳送逃離。

因為狂暴混亂的自然能量，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魔法的有效運行，使得「無盡復仇風暴」內形成狂亂魔法區，什麼「操控天氣」、「裂解術」，根本起不了半點作用，甚至可能會增強風暴威力。

就算那些同樣能夠改變幾十哩氣候的傳奇法術，也不能動搖這「無盡復仇風暴」。

幽魂海灣一戰，覆滅翠綠之環，讓帝國的殖民開拓事業，不得不面對自己種下的惡果。幾十年間，「無盡復仇風暴」造訪過新舊大陸多個沿海港口，屢屢造成破壞。以至於船隻每次跨洋航行，都必須選定繞開「無盡復仇風暴」的航線，或者將貨物送到沒有風暴肆虐的港口，也無形推高了物資運輸成本。

而要平安飛到「無盡復仇風暴」之中，並且長久停留，無論是傳奇法師，又或者精通自然法術的德魯伊、精魂使者，過去無人能夠做到，但玄微子可以。

他並不是光靠法術飛入風暴的，這裏環境雖然充斥着狂暴混亂的自然能量，但也依循天地間精深微妙的規律法度。所以想要穿梭其中，必須要有辦法深度契入天地造化。可如果僅僅靠着奇能異術和思維演算，那熬光腦漿子也無法達到目標。

這時勘破玄關一竅、脫胎換骨的丹道修為便有用處了，玄微子於定境中，消除舊有的身心模式和思維定見，不光是心靈得到洗鍊和重構，身體與天地自然間也會產生全新的接合溝通模式，這便是以「九真玄光」轉化身心能力的玄理基礎。

面對「無盡復仇風暴」，「九真玄光」如同接引上升的仙霞雲光，玄微子因此能契合混沌天威，在風暴雲團中定坐無礙。

狂風若撫柳、驚雷如仙樂，靈台神識感應到風雷之中迴旋的渺茫神念，那是一眾翠環賢者學會的自然法術。整個「無盡復仇風暴」，就像另類的修真福地，讓玄微子可以磨礪元神、參悟道法。

雖然這段日子學會了德魯伊的許多法術，可身居風暴的玄微子卻有另一番體會，那便是任何以外力控制「無盡復仇風暴」的嘗試，都註定會是徒勞無功。

這麼一個強大的自然現象，其所觸及的自然能量，廣度與深度都遠超這數十哩風暴的範疇。眼前所見不過是洪水激蕩而且的浪頭，遠不是洪水本身。

這也是為何「無盡復仇風暴」無法消除的原因，風暴背後是大片海域洋流與大氣冷熱氣團交匯運動的結果。就算是天空歌者也無法呈現如斯威能，不禁令人驚嘆翠環賢者的手段。

準確來說，當初翠綠之環並不是直接施法塑造出「無盡復仇風暴」。比喻言之，是用一根火把點燃了整片森林，翠環賢者以自身為祭，引起了天地間一種自然氣象，並且能夠自行維繫，按照氣象規律不停游弋。

以玄微子修道之人的角度看來，且不談翠環賢者此舉用意，他們施法的技巧，暗合上乘雷法「一炁變動，陰陽翕張」的高妙之處。這種運用先天一炁的功夫，恰恰就是脫胎換骨、洗鍊仙身的過程。

丹道修鍊中，脫胎換骨這一步耗時日久，並且沒有什麼取巧可言，需要深刻堅實的磨礪修持。就算玄微子上輩子經歷過這等境界，半仙之身想要蛻凡功成，也少不得這份水磨工夫。

身居「無盡復仇風暴」中，玄微子凌空定坐、運神行炁，契入狂暴混亂的天地之力間，靈台神識與海波天風產生玄妙共鳴，元神感應隨之延伸擴展。遠見海陸之交，有一股深沉厚重的氣機物性驟生劇變，擾動靈台，這才讓玄微子出離定境，抬眼遠窺。

「咦？你出定了？」化身忽生感應，於靈台間發問道。

「新卡美洛城發生何事了？」玄微子本尊問道。

化身好似滿臉不解：「我的一切知見經歷，在你離定之時自然領會，還要問我的嗎？」

「你沒察覺？」玄微子本尊說道：「我感應到新卡美洛城爆發了非常強大的魔法效應，你確定那裏沒發生什麼事？」

這回真的輪到化身糊塗了：「不可能，我還在路上，街頭鬥毆可能會有，但肯定沒爆發什麼驚天動地的戰鬥。你發現什麼了？」

「不好說，我只是靈台遠見，有一絲微妙感應，類似高人渡劫進境時，引起的天地異象。」玄微子本尊說道：「現在看來，這種異象深遠沉寂，沒有顯露在外，我若非神炁妙合海波天風，恐怕還沒法察覺。」

「聽你這意思，新卡美洛城中，有人暗中搞出了大動靜，只是被某種方式掩蓋起來，或者能級太高，以至於無法用正常方式感知？」化身問道：「不會是那位俄格親王吧？莫非他真有壓箱底的絕技？一看我沒有答應協助，就打算動手了？」

「你自己判斷，我沒有空餘心思。」玄微子本尊說道。

「等等！」化身趁本尊再度入定之前問道：「你什麼時候能夠處理完『無盡復仇風暴』？」

「我不知道，我現在還在參悟風暴運作規律，雖然確實發現到翠環賢者的部分靈魂精粹，但要讓他們從混沌中復歸清明，恐怕還沒那麼容易。」玄微子說道。

化身問道：「那暮光王廷的事情……」

「帕麗娜背後有高人指使。」玄微子本尊忽然說道。

「對啊，至高妖精……」剛說完這話的化身立刻省悟過來：「不對，就算是至高妖精讓她來找我，也沒理由會對我這麼信任，被我這樣弄來弄去。她的態度，應該事先對我有所了解。」

「搞清楚。」說完這話，本尊靈台再度遁入靜定之中。

……

「王冠星座的主星光芒暗淡，倒是次星大放光亮，不尋常啊。」

巨大的天球星象儀內中，五芒星之塔的威思頓爵士託了托眼鏡，一旁漂浮羽毛筆一字不落地詳細記錄：「目前推測……帝國某位皇室成員可能出現重大轉變，星光增強持續不斷，王冠星座整體可能受其影響。發給女王吧。」

寫下星象記錄的紙張飛出天球星象儀，過了片刻，一面傳訊鏡悄無聲息地飄來，內中是「飛彈女王」彌菲賽緹絲那難窺真容的形象。

「有點意思，看你的描述，新大陸帝國行省那位俄格親王，難不成忽然晉陞到傳奇等級了？」飛彈女王語帶笑意。

威思頓頭也不回地說道：「剛才觀測到的星象變化很奇怪，有大量複雜的信息流在天球中交織，形成錯綜複雜的能量軌跡帶，我不敢肯定真的有皇室成員晉陞為傳奇等級，但必定牽連着許多人的生死存亡……再說了，我只是依賴天球星象儀進行觀測，而不是親眼目睹具體情況，無法判斷能量運作的形式。」

飛彈女王斜倚在寶座上，饒有興緻地說道：「帝國皇室的權威早已不如往日，元老院也忌諱一位強勢的君主。」

威思頓問道：「可我聽說當今這位阿萊翁三世陛下挺強勢的啊？他到處巡遊，講什麼『重振大倫底紐姆』、『元老院中都是狗娘養的』，收穫不少底層民眾的支持。」

「平日窩在書本堆里的法師，也可以看小丑雜耍來消遣嘛。」飛彈女王笑道。

威思頓回頭皺眉道：「他再怎麼說也是皇帝，或者說，元老院和民眾仍然認可他是皇帝。」

「皇帝啊，那不過就是眾人共同想像所形成的結晶，是利益共同體之上的想像共同體。」飛彈女王說道：「只要沒有共同利益這個基礎，大家自然就想像不到一塊去了。」

威思頓問道：「這話不像是你說的，從哪裏聽來的？」

「就是那位奧蘭索醫師，他不久前把女兒送到我這裏當學徒了。」飛彈女王笑道。

威思頓點點頭：「不光皇帝是想像共同體，國家也是。如今看來帝國的命運即將走到盡頭，更大的混亂近在眼前了。」

「不知道威思頓爵士有沒有想過，在混亂時局中闖出一番事業？」飛彈女王問道：「按照商會的說法，你威思頓家族是五芒星之塔的最大股東。要是沒有你祖先慷慨捐贈，無論是席鄧斯還是齊達羅克，估計一輩子也只能混個鄉下巫師吧？」

「這都什麼年代的陳年舊事了。」

威思頓有些尷尬地摸摸臉頰，在大倫底紐姆帝國建立之前，嘉拉德大陸上的人類文明國度中，除了神聖之主教會的聖職者，絕大多數人對其他類型的施法者一向秉持排斥甚至憎恨的態度。

儘管這種態度在如今看來十分愚昧，但也不能簡單地責怪古人。因為在過去，那些古代施法者幾乎沒有完備的教學和傳授機制，他們或是像非人怪物那樣，依靠血脈天賦本能地操控魔法，或者是仰仗各種不為世俗大眾倫理所接受的形式進行研究。加上死靈之災的影響，教會聖職者之外的施法者，幾乎都是被普羅大眾所忌諱的。

但是威思頓家族不同，這一支歷史悠久、血緣譜系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的家族，其成員分佈廣泛，曾經先後建立了多個國家，並且有過任用施法者為顧問的歷史，曾被神聖之主教會多次抨擊。

即便後來威思頓家族沒落，但也是一方公國，在死靈之災時期收容了大量難民，公國強盛之餘，再度任命施法者為領主顧問，並且大把大把地捐贈和投資，提供給那些追求知識改變現實的施法者。

可如今這位威思頓爵士自己明白，自家祖先這種舉動，恐怕更多是希望利用魔法的力量來延長壽命，可以更長久地掌握權力，並沒有太高尚宏大的理想。

後來安塞爾皇帝從一個叫卡美洛的小漁村崛起，如同傳奇小說般，結識了多位能耐不凡的施法者，其中就包括大德魯伊摩根默林、「黃金智慧」米柯西、「凋零死月」赫賽肯、「奧法目錄」沙多萬，並得到他們的擁戴與協助。

哪怕當年這些人物未必有如今強盛威名，可也絕不是威思頓家族的公國所能抵擋，尚且名不見經傳的席鄧斯與齊達羅克，那年頭甚至不算是正經的「法師」。

在親眼目睹「黃金智慧」米柯西用法術將一整面城牆轟為廢墟后，威思頓爵士的祖先主動投降，拱手獻出了公國領地。

但好在，仁慈的安塞爾皇帝陛下保留了威思頓祖先的貴族身份。在此後幾年間，在威思頓家族效仿奧秘之眼，不遺餘力地提供財力物力，推動創立五芒星之塔。

時至今日，威思頓家族的繼承人，已不再是坐在城堡中的領主，而是成為天球星象儀的觀星師，利用星象與地上萬物的微妙共鳴，為五芒星之塔提供不可思議的觀測，能夠準確把握事物的宏觀發展。

「我預感晉陞的機會即將來臨了。」威思頓爵士仰頭望向天球星象儀中的點點光輝：「繁星閃耀，無數生靈命運交匯碰撞的痕迹，將展現在我眼前，這是超越凡人的一步。」

飛彈女王語氣少見的凝重：「你這可不僅是晉陞到傳奇等級，成功了，你將點亮屬於你的星辰，永恆不滅；失敗了，將化為流星，隕落大地。」

威思頓感嘆道：「繁星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