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自作主張
「咦？難道你的老師昨晚一直沒回來嗎？怎麼到現在都沒見到他？」
麻袍老人杵著樹枝，踢開酒鬼們留下的空酒瓶，朝米妲問道。
米妲正在安靜享用小旅館的早餐，旁邊的邁昂像是個笨拙的大塊頭，連勺子都用不好，一碗牛奶麥糊都被他吃得一塌糊塗。
「老師有事情要辦，讓我們不用管他。」米妲安靜說道。
麻袍老人晃了晃腦袋，問道：「今天傍晚大禮拜堂外有祝福典禮，你們要去嗎？」
「如果有時間，也許會去看看。」米妲回答說。
「你們是有什麼事情要做嗎？」麻袍老人拖開一張椅子，發現一隻黑貓正盤在上面，沒好氣地朝着自己瞪了一眼，麻袍老人只得笑着坐到別的椅子上。
「就是去城裏逛逛。」如今的米妲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小姑娘了，掌握五階心靈異能的她，不需要玄微子處處留心照顧。
「那我也跟着你們一塊去逛逛。」麻袍老人像是個玩心未泯的頑童。
米妲聞言細思片刻，她記得玄微子暗中提醒過，這位麻袍老人來歷非凡，必定是神聖之主教會中的重要人物。可既然對方沒有顯露真實身份，而是把自己當成一名普通的教會信眾，那就不要管他有什麼超凡能耐，該怎麼對待就怎麼對待。
只是玄微子沒有跟米妲說過，到底要如何具體對待，米妲沉思片刻，回答道：「好吧，不過也許路上會很無聊。」
雖然師承玄微子，也同樣是被人認為擅長操弄心智、詭詐難測的心靈術士，米妲卻要誠實得多，至少在「無聊」這件事情上，沒有半點隱瞞。
從早晨離開旅館，米妲就一直在城中各處閑逛，好像沒有任何目的性，一路上走走停停，加上她那內向沉靜的性格，連句閑話都沒有。
「我說，你們這是在逛什麼啊？」麻袍老人似乎走得疲累不堪，趁米妲停步駐足的時候坐下喘息，捶打腿腳。
「我就是隨便逛逛，到處看風景，湊熱鬧。」
米妲表情寧淡，語氣無波。她手裏握著一枚捲雲碧玉佩，這東西原本就是碧雲如意。當初玄微子將碧雲如意賜給米妲，除了給她防身，也是以此修鍊元神。
邁昂尚在碧雲如意內中時，任何人試圖掌握這件法器，意識會被邁昂的靈能念合所牽動，腦海中會響起無休止的呢喃囈語。無法抗衡的人會被引起表層意識的混亂，甚至在潛意識深處留下無法抹滅的痕迹。
但那呢喃囈語其實不是邁昂的聲音，而是自己精神意識的力量被碧雲如意牽動起來，被遺忘的記憶和零散想法，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般，紛紛湧現起來。
如果不能洞察各種細微心念、思維記憶之間的無窮牽連，並且有效地進行調攝與阻斷，那便無法有效御使碧雲如意。如果是被不識貨的法師拿去，估計會把碧雲如意當成帶有詛咒效力的魔法奇物。
反之，如果可以洞悉心念之間聯繫與轉化的細節，不斷地深入內觀，便是讓元神緩緩顯現、元炁徐徐澄澈的過程。可以說，碧雲如意不光是心靈異能專屬的魔法奇物，也是修鍊元神的利器。
配合玄微子傳授的《九轉金丹直指》，如今的米妲離魔境劫數只差些許火候，她在新卡美洛城到處閑逛，其實就是要在各種環境中經歷與觀察，以此體會自己心念做出何等反應。
這也是為何米妲才十八歲左右，便已經掌握五階心靈異能，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鍛煉心靈，元神定力比起不凋金花會其他心靈武士，要高出好幾重境界。
「有人朝這邊來了。」邁昂扛着大背包，好似一尊魔像扭頭望向附近小巷。
就聽得一陣乒乒乓乓、雜物亂飛的動靜，有兩名年輕的街頭混混慌亂衝出，不待看清小巷外的情況，迎面撞上邁昂那高大身軀，卻好似撞在一張綿軟大床上，將衝擊力大幅度減緩，沒有撞得鼻青臉腫。
那是邁昂身上的「惰性壁障」，這道靈能不光能夠提供傷害減免，抵抗各種劈砍穿刺和鈍擊傷害，還可以吸收墜落時受到的衝擊力。當然，有別的東西撞過來也是一樣。
兩名小混混趔趄了一下，就聽得他們後面傳來：「他媽的！你們兩個臭小鬼死定了！竟然敢偷到我的頭上？」
小巷中魚貫而出十幾名地痞混混，一個個凶神惡煞，咧嘴獰笑時露出滿口黃黑爛牙，顯然平時沒少嚼麻葉果，他們手裏拿着包鐵插釘的短棍、打磨鋒利的錐刺、切肉砍骨的屠宰刀，都是街頭鬥毆的常客。
不過當這伙地痞混混看見比他們還要高好幾個頭的邁昂，也都一時愣住、不敢上前。
兩名年輕小混混中，有一位皮膚棕黃的年輕人機敏非常，立刻反應過來，拉着同伴擠到邁昂旁邊，狐假虎威起來：「這是我們老大！你們有本事就來啊！」
邁昂瞧了年輕人一眼，沒有說話，表情木訥地扭頭回去。那些地痞混混上下打量邁昂，看着比地下拳賽那些半獸人還要強壯高大的身軀，還真就有些躊躇不定。
「等等！這傢伙還背着個大背包！哪裏有老大是這種樣子的？」地痞混混中有一位缺了兩顆門牙的，經驗老辣地喝罵道：「肯定是這兩個小鬼亂攀關係！這裏要見血了，不相干的人還不趕緊讓開？！」
兩名小混混臉色一僵，棕黃皮膚那位少年正打算帶着同伴跑路。這時候邁昂轉身對米妲說道：「現在怎麼辦？」
邁昂雖然已經獲得自我意識，但並不代表他有非常強烈的主見和意圖，或許這也是曾經作為蕈人的一些特性。所以但凡有什麼事，他不是聽玄微子的，便是聽米妲的。
這時眾人才發現邁昂身後還有人，米妲的目光掃過兩名小混混，她正欲開口，麻袍老人好像來了精神，氣沖沖地說道：「哎呀！怎麼回事？這光天化日之下欺負老實人嗎？一幫大老爺們拎着兇器，追兩個小孩做什麼？是要把他們拐賣到種植園當奴隸嗎？這些破事我見得多了！今天絕對不能讓你們得逞！」
米妲眼眸微動，那名棕黃皮膚少年頓時心領神會，牢牢抓住這救命稻草，帶着同伴立馬跪倒在米妲面前，哭天搶地起來：
「好心的小姐，請您救救我們兄弟兩個吧！這夥人是雷霆會的打手，他們放高利貸、販賣人體器官，而且還拿人肉冒充牛肉，要是被他們抓住，肯定要被他們剝皮割肉啊！嗚嗚嗚……」
羅莎蓮這時從米妲衣領里冒出來，跟米妲心靈感應道：「那個老傢伙這是在坑你，一夥不入流的混混而已，隨便打發掉就好。」
「我知道。」米妲望向那伙地痞混混，手指輕輕摩挲捲雲碧玉佩，雙眼銀光一閃，無形的靈能掃蕩而過，頓時讓這夥人紛紛昏厥倒地。
「哇！這、這……這是法術嗎？」麻袍老人拎着樹枝沖了過來，看樣子他似乎還真打算跟那伙地痞混混拚命。
羅莎蓮真想翻個白眼，米妲則對兩名小混混說道：「追你的人已經昏迷了，你們趁現在趕緊逃。」
那位棕黃皮膚少年起了個激靈，米妲展現出的能耐遠遠超出想像，他眼珠子一轉，根本沒有起身，連忙說道：「好心的小姐，請您收留我們！我們能夠給您端盆倒水、掃地看家，求求您了！我們一定會聽話的！」
麻袍老人嫌棄地踢了踢倒地昏迷的地痞混混，然後湊過來笑呵呵地說道：「小夥子，你們這有手有腳的，去哪裏不能幹活掙錢？幹嘛要別人收留？」
「幹活？掙錢？」棕黃皮膚少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這位老爺，如今在新卡美洛城中，想要有份正經活計，必須辦理市民證，還要得到行會的准許，否則就算是老練的工匠私自接活，也會被行會打手砍斷手指……不信的話您看看那個牙齒漏風的傢伙，他還脖子上還掛着用手指做成的項鏈！」
麻袍老人用樹枝挑開一名地痞的衣領，裏面果真有一條用十幾根斷指串成的項鏈，這些切口平整的手指都裹着一層蠟皮，帶着腐敗的黃灰色，讓人看了就犯噁心。
「市民證很難辦嗎？」米妲問道。
少年表情不甘地回答說：「要錢！要麼給總督府的慈善經費捐錢，或者有本事直接在城中置辦房產，那立刻就會頒發市民證。除此以外，行會認可的熟練勞工，也能夠獲得市民證……可我們從小孤苦，根本不懂得什麼手藝本事，現在連給人當學徒都要先花錢賄賂行會啊！」
米妲面不改色地說道：「但是新卡美洛城人口眾多，不可能只有這些辦法吧？」
棕黃皮膚的少年略帶哭腔：「市民證也是前幾年才出現的玩意兒……好心的小姐，您要是沿着這條小巷一直往裏走，沒多遠就能去到一處貧民窟，裏面擠了幾千上萬人，他們都是沒有市民證的。
像您這樣的體面人，怕是不懂窮苦人是怎麼過日子的。有太多因為沒有行賄而失業的工匠，年老體衰的苦力，老到沒法接客的酒館女郎，都擠在貧民窟里。」
米妲眉眼微動，低聲說道：「我懂。」
少年好像沒有聽清，仍自顧自地說道：「我之前還聽他們雷霆會的人說，總督不滿意這處貧民窟，說是聚集了太多那個什麼、什麼低端人口，所以要將我們全部趕出去。我就是擔心以後連在貧民窟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只能冒險去、去偷雷霆會的東西……雷霆會也不是好東西，您要是打聽一下，就知道他們無惡不作！」
這位棕黃皮膚的少年唯恐沒法說服米妲，臨末還多補充了一句。
「呵呵呵，小夥子，你這口才不像是貧民窟出身的，這副聲淚俱下的模樣，說你是吟遊詩人也差不到哪兒去！」麻袍老人忽然說道。
米妲心念一動，她的童年也是跟母親與泰羅住在貧民窟中，苦日子當然經歷過。那時候的她在別人眼中跟弱智差不多，哪怕是哥哥泰羅，也談不上有多聰明，而眼前這位少年滔滔不絕，就算沒被惑控，米妲還真就差點被說服了。
只是米妲發現，麻袍老人這話似乎是在暗示自己，眼前這位棕黃皮膚的少年所說話語，未必能夠盡信。
米妲雖然是心靈術士，但她卻沒有時刻偵測別人思維的習慣。現在目光一掃，看着另一位低頭不語的小混混，不禁開口問道：「這是你妹妹？」
棕黃皮膚的少年不由自主地露出驚疑神色，本能抬手護住身旁同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米妲看見這一幕，想起玄微子的教導，體察著心念浮動，過了片刻后說道：「你們起來吧……帶我去貧民窟看看。」
少年的目光不經意掃向倒地不起的那伙地痞混混，下巴打顫：「好心的小姐，您、您真的要去嗎？」
米妲輕輕點頭，麻袍老人問道：「你真的要去那個什麼貧民窟嗎？我看裏面不太安全，你雖然會些法術，可就這樣闖進去，不怕你的老師擔心？」
米妲輕聲說道：「我只是去看看，如果老人家擔心的話，您不用跟我來。現在去大禮拜堂的話，還來得及參加祝福典禮。」
麻袍老人肩頭一垂，似乎有些失望：「我原本聽人說，新卡美洛城是無盡財富之城，可今天看來，錢都被富人掙去了，再做一百次祝福典禮也不管用。去吧，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
米妲只是略略點頭，羅莎蓮則悄悄說道：「你想起奧蘭索當初做過的事情了嗎？」
「我比不過老師，或許我並沒有能力改變任何現狀。」米妲回答說。
羅莎蓮曾經見識過玄微子的手段，如今回想，當初在火舞城，玄微子更主要的想法，恐怕還是為了與弗斯曼爭鬥。但她也知道玄微子過去對米妲的傳授教導可謂是十分用心，也沒有將那些惡毒詭計不加掩飾地教給米妲。
「去吧，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也不用拿奧蘭索來作比較，你就是你。」羅莎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