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道體術用

天上悶雷滾滾、電光如蛇隱現，地面翠光碧華大作。大片林木好像在時間加速的狀態下瘋狂滋長，木質結構延生髮出咔咔響聲，讓人誤以為是一隻兇惡貪婪的巨獸在低聲咆哮。

玄微子屹立半空，靜觀珊多麗操控著魔法湧泉，從內中抽取出藍白光蛇般的閃電能量，灌輸給地面上的蔓生怪之王，令其化為一片綿延方圓數哩的幽綠林地。

經歷了先前柴堆鎮外的戰鬥，蔓生怪之王的實力有目共睹。其實它也能算得上是傳奇怪物，生命力之強悍，即便有幾十名中高級別的精魂使者施法攻擊，都無法將其消滅。

但這頭蔓生怪之王並無清明神智，如果沒有玄微子以靈能操控，本身就是一團只懂得吞噬進食的半植物半軟泥巨怪，比不上卡斯塔那種存在。

不過玄微子也大致明白，傳奇等級恐怕更多只是一種表述方式，或許不是一道條分縷析的明確界限，也並非是說達到傳奇等級，就全方面都提升到超凡的境地。

如同那名陪同以太會法師的傳奇刺客，他一身本事依舊在潛行刺殺上，把自己暗殺武技磨練到極致，並且掌握出神入化的潛行技巧。

說實話，如果不是卡斯塔突然出現攪亂戰局，玄微子也沒有十足把握能夠擋下那名傳奇刺客的暗殺，雖然以他的本事和習慣，也沒必要去硬擋就是了。

縱使體質強悍如卡斯塔，一樣被那名傳奇刺客的利刃造成沉重傷勢。可儘管傳奇刺客有這等超凡的暗殺武技，也不代表他面對強大法術能視若無睹。

可以說，傳奇人物雖然生命層次上的確有某種轉化和蛻變，但那更多是附帶的成果，而非目的。不同的傳奇人物，其重點仍在於對各自所掌握技藝的鍛煉與潛力的挖掘。

更確切而言，是各種技藝跟自己生命和靈魂深入結合，使得他們晉陞至傳奇等級。靈魂強度增幅、生命體質提升，是不斷磨練技巧、鍛煉本領隨之帶來的成果，而不是像電子遊戲那樣，升級之後點選什麼技能專長。

就以此而言，晉陞傳奇等級跟道法修鍊完全是兩碼事。修道之人從一開始就是奔著「長生久視、蛻凡成仙」去的，很明確是以轉化與提升生命層次為主要目的，法術神通不過是輔佐大道修行、御劫保身之用，而非修道根本，部分道派傳承甚至高度重道而輕術。

哪怕道教已經很講究法術靈驗了，但還是追求「以道為體，以法為用」，基本不離以身心修持為參玄悟道的根本，也認為內煉不成者，法術亦難靈驗。無有內煉而行法施術，更是戕害自身、伐損生機氣運的不智之舉。

不過這歸根究底，還是由於兩方天地世界的規則法度有所不同。在這個世界要接觸到關聯施法的外部力量，實在是比地球上要簡單得多。

哪怕是玄微子，在上輩子也要渡過真空劫數之後，才能夠以「御大塊無形之法」御風踏浪、招火駕電，歷經換骨劫後方可御器飛天。放眼過往世間，能求證此等境界者已是寥寥。

然而在這個世界，剛剛接觸奧術的學徒，勤奮些都能搓出一團戲法「舞光術」，一階奧術當中就有「燃燒之手」與「法師護甲」，攻防兩全。

雖然在研習奧術、提升奧法環階的過程中，法師們的生命活力、思維意識，或多或少會受到奧術能量的催化而有所增長，但除非是邁入高等層次，掌握什麼奇能異術，否則不會有過分強悍的體格。

可修道之人卻反過來，通過身心調攝修持，凝鍊爐鼎生機、提升生命層次，以達到駐世長生、陽神不滅的地仙境界，最終求證超脫輪迴、離生離死的天仙成就。而相對應的「施法能力」，往往是生命層次提高之後，神識清明、內氣強旺，身心顯現種種超乎常人的跡象印證，這才有修習高明法術神通的基礎。

即便如此，也不是說修道之人境界高超、乃至長生久視者，就一定神通廣大、法術精深的。指導身心修鍊的道法，無非提供一個符契天地的心境、妙合自然的形骸，尋覓與天地自然、世間萬物的相處之道。

至於說什麼成就地仙便可一道神雷夷滅千里、舉手投足移山傾海云云，甚至說什麼天仙金仙能捉星拿月、重開地水風火之類的話，皆是痴妄愚氓的臆想，不足為道。

只能說，若身心修鍊到了境界，學習某些法術確實更加便捷。可如果心裏存着「掌握法術、獲取威能、神通廣大」之類的念頭，就別指望能親近仙家妙法了。一道魔境劫就能以此念頭，勾起種種自以為掌握無邊神通法力的幻象，到了後面的妄心劫更是足以讓人徹底沉淪不出。

所以哪怕玄微子以陽神穿越異界，佔據心靈術士之身，重修丹道幾番歷劫精進，也不見得能夠晉陞傳奇等級。如今他也回味過來，丹道境界與傳奇等級、施法水平並非必然對應，也沒有什麼修至何等境界次第、便能掌握某種魔法技藝的說法。

尤其是如今渡過真空劫后，朝着脫胎換骨用功，隱約跟心靈異能漸行漸遠了。

玄微子在佈設和運轉星綱法壇之時，雖說還是用上心靈異能，可施法間已然開始進行內外接合，勾連天地之力，反倒與精魂使者、德魯伊等有幾分相近。

但也僅僅是相近，原本的精魂使者與德魯伊，不光是要親近大自然，更是要讓己身向大自然趨近與融合。就像塔瓦隆與昂維諾這樣的高等德魯伊，他們從法術能力與身體心境，都不可避免呈現出大自然的某種形態與傾向。這在修道之人看來，仍舊是道行有偏。

而玄微子所修丹道，是要以人身小天地溝通大天地，以自我身心性命構建起一個完善圓融的「天地」結構。而天地不仁、無親無私，無所偏私也無偏好，更談不上什麼強烈偏向，風雷水火、地動山搖、草木萌芽、奔狼逐兔、日升月沉、生死流轉，皆是天地自然。

雖然道法修鍊本身並不是為了追求什麼法術神通，但世道不同、規則有異，在這個世界調攝身心、修持性命，境界若至，根據身心狀態，也確實會相應地掌握某些特殊能力。

「以法術入門，在運用法術中體悟身心天地的結合溝通嗎？」玄微子沉思自語。

此時天上雷聲漸漸平息，珊多麗主動飛來說道：「這一處魔法湧泉消耗得差不多了，起碼要過上一兩年才能恢復。」

星綱法壇周圍的魔法湧泉並不是永無竭盡的能量源。如果將星綱法壇和大地脈動比喻成山峰融雪，那麼魔法源泉就是半山腰的堰塞湖，其本身會向外宣洩滿溢的各種魔法能量。可要是不加節制地取用消耗，也會讓魔法湧泉暫時枯竭，需要大地脈動緩慢生成轉化，對其重新補充魔法能量。

珊多麗方才所做，就是將柴堆鎮南部一處魔法湧泉中的閃電能量盡數抽取出來，用來給蔓生怪之王充能，使其不斷成長壯大。

而蔓生怪之王則好似來者不拒、多多益善，足以轟殺上千人的雷電劈在它身上，完全沒有能量過載的情況，以超出常識的形式不斷擴張生長。眼下方圓四五哩的地面，已經變成一片茂密繁盛的森林，翠葉蔥蔥、巨藤攀纏，粗壯的植物根系更是破壞地形，將地底的泥石土塊拱起，壘成小山模樣，使得林地之中地形崎嶇不平，顯得十分……自然，無半點人工刻意雕琢痕迹。

總之以珊多麗如今見識，都覺得這頭蔓生怪之王完全超出了自己想像。她知曉這是玄微子給柴堆鎮打造的防禦手段，但是能夠長成方圓四五哩規模的怪物，還是過於誇張了，「超巨型」已經完全不能形容它的體型了。

「很難理解，是嗎？」玄微子看着地面上的翠綠森林，雖然這份蔥蘢繁茂，與眼下季節氣候有些偏差，但他能夠感應到，蔓生怪之王正在緩慢地與外部自然界信息流進行溝通，並且開始轉化其內部的生機，使得它的植被生態符合此地環境氣候。

珊多麗微微點頭，玄微子則說道：「其實這規模還沒達到蔓生怪之王的極限。」

「這還沒到極限嗎？」珊多麗驚訝道：「要是有敵人貿然闖入這片森林，真不敢想像會有怎樣的結果。」

玄微子笑道：「不會有誰無緣無故就闖進森林之中，要是精通預言法術，或者感知足夠敏銳，也能察覺這片森林的異常。而且這麼大的體型，動起來也是遲鈍緩慢至極的，比普通人走路還不如，作為陣地防禦、誘敵陷阱還行，不能指望靠它來主動進攻。」

珊多麗還記得之前蔓生怪之王在葛蘭法茲軍中大殺四方的狀況，有些惋惜地說道：「那還真是可惜了……你應該能夠操控這個怪物吧？」

「可以。」玄微子轉頭問道：「你想學？」

珊多麗有些慚愧地問道：「我這樣是不是有些貪心？明明你教我的東西還沒完全掌握。」

玄微子臉上一愣，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怎麼了？我哪裏說得不對嗎？」珊多麗趕緊問。

「沒有。」玄微子搖頭道：「不過你想學，我還真不好教你，因為我操控蔓生怪之王，利用的是心靈異能，以及靠魔法陣來增幅靈能效力。我已經把這頭蔓生怪之王錨定在魔法陣的一角，如果不是這樣，這怪物在別的地方就是肆無忌憚吞噬活物的災禍而已。」

蔓生怪之王作為古代巨人創造的傳奇怪物，是針對龍族的戰爭兵器，本身的用途就是破壞龍族及其眷屬所生存的環境，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施加什麼遏制手段。

不過恰巧，半巨人的心靈異能中，偏偏有「星光蔓生怪」可以操控蔓生怪之王，這會不會太巧合了一些？

玄微子由此想到卡斯塔曾經對自己所說的話，言語中透露出古代巨人的「上升階梯」也有半巨人參與，只不過半巨人似有另有欺瞞舉動。

「看來看去，半巨人的做法都像是給古代巨人的造物留下私設後門，方便自己從中插手干預啊。」

玄微子這下對星界那幫心靈術士更加戒備，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傳授的心靈異能里也留下什麼「後門」。

眼下玄微子還沒急着去研究封印寶石里的卡斯塔，這個傢伙雖然被自己打敗，但它比聖鱗之子和大地親王更難對付。如今玄微子修為受損，他確實不打算急着冒險了，就讓他繼續被封印吧。

「如果你想學操控蔓生怪，可以去找塔瓦隆德魯伊，跟他商討怎樣改良『命令植物』或者『操控植物』，以達到操控蔓生怪的效果。」玄微子指著下方蔓生怪之王說道：「這個龐然大物本身也是可以進行分裂的，大的操控不了，小的還是可以嘗試一下。」

玄微子也按照化身的說法，不打算自己參透所有法術，只是給珊多麗指明大概方向，讓她自主嘗試和研究。星辰教團不光是那種靠着共同認識聚集起來的教會組織，也應該要對精魂法術、自然法術進行改良。畢竟在這個世界，重道而輕術真是會混不下去的。

「好的，我稍後請翠綠之環眾人一起來研究。」珊多麗現在底氣漸足，雖然她不足以號令柴堆鎮的翠環成員，但星辰教團祭司長的身份，也讓她在柴堆鎮內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地位。

「對了，最近還有一件事。」珊多麗說道：「有一大群食人魔和地精要在柴堆鎮附近定居，這樣恐怕不太安定。」

「哦，是被阿庫瑪·瑪塔塔號令的那一群食人魔和地精吧？」玄微子想起這支隊伍，此前柴堆鎮外的戰鬥，他們也算有功勞的。

不過阿庫瑪·瑪塔塔在控制住了這批食人魔和地精之後，就不捨得放它們離開了，畢竟這位雪地精巫師從來沒體驗過這等「位高權重」。而原本那個逼仄洞窟，根本住不下那麼多地精和食人魔，自然要另覓居所。

可是上千隻地精和幾十頭食人魔，珊多麗實在不能放心它們住在柴堆鎮附近，這還要考慮到柴堆鎮未來可能的擴張。

土地是創造和承載財富的基礎，珊多麗如今也有大概的觀念認識，而且關乎土地的鬥爭，往往是你死我活、絕難退讓的。眼下柴堆鎮周邊土地還不算緊張，可有些事情必須要考慮未來。

玄微子沉思片刻后說道：「這件事我親自去找阿庫瑪·瑪塔塔談，地精和食人魔的生存環境要求比人類寬鬆，不過有些事確實要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