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能變

第142章 能變

「什麼?您打算讓我當火舞城總督?!」

內城區一座自帶大型花圃的宅邸,如今已經被內勒姆作為禮物送給玄微子了。玄微子坐在屋檐下,面朝著外面一處人工鑿建的池塘和噴泉,望向樹蔭下愜意趴着歇息的羅莎蓮,一隻鵝黃色的小蝴蝶落在她的鼻尖,惹得羅莎蓮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玄微子對面是剛剛從戰俘營被帶過來的埃瑟,他聽到玄微子的話語,嚇得站了起來,把擺滿食物餐盤的小圓桌撞得晃動不安。

「不用緊張。」玄微子手裏握著一盞雕飾精美的玻璃杯,裏面是他自己調製的養元花露茶,一派上位者淡定悠遊的氣度,靠在椅背上說道:

「這是我跟內勒姆閣下的提議,也得到他的認可了。打算先讓你擔任代理總督,等形勢穩定下來,再讓你轉正。」

埃瑟卻是渾身打起擺子來,額頭冷汗直冒:「我、我曾經是行刑官,首席顧問他……」

玄微子暗自發笑,埃瑟還保留着自己給他編造的記憶,就算內勒姆那些情婦子女並不是他親手所「殺」,但畢竟曾經站在內勒姆的對立面。之前也被關押在戰俘營中,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場,以及妻子女兒的未來,惶惶不可終日。

「你看看你,都餓瘦了,先吃點東西吧。」玄微子說道:「你放心,當時城內戰鬥剛一結束,我就已經讓內勒姆閣下派人去保護你的家人,不讓他們受到波及。」

埃瑟稍稍放鬆下來,坐回椅子上,肚子立刻發出飢餓的咕咕響聲,甚是尷尬地望向玄微子,盯着滿桌子果肉餡餅、醬汁肉腸、撒著香料的麵包片,口中唾液迅速分泌,他在戰俘營中可沒法吃飽。

「不必客氣。」玄微子擺手示意,然後將目光移向花圃景緻。

這座位於內城區的豪華宅邸,原本的主人是一名商會代表,由於資助城內幫派混混搞破壞,直接被弗斯曼像是曬臘肉一樣弔死全家老小,讓宅邸空了出來。

其實內勒姆也看不慣這些在火舞城內暗中培植勢力的商會代表,他們當中一些人可不是光為了商會談買賣、做生意,而且還想着自己如何發家致富、大發橫財。

內勒姆以前管治相對寬鬆,什麼黑市麻葉館、走私違禁品,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在城內將失業流民組織成幫派打手,靠着各種不入流手段,將不少普通商鋪侵吞下來,中飽私囊,也讓城內市政混亂叢生,難以治理。

不過如今倒好,弗斯曼率領帝國軍團佔據火舞城,作為戰場上見慣廝殺的「炎魔之子」,可不會跟這些商會代表講什麼體面退場、禮送出城。只要拿到一星半點的證據消息,直接就是大兵上門、抓人下獄,然後一通不準反駁的宣判過場,最終乾脆行刑,絕不拖泥帶水。

就僅從這個方面來說,內勒姆還要多謝弗斯曼,幫他把以前不方便處理的人給料理乾淨了。

「話還能這麼說的嗎?」內勒姆當初聽到玄微子的這番解釋,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玄微子說道:「想要打破既定利益的運行模式,要麼自下而上的顛覆,要麼自上而下的改良,要麼直接面對外部衝擊而瓦解。

活在既定利益運行模式下的人,如果不是飽受剝奪和摧殘,其實是很難主動且自覺地進行改變。哪怕是略有損失、甚至生活情境大不如前,也總是期盼著別人去改變,希望別人去帶頭衝鋒陷陣,等看見勝利曙光才混入其中。」

玄微子收回心念,對埃瑟說道:「你在上任之後,有幾件重要的事情。首先是重新與商會代表達成溝通,讓他們保持對火舞城的信心。」

埃瑟吃得嘴角都是果餡,艱難吞咽下去后說道:「我會儘力,只不過在火舞城的商會代表,也要依賴城中大量手工作坊的產出,如今城內的情況……」

埃瑟雖然是帝國軍團的調度官,但不是那種坐在辦公室看報告的人。他很清楚火舞城的繁華,主要就是建立在大量手工匠人的基礎上。就好比軍團士兵的盔甲、武器,都是由他們一件件製作出來,而且漸漸形成種類繁多的分工。

哪怕是一件普通的胸甲,除了主體的板甲,還有皮帶、搭扣、鉚釘這些大大小小零碎部件。以至於有專門的獨立作坊和匠人負責,甚至最後胸甲的拋光、附魔需要的內殼雕刻,都有特定的工匠或者法師負責,而不是全部由一家制甲鋪全部做完。

玄微子說道:「想說什麼就說。」

「缺錢。」埃瑟盡量不用太過激的表達:「不是我缺錢,而是想要恢復火舞城的生產,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錢。由於之前的戰鬥,城區受到破壞,工具也有損失。再怎麼說,人們都是要有地方住、有趁手的工具器物,才能夠更好地生產製造。

而這些都需要錢。但如今這些普通匠人根本掏不出錢來,不淪為城內貧民,已經算是好的了。對了,我聽說奧蘭索醫師您……之前曾經讓罐頭街變得富足起來了?」

「富足遠遠說不上,連讓那裏的人溫飽都尚且艱難。」玄微子坦率答道。

埃瑟則說道:「這已經很不容易了,一群沒有任何前途、被其他人所拋棄厭惡的貧民,生活能夠得到一絲改善,尤其是給他們希望與機會,這才是最難的。」

玄微子略帶讚許言道:「火舞城重建過程中,的確會創造不少機會,哪怕是修建城區建築的苦工……錢的方面我會去跟內勒姆閣下說,讓他拿出一筆重建費用,也是給手工匠人提供的低息貸款。這些事,交給你來做,能讓我放心嗎?」

玄微子這話語氣平淡無奇,卻讓埃瑟脊背發寒。曾經作為軍團調度官的他,哪裏不知道這種事情可撈油水極多,但同時風險也很大,畢竟很多人都盯着自己。更不要說自己無法抹去的軍團背景,連自家妻女都被對方捏在手裏。

埃瑟停下吃喝的動作,緩緩站起身來,以懇求語氣對玄微子說道:「奧蘭索醫師,能得到您的賞識,我非常感激。原本我已經對未來感到絕望,但今天我有一些話,無論如何也要說出來。而且我知道,這話一旦說了,不僅會失去您給我的機會,說不定連小命也保不住,所以我只希望您,能夠先放過我的妻子與女兒。」

玄微子坐着不動,淺淺抿了一口養元花露茶,遠處羅莎蓮好像察覺到什麼,清醒后跑了過來,蹦到了玄微子腿上喵喵叫着。

「說就是了,一副要死要活的,我可不習慣幫人照顧後事。」玄微子言道,卻懶得去看埃瑟,自顧自去捏羅莎蓮爪子上的粉嫩肉墊。

「軍團剩下的士兵,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埃瑟緊握拳頭,無論他怎樣保持堅強意志,卻還是緊張得渾身繃緊,甚至快要哭出來了:

「我知道首席顧問很想把他們統統處決,但他們也不過是服從命令的普通士兵而已,他們的父母也都等待着他們回到家中,他們的妻子兒女也都期盼著能再見父親一面,他們……」

「這些話是他們讓你來說的吧?」玄微子打斷了埃瑟的話語。

埃瑟身子有些發軟,扶著桌子強撐站立,答道:「他們的確希望我向您轉達,但也是我想說的……再怎麼說,我與這些士兵在軍團中相處已久,跟親兄弟沒多少差別了。」

玄微子扭過頭來,直視着埃瑟報出一串數字:「四千六百五十九。」

「什麼?」埃瑟沒聽明白,難道這是「奧蘭索醫師」給出的俘虜贖金價格嗎?

「四千六百五十九人,這是當初被『炎魔』席鄧斯燒死的土着數量,就在你我腳下這片土地。」玄微子說道:「我想請教你一件事,『炎魔之子』擔任軍團長以來,他和他的士兵殺死了多少土著,讓多少人失去了他們的子女、兄弟姐妹、丈夫妻子、父親母親?」

埃瑟僵在原地,他完全回答不上來,倒不如說,他從來不覺得殺死土著、奪得土地有什麼異常,這種事在新大陸上不是最正常不過的嗎?

「最正常不過嗎?」玄微子探聽到埃瑟的心聲,完全不加掩飾地轉述出來。

但玄微子沒有強求讓埃瑟明白,倒不如說,指望讓殖民者去了解土著們的苦難,簡直就是最無用的事情。

「軍團士兵我另有安排,不可能將他們釋放離去,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寬容了。」玄微子轉而斜瞥著埃瑟,笑道:「還有,你為帝國軍團的爭取,可能不足以獲得相應回報。」

「抱歉,我沒聽懂您的意思。」

玄微子說道:「新大陸帝國軍團的最高指揮官,卡文迪什元帥今天清晨宣佈,弗斯曼所率領軍團進攻火舞城的行為,純熟獨斷專行,帝國軍團整體不會為此負責……明天你估計就能看見報刊上的消息了。」

埃瑟聽到這消息,默然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是啊、是啊,我們失敗了,就是獨斷專行,與他們無關了。」

「所以就算我放過這些投降的軍團士兵,迎接他們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被打散收編到其他軍團中,至於更壞的下場嘛,呵呵……」玄微子說道:「好了,沒什麼事,你就可以回家跟家人團聚了,明天去總督公館上任,只要把事情辦好,你自然會有一個安穩的前程。」

揮揮手讓埃瑟離開,玄微子坐在原處閉目養神,就聽羅莎蓮問道:「我發現你好像變了。」

「哪裏變了?變成什麼樣了?」玄微子問。

羅莎蓮搖了搖小腦袋:「我說不好,就是感覺你變小了,不是體型上變小了,而是更、更……更簡單了?」

「難道我以前很複雜嗎?」玄微子順着羅莎蓮的後背撫摸道,綿綿內勁為其調理筋骨。

「你以前就是很複雜啊,誰都看不明白你要做什麼。」羅莎蓮被摸得很舒服,嘴裏發出細細軟軟的喵喵聲。

「是人都會變化,重點不在變化本身,而是掌握變化的內在動力與外在因素。從『能知』、『能動』,到『能變』。」玄微子說道:「普通人往往是收到外界刺激后,才不得已產生變化。但這種變化又受到內在既定身心模式的約束,這就是為什麼總是覺得他人的想法頑固難改。

其實這太正常了,人能夠自主地謀求內在的改變,本來就是一件極為艱難困苦的事情,誰沒事會折騰自己呢?我所修鍊的丹道,直至金丹大成為止,都是為『能變』作基礎。」

「呃……你說的人,包括像我這樣的嗎?」羅莎蓮直接趴在玄微子身上問道。

玄微子笑道:「高等智慧本身就是『變化』的產物,如果沒有變化,你就應該是像其他劍齒豹一樣生存狩獵,而不是去反過來思考自身。這就是我平常老掛在嘴邊的『元神作用』。但我不排除一些異類生物,由於生理結構的影響,無法以尋常方式追求道法精深境界。」

其實這也是為何妖物修鍊往往要變化為人形,就以玄微子上輩子參悟道法而言,人身爐鼎暗合天地自然法度,確有玄妙,妖物模仿人形也是更好參詳人世間的修鍊法門。

只不過兩方世界法度殊異,智慧生命的演化並沒有十分明顯的趨同性。這也是為何玄微子樂意將自己修鍊心得分享給羅莎蓮,從差別中尋求相似,往往便是直指天地間規則法度的路徑。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羅莎蓮扭動了一下身子,有些親昵地爬到玄微子胸膛上,用臉頰來回撫蹭。

玄微子低頭看着羅莎蓮有些痴態的模樣,說道:「你這段時日修鍊有成,經絡已經大體明晰,生機自然發動,當初靜滯環境下才能感受到的『內動』,此刻應該非常強烈吧?」

「唔嗯,我好像……不太舒服。」羅莎蓮扒拉着玄微子的衣領,爪子卻軟綿綿地沒理由力氣,小小的身子居然微微發熱起來。

玄微子摸著羅莎蓮的脊背,細細感應,心中暗道:「生機發動而帶來靈覺過分敏感,心念不純而火候有偏,居然是先遇丹火劫,反過來勾動色慾劫嗎?

這時候應該傳授調伏心火之舉……不,她悟性一般,什麼內觀澄神的玩不轉。應該先調身火,或許該散化身火、鍛煉筋骨,如此『返胎易形』除了身心修持,也等同多了一項強健形骸的手段。」

玄微子還在這裏思考,卻發現羅莎蓮那小小的身子越來越熱,似乎還沉重了幾分。旋即好似突破了什麼界限,陡然渾身光芒大作,化現出一名身材挺拔高挑的褐膚女子,跨坐在玄微子身上,腰腿臀背間緊繃的肌肉宛如一頭充滿誘惑力的雌豹。

及肩的黑色短髮粘在滿是汗水的臉頰與脖頸上,化作人形、一絲不掛的羅莎蓮睜開迷離的雙眼,酒紅色的瞳孔中波光流轉,口鼻間吐出潮熱氣息,雙臂不知何時勾在玄微子腦後,就聽她發出微微沙啞的成熟聲調:

「喂,我和珊多麗,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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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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