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國家柱石

第75章 75.國家柱石

轉眼到了期限的最後一天,明日大軍就要攻城了。

一早起來就有壞消息傳來,昨夜有數十人逃亡了。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走的,守門士卒堅稱昨夜從來沒有開過門,而守水道的士卒也聲稱從未見人乘船經過。

逃亡者都是招募來的流民青壯,蔡興斷定他們必是投到對面去了,因為赤眉賊的人本來就是一群流民。

如今他看向城內流民的目光都充滿了懷疑,也許下一個逃亡的就是他們,他的親衛中有一個身高力壯的流民,一早因為點小過失被鞭打了一頓,差點丟了性命。

沒過多久,逃走的流民便樣子光鮮地出現在塢下,對着塢牆上的士卒喊話勸降了,他們描述自己在歸順之後受到的優待,重述皇帝陛下赦免降者的承諾,痛心疾首地指責他們為什麼助紂為虐,為蔡興一家賣命。

話雖然聒噪,卻很有效,城內本就人心浮動,現在更加沒有鬥志。

為了制止他們繼續聒噪,蔡興命塢兵向下面射箭。並沒有命中幾箭,反倒激怒了敵軍的一個將領,他彎弓搭箭,一箭射死了一個正在瞄準的塢兵,又連發兩箭,盡皆命中,塢牆上登時空空如也,塢兵們都彎腰躲在牆壁後面,再也不敢露頭。

那將領戟指叫道:「爾等聽着,明日之前再不出降,踏平你這小小的東塢!」說着也不再勸降,帶着一幫喊話機器走了。

塢牆下終於恢復了寧靜,但眾人的心卻無比喧鬧,一股無形的壓力卻像大山一樣壓在每個人心上。

對面軍營中旗幟來回移動,軍士訓練的喊殺聲不斷傳來,時不時有兵士繞營而走,縱馬馳騁。幾座軍營都好似正在磨刀霍霍,整軍備戰。

恐慌是會傳染的,被嚇壞的塢民開始陸續逃走,不只是招募來的流民和輕俠,甚至連蔡氏族人也開始逃亡,水路成了最好的逃亡路徑,水性好的甚至不需要船,溜出狹窄的水道后,再泅水一段便可登岸,岸邊時刻有石里軍在游弋接應,上岸后便被帶到大塢統一安置。

蔡興坐困塢城之內,無計可施,他的兒子說道:「大人何不以雷霆手段,懲治逃兵,殺一儆百,以此震懾眾人,與敵死戰?」

蔡興長嘆一聲,說道:「蔡某不能保全宗族,反倒要讓族人為我去死嗎?」不肯以殺戮制止逃亡。

到了黃昏,已不知有多少人逃走,整個塢壁陷入混亂,除了蔡興貼身數十人外,其餘人已不聽他的指揮,紛紛出塢去投誠。

門口忽然一陣喧嘩,一群人殺了進來,為首的是兩個小宗宗主,揮着刀叫道:「蔡興,你不開塢門迎接皇帝陛下,還待如何?」

蔡興喝道:「你想以下犯上,脅迫宗子么?」

那些人也不搭話,指揮眾人上前攻殺,蔡興等人抵擋不住,紛紛後退,正打得火熱,有數十人自門口突入,勇不可當,為首者卻是他的謀主田先生。

田先生帶人殺散了眾人,救下蔡興,說道:「蔡公,事情緊急,吾等并力突圍吧!」

蔡興道:「小皇帝說了只誅首惡,降者不殺,敵軍來,有蔡某一死而已,先生何必搭上性命?」

田先生哈哈大笑:「蔡公,赤眉賊便是放過你,也不會放過田某?」

蔡興不解其意,田先生道:「蔡公可知大新之青、徐二州州牧探湯侯田況乎?正是區區在下!」

探湯侯田況是王莽時期的翼平連率,也就是翼平郡的太守,翼平郡在現在的山東半島上。當時赤眉軍鬧得厲害,地方長官沒有虎符不能發兵,各地太守都不敢有所行動,唯有田況私自徵發郡內十八歲以上男子四萬人,組成了一支軍隊,擊破來犯境的流民,保護了一郡的百姓。

樊崇等人不敢惹他,到了田況的地頭都是繞着走,可田況依舊不滿足,上書王莽,裝模作樣地為擅自發兵請罪,其實是要王莽允許他越界擊賊,意思是青州徐州的賊人他全包了。王莽正愁赤眉軍鬧得太凶,當即允許。

田況一出,誰與爭鋒?樊崇等人被打得只有逃命的份,田況因功封為探湯侯,領青徐二州州牧。

如果一直由著田況折騰下去,赤眉軍早就玩兒完了,可是王莽不放心一個地方大員手握重兵,就把他召回長安,拜為師尉大夫,也就是師尉郡太守,轄區是高陵以北十縣,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這下王莽放心了,離得近了好管,樊崇也舒心了,離得遠了管不著。青徐二州再沒有赤眉軍的對手,部眾迅速發展到數十萬人。

田況的崛起是因為能力強,沒落是因為能力太強,強大到讓皇帝不放心,生怕駕馭不住,只好閑置,廢了。

田況在師尉大夫任上依舊做的有聲有色,可惜王莽再不給他機會重新掌兵。等到新朝滅亡,長安權貴紛紛被殺,田況帶着全家走避亂兵,隱居在石里塢附近鄉村,天下大亂,盜賊四起,附近鄉民多蔭附於蔡興,進塢避難,田況一家也在其中。

田況雖隱姓埋名,能力卻怎麼也隱藏不住,被蔡興賞識,強請為謀主。當時海內大亂,也無別處可以安身,田況只好暫時在此棲身,沒想到一呆就是幾年。

蔡興知道田先生是個有大本事的人,卻從不知道他曾是個攪動天下的風雲人物,大新朝的國家柱石。直到這生死關頭,田況才說出來歷。

田況道:「我與赤眉賊近百戰,百戰百勝之,樊崇徐宣等人皆是無能之輩,城外那諸葛小兒更是不值一提,沒想到今日竟敗於皇帝小兒之手!」

看田況英姿勃發,蔡興忽然也覺得生出了些豪氣,他大笑道:「探湯侯威名,蔡某仰慕多時了,沒想到竟與君侯有此緣分,都怪蔡某不能盡聽君侯之言,累君侯聲名受損,興之罪也!」

田況道:「我乃赤眉賊的死敵,蔡公若縛田某獻於皇帝小兒,必能贖了你的罪過,保全性命!」

有了陪死之人,蔡興忽然覺得心裏敞亮了許多,人也顯得精神多了,他霍地站起道:「君侯未棄蔡某,蔡某焉能負君侯!此話不必再提,你我并力殺出去!」

劉盆子此時正在大帳中獨自吃着燒烤。

人家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黑的時候,他突然回想起前世晚上街頭擼串的往事,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必欲擼之而後快,於是御手一揮,要吃烤全羊。

作為一個皇帝,這種要求是很容易滿足的,庖廚立刻殺了只羊,整隻架在火上烤了起來,烤得香氣四溢,皇帝的身邊人都使勁地咽著口水。

劉盆子就喜歡這種自己吃肉,別人眼饞的樣子。他抓起一隻滋滋冒油的羊腿,也不切也不片,直接大口大口地撕扯起來。雖然沒有孜然和辣椒,少了些滋味,可是那時的羊好啊,個頂個都是吃草長大的,沒吃過任何添加飼料,肉質鮮嫩,安全環保,咬一口香得要命,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吞進去。

劉盆子吆喝着身邊人一起吃,烏蓋卻恭謹地侍立,不肯上前與皇帝分食,牛得草也是個講規矩的人,先前還筆直地大帳內侍立,後來實在是受不了香氣,哈拉子流了一地,只好跑到帳外,在門口站起崗來。

反倒是班登毫不客氣,抹了把鼻涕就上來搶食,劉盆子嫌棄地打他的手,「去去,去洗手,洗臉!把鼻涕都洗乾淨!」

班登嘻嘻笑着,也不去洗,突然伸手,抓起一根羊排就跑,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啃得歡。

劉盆子一揮手,「算了算了,來一起吃吧,你貓在那兒像個流浪狗似的。」

兩個人嘻嘻哈哈正啃得歡,有人來報,說在水路截獲東塢外逃船隻,拿住了塢主蔡興。

劉盆子把羊腿一放,抹了抹嘴道:「這個老小子居然還敢逃,來來,把他帶進來,我看看老傢伙長什麼樣兒!」

蔡興進帳便拜倒在地,早沒有了一點膽氣,田況在一旁昂然站立。方才他們兩個糾結了數百人,想從水路出逃,剛出了水道進入渭水,便被數十條小船團團圍住,兩條大船居高臨下,用弩箭將眾人逼住。田蔡二人皆被擒獲。

小皇帝用油乎乎的手指著田況道:「你是蔡興?」

「稟陛下,在下是蔡興。」蔡興戰戰兢兢,叩頭道:「蔡興冒犯了皇帝陛下天威,罪該萬死,請陛下網開一面,饒過……」

「停停,你長得丑,先別說話,」皇帝打斷了他,指著看上去氣宇不凡的田況問道:「你是誰?」

「大新青、徐二州州牧、京尉大夫、探湯侯田況,願在陛下面前領死!」

話音剛落,帳外一個人風一般地沖了進來,大叫道:「田況,我來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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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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