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鄭縣大商

第46章 46.鄭縣大商

劉盆子道:「先生想必有合適人選,可助我軍與外界通商。」

「臣以為翟曲長可主持購糧事宜。」

「陛下,臣……軍中事務繁雜,臣實實脫不開身。」翟興是真心推辭,臉上帶着焦急之色。

翟興等人其實都是半大孩子,自小生活在赤眉軍營中,熟悉營中之事,對外界了解有限。羽林軍就是赤眉軍的娃娃兵,是他熟悉的環境,因此可以勝任管理工作。可是出去貿易,尤其是戰亂時期,非得行慣了商,有固定的進貨渠道,熟悉各地情況的人不可,否則很容易摸不到門路。

翟興有自知之明,所以不肯接這個差事。劉盆子也覺得他不合適,看鄭深的樣子,他肯定有合適人選,但是為了免除以公謀私的嫌疑,不肯直說罷了。

劉盆子道:「赤眉軍買糧,恐怕……難以取信於人。這事兒,鄭先生多操點心,用多少錢帛,都向翟興領用。事關數萬饑民的生死,先生你就別再謙讓了。」

鄭深不好再推,只得說道:「本地大商孫氏,商路通於四海,常去上郡、北地購買皮毛等貨物,其子弟孫八達與我有舊,或可倚仗其商路,購得糧食。」

「鄭先生,雖然庫里還有糧萬石,但依朕看,這幾天饑民會越來越多,不知多少臨近郡縣的民眾會聞訊趕來,幾天之內,有可能突破十萬之數,糧食缺口還是很大啊,朕需要糧食,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救民如救火,饑民沖着這口吃的來,數萬人口,嗷嗷待哺,朕心急啊!」

鄭深道:「臣定催促孫八達,讓他明日便出發,兩個月左右,便可……」

「不行,兩個月太慢了,一個月,最多一個月,一月之內,運兩萬石糧過來,糧價么,比時價高三成。」

「高三成?陛下,內庫之錢……夠用,夠用!」翟興捨不得錢,可是他是挨過餓的人,知道那種滋味,關鍵時候糧食就是比錢好用。

「還有,」劉盆子又道:「朕要好麥種五千石,就是三晉的那種冬種秋收之麥,這個不急,可以緩些時日。孫八達要是能在一月之內籌到兩萬石糧,以後可以作為羽林軍的長期供貨商,如果辦不到,那朕只好另找別人。」

「臣會帶孫八達來,與陛下親自商量。」

劉盆子一揮手,「這些事都交給鄭先生辦就行了,朕放心得很!」

「陛下,內庫存錢與布帛在內,購兩萬石糧足矣,但麥種之價數倍於糧,五千石之麥種,錢……不夠用啊!」翟興都急得說大白話了。

「所以朕說不急,再等幾天,那些傻……那些親愛的各營將領會送更多的錢過來。」

「陛下要宿麥種作什麼?陛下又不用種田。」

鄭深和羅由也對此有疑問,三個人齊刷刷看向小皇帝。

劉盆子微微一笑,「朕就是要種田,不僅朕要種田,還要讓百姓種田,饑民種田,朕,要屯田!」

屯田,是東漢末年曹操從眾多割據勢力中脫穎而出的不二法寶,也是明太祖朱元璋奪得天下的重要舉措。在這種兵荒馬亂的特殊時期,屯田積糧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西漢常在西北邊郡屯田,解除了從內地運糧的麻煩,節省了大量軍費,更偏遠的西域更是常駐有屯田兵,沒辦法,太遙遠了,運糧成本太大,只能讓駐軍就地解決,自力更生。

可是在內地,還從未有誰嘗試過屯田,這個……真的可以嗎?三個人心中都滿是疑惑。

劉盆子道:「賑災之道,救急不救窮,施粥只是一時的法子,如何能長久?難道明年百姓也不用勞作,等朕熬粥喂他們嗎?朕可不養白吃閑飯的人,饑民應該艱苦奮鬥,自力更生,自己養活自己!咱們軍士也可種田,自給自足,減輕民眾的負擔。」

「好一個自給自足!」羅由擊掌道:「民以食為天。高皇帝當年佔據滎陽,據敖倉而爭得天下。如今我軍據住京師倉,已有爭霸之資,陛下若發動饑民,軍民一起屯田,則關中沃野之地將變為糧倉,軍民再無凍餒之憂。此霸王之資也!」

劉盆子道:「軍司馬,軍屯之事你來謀划,鄭先生也辛苦些,規劃一下民屯之事,這樣,先四處踏勘一下,尋找合適的屯田地點,再組織儒生,統計饑民勞力,這些事兒都很繁雜,先生恐怕要好好地忙上一陣了,明天就讓錢有傷愈,幫你張羅!」

「還有,」小皇帝向前彎了彎腰,「先生,你方才說的那些,把四周的商路都說過了,可是卻忘了最重要的一條。」

「還請陛下明示。」

「那些路都太遠了,遠水解不了近渴,朕還知道最近的商路……那便是咱們腳下這片土地,關中!」

旁邊的翟興有點聽不下去了,「陛下,本地之糧,不是全被漢軍徵用了嗎?」

「沒有,漢軍雖然征了不少錢糧,可更多的還藏在民間,依朕看,依舊大有可挖掘的餘地。」

鄭深微笑道:「陛下說的極是,關中豪強眾多,存糧無數,若是都能拿出來補充軍需、賑濟百姓,自然不愁無糧。可是恕臣直言,此前漢軍征糧之行與盜賊無異,百姓視之如寇讎。本地豪強紛紛糾合宗族鄉黨,屯聚堡塢,據險自守,每塢少則數百人,多則可達萬人,存糧可供其數月甚至數年之需,堡中居民擇其精壯者,每日操演兵械,磨刀霍霍,賊來則闔族與戰,因關係每人生死,皆拼力死守。臣聽聞漢軍入關中時,方出崤函道,便遇數座塢壁,漢軍雖攻克了幾座,但也有不小的傷亡。等到了弘農連山堡,幾萬人連攻數日竟不能克,損兵折將無功而返,只好棄之不理,直向西行。豪強據守塢壁,本就易守難攻,漢軍又一味用強,故其皆閉門自守。有些豪門也曾想投效,派人送來牛酒,可未等送到,便在半路被漢軍搶劫一空。陛下,漢軍行為失當,人心盡失,關中百姓不肯歸附。陛下雖仁德,但豪強畏懼大漢軍威,對我軍避之唯恐不及,陛下若想從他們手中購糧,可謂難上加難。」

「誰說朕要買糧?」劉盆子抽冷子來了一句。

鄭深愣了,「陛下的意思?還是要搶……征糧?」

劉盆子笑道:「先生,這不只是為漢軍征糧,更重要的是為了賑濟災民,是救千萬人的大事,咱們得相信,關中百姓都是有覺悟的,尤其是那些豪門大戶,都是讀書人,聖人門徒嘛,讀書知禮,更應明辨是非。若實在不辨是非,覺悟上不去,咱們還有羽林軍嘛,是不是?在先生的教導下,羽林將士現在都能識字了,能給別人講道理了。這樣,軍司馬代朕寫幾份詔書,差人去附近各塢壁傳旨,讓他們多送錢糧至鄭縣行宮。從前有漢軍搶劫之事,那是朕未正位之時,兵士多不知禮,有朕在,保他們一路暢通無阻。」

鄭深聽得雲山霧罩,羽林軍識字了,能給別人講道理了,怎麼講道理,還不是要打嘛?就憑這些娃娃兵,能打下哪怕一座塢壁嗎?這不是鬧嗎?

會議又開了許久,依照小皇帝的意見,定了幾種籌糧方法:購糧、征糧、屯田,購糧由翟興準備錢帛,鄭深聯絡孫八達,利用其經商渠道來完成;征糧之事,小皇帝要親自來抓,羅由輔佐;羅由還負責軍屯,饑民屯田則由鄭深負責,錢有做他的副手。

至於賑災,已漸漸步上正軌,由於王二楞子對賑災行動極為熱愛,並迸發出了極大的工作熱情,城內賑災秩序前所未有的好。但是定下屯田的基調之後,恐怕要慢慢轉變賑災方式,目前先由儒生們做些人員統計工作。

會後鄭深立即去找孫八達,並帶他來覲見皇帝陛下。孫八達是個面貌憨厚、內心精明的人。了解到皇帝的要求之後,孫八達表示,上郡的商路他們已做熟了,若在平時,一個月購到兩萬石糧食有很大的可行性,因為糧食這種大宗商品,沿洛水的一線的甘泉、雕陰、洛川等地平日都有屯貨,不須再從上郡臨時收糧,糧船可順流而下,直抵華陰,但是由於最近兵亂,商業活動已陷入停滯狀態,因為沿途有更始軍和赤眉軍相互爭戰,要是不幸遇到了,不僅會血本無歸,而且有性命之憂,所以一月之期還是顯得比較緊張。

劉盆子知道這是討價還價的前奏,若是生意沒的做,他才不會巴巴地跑過來說這麼一大堆。皇帝陛下當即表示提價,從原來的加價三成提到加價五成,加價幅度讓旁邊的翟興直吸冷氣。

孫八達苦笑道:「說起來,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就是幾倍的價錢,小民也不敢去做。可小民知道陛下購糧為的是賑災,為的是救三輔百姓的性命,這都是小民的父老鄉親,小民雖然鄙俗,也想盡一份力,就是一個錢也不掙,小民願意去做。可如今……不是糧價的問題,而是運輸。」

上郡之糧可順洛水南下,一路曲折、多峽谷,航路雖不是特別理想,卻還算平穩,可以通行。麻煩的是鄭縣並不通水路,要想運到鄭縣,必得走一段陸路,而陸路上的風險就大得太多了。孫家既使手眼通天,遇到盜賊出身的更始軍和赤眉軍,甭管哪一個他都惹不起。

大漢皇帝陛下充分理解了孫八達的困難,並且表示,就在渡口交貨,陸路部分的運輸由羽林軍負責。雙方經過反覆磋商,決定以重泉渡為交貨地點,價格比時價提價三成,交貨時間為一月之內。

重泉位於鄭縣以北兩百餘里,到時少不得要動用牛馬廄去接貨了。

孫八達出來后不斷地抹著汗,向鄭深低聲道:「鄭先生,我可全是看你的面子,才冒死做這筆生意,這小皇帝真的能說話算話?不會像赤眉賊一樣動手搶吧?糧到了他手裏,還會依約付錢嗎?」

「你既有此擔心,為何又推辭了定金?」

「不敢不敢,現在拿了定金,說不準回家路上就被搶了,還是在重泉渡錢貨兩清的好,正好將錢帛隨船運過去,上郡如今倒還算平安。」

鄭深道:「你今日所為,乃是造福家鄉的好事。若是日後皇帝陛下得了天下,你們孫家更有機會做大,甚至有機會成為天下巨富。」

孫八達也知道,這就是一筆風險巨大、收益也巨大的投資,這一票要是押中了,孫家將有機會背靠大樹,大做皇家生意,從中得到巨大的利益,那可是能富貴幾代人的好事。正因為如此,他才未藉機抬價,充分表示了誠意,相信此舉會給小皇帝留下很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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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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