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路在何方

第45章 45.路在何方

皇帝完全沒想到自己做了月老,成就了一段好事。他正在主持一場重要的御前會議。參會人員只有寥寥幾人,都是他的核心班底,羽林軍軍司馬羅由、羽林軍後勤負責人翟興、賑災總管鄭深,主要議題是糧食問題。

劉盆子在正中箕坐,這種坐姿在漢朝時既不禮貌、又不正規,可是誰讓他是皇帝呢?誰讓他穿了平角內褲呢?只要無走光之虞,小皇帝想怎麼坐就怎麼坐。

鄭深和羅由二人端端正正地跪坐,他們都是受到良好教育的儒者,行為舉止自然不會出什麼差錯,尤其是鄭深,年紀更大一些,人也更講究禮儀規矩,身子坐得筆直端正,只有頭微微低着,表示對皇帝陛下的尊敬。

最苦的就是翟興了,又沒資格像皇帝一樣怎麼舒服怎麼坐,又不習慣規規矩矩地跪坐,屁股在後腳跟上挪來挪去,身子時不時地歪一下,讓自己儘可能地舒服些。

皇帝陛下是老大,當然不能先表達意見,他把議題拋出來,讓幾個人發表看法,在這中間並不插話,而是讓手下暢所欲言。

「陛下,微臣以為此事易耳,征之則可!」年齡最小的翟興率先發言,「吾軍自青州始,至此數千里矣,經數百戰,屢克兮強敵,不僅未之亡也,反而愈加壯大之,已達數十萬之眾,何故也?」

翟興本來說話就愛拽文,如今是在最高規格的御前會議,當着兩個文化人的面,越發文縐縐起來。

一句「何故也」沒人接茬,翟興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說:「蓋因吾軍征糧之故也,所到之處,盡征乎民糧以為軍用之,民無所食,必隨吾軍行,此所謂撒尿活泥丸,愈活愈大矣。」

他說話不倫不類,意思倒是表達清楚了,核心只有一個:搶!繼續搶,持續搶。

這是赤眉軍一直以來的作法,也是他們壯大的根本原因。到哪兒把哪的糧食搶光,搶得當地人沒有吃的,留下就是死路一條,只好隨他們一道走,走得動的一直跟着,走不動的只好半路餓死,完全是自然發展法,軍中雖然總是死人,奈何新加入的總比死去的多,因此軍隊規模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翟興的話音剛落,羅由就冷笑一聲,「聽翟曲長這話,不須再賑災了,那些饑民有了飯吃,便不會加入赤眉軍,賑災之舉,豈不是斷了軍中兵源?」

翟興道:「唉,由著饑民餓死……也不甚好。」

其實道理說起來容易,實踐起來就另當別論,翟興本性還算淳樸,雖然知道赤眉軍的壯大之道,但真讓他照做卻很難,眼看着成千上萬的人在眼前餓死,任一個良心未泯的人都會心肝發顫。

羅由跪直了身體,拱手道:「陛下,若按翟曲長所說掠食於民,則我軍與盜賊何異?赤眉賊擁兵數十萬,威震天下,卻飄零四海,幾無容身之處,何也?皆因其暴虐百姓,所過殘破,海內怨望。陛下難道要將羽林軍變成另一個赤眉軍嗎?」

羅由有點激動,連赤眉賊都說出來了。翟興嚇得趕緊起身,到門口四處張望,卻見班登迎了上來,說道:「都被我趕走了,這幾個都是自己兄弟,你們就是扯著脖子喊都沒事。興子,軍司馬說得對,什麼赤眉軍,就是賊!咱們可不能再當賊,你別瞎出主意!」

羅由接着說道:「陛下,更始帝劉玄已得天下,卻不勤政事,不修仁德,縱容臣下橫暴三輔,使天下復亂,豪傑四起,亡國只在旦夕之間。前事不遠,願陛下以之為戒,徇大道,行仁義,收民心,則天下可定,大事可成。」

「軍司馬勿憂,朕的羽林軍絕不會劫掠百姓!」都TMD被赤眉軍搶光了,想劫也劫不了啊!

劉盆子道:「朕要將羽林軍練成秋毫無犯的王者之師,明日便要宣佈最新的兩大軍紀,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第二:不搶民眾一粒米。」

「陛下真乃英主也!」羅由避席再拜,折騰了一番才回復原位。

劉盆子心道:「偷個軍歌就英主了,老子以後就英給你們看,反正有的是現成的東西,拿來用就是。」

「陛下,臣以為,糧食雖有不足,尚可勉力支撐。如今急的不是籌糧,而是招兵。」羅由道:「近幾日又有數百人慾投陛下,加入我羽林軍,又帶來米糧一千擔。」

最近來投的就不止是駐在鄭縣的幾個營了,如今關中一帶是赤眉軍和更始軍雜處的態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日不戰,互相攻伐。赤眉軍攻打長安的主力最為集中,有十七八個營,鄭縣大本營集中駐紮了七個營,陳留營走後剩了六個,其餘各營都分散在各地。皇帝招羽林軍的消息散開后,鄭縣附近的各營頭領也坐不住了,紛紛送子弟過來。劉盆子專門設了個預備營接收新兵,單獨訓練,等名額夠了便再成一軍。

翟興道:「新兵所帶糧食僅夠其食用之,並無餘糧賑災者也。」

這幾日的新兵以外地的居多,因路途較遠,不便攜帶糧食,大多帶的金銀,因此數百人只收了一千石糧,比第一批招兵遠遠不如。雖然金銀大大地增多了,但是這個年景,有錢未必買得到糧。

羅由道:「微臣以為,即便一粒米也不帶來,仍舊要招兵,羽林軍多多益善。一者經過訓練,陛下可得精兵數千,此舉可壯大聲勢,不必仰人鼻息;再者待各營頭領的子侄都在陛下麾下,則各營皆受陛下所制,到了那時,陛下之旨,誰敢不遵?依臣看來,赤眉軍必將攻破長安,長安城中官倉私倉眾多,米糧極豐。陛下只要掌控了赤眉軍,糧食便不必擔憂。到那時,陛下據關中京師重地,大興農桑,廣積糧草,行仁義大道,天下可傳檄而定。」

他的意思很清楚,說是招兵,其實是奪權,只要劉盆子成了赤眉軍真正的老大,打破了長安城,那裏有的是糧食,等度過了今年糧荒,明年好好種糧,可以進一步爭奪天下。

劉盆子記得,赤眉軍進了長安之後,確實過了陣好日子,可只持續了幾個月,便又鬧糧荒,只好退出長安,繼續流浪,先受阻於隗囂,后敗於劉秀,在歷史的舞台上正式謝幕。

能奪權做真正的老大,當然是好,可樊崇等人雖然是大老粗,也不願輕易放棄手中的權力,逼急了說不準遭其反噬,奪權這事兒只能是慎之又慎。

「鄭先生有何高見?」劉盆子轉向了一直沒有發話的鄭深。

翟興是皇帝的發小,羅由是皇帝的死忠,鄭深卻總有一種局外人的感覺。羅由的那番話當着鄭深的面說出來並不合適。萬一他向樊崇、徐宣告密,對劉盆子大大不利。

可是小皇帝並不擔心,赤眉軍一向不待見儒者,儒者也視其為盜賊,二者勢同水火,若是鄭深這種愛惜羽毛的大儒做出這種事,那真會清名喪盡。

鄭深緩緩地道:「陛下,臣以為,為得民心定天下計,賑災還應持續,但如今確有糧食短缺之虞,為解一時之困,臣請陛下動用內庫,買糧!」

劉盆子下意識地摸了摸內褲,買糧就買糧,為什麼總是盯着朕的內庫?

確認自己的龍內褲安然無恙,劉盆子又道:「鄭先生,你可知有什麼商路,可以買到糧食?」

鄭深道:「回陛下,由此向東,陸路經崤函道六百里而至洛陽,為平日之商路,中原之寶,由此進出,若是糧食,大半由大河漕運而來,可如今更始大司馬朱鮪屯兵洛陽,據住了陸路通道,銅馬帝劉秀盤踞河內,控制漕運,二者皆與我大漢為敵,故此向東之商路不能通行;由此地向南,為武關道,綿延千八百里,雖山路為多,行走不便,但因其直通荊楚之地,向來商旅眾多,奈何楚地連年災荒,盜賊蜂起,民生凋敝,恐怕難有餘糧;此地向西,經長安、右扶風,通隴西、河西之地,其地地廣人稀,近年來並無天災人禍,可謂糧谷豐實,只是眼下大漢與更始激戰正酣,道路不通。」

劉盆子連連點頭,心裏卻有些不耐煩,這不通那不通的你說來幹嘛?這些知識分子就愛拐彎抹角,出主意也總整個上中下三策,讓他說商路,他就先來了個三不通,直接說哪兒能通不就完了嗎?

鄭深又道:「如今四處爭戰,烽火遍地,商路斷絕。要說最富庶安定的所在,應是巴蜀之地,可惜蜀道艱難,轉運不便。除此之外,若說還有可通商之處,恐怕唯有向北,上郡、北地、安定三郡,未罹兵禍,人煙稀少,但多穀米牲畜,或可通商購糧,雖赤眉軍與更始軍雜處,但多互相據守,不似長安一帶日日爭戰,或可有商路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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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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