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淵海（下）
一個無質卻有形的邊界線強行劃分出了淵海與其他，邊界線以外，乃是其他，而邊界線以內，便是淵海。
周遭海洋奔流不息，宛若爭先恐後般轟然撞入『淵海』當中，便能看見一片甚至用浩瀚、龐大等辭彙都無法形容的瀑布垂直落下，縱使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也難以完全將其表述。
此時玉憐根本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她的注意力和心神全部被這一片汪洋奪去，只剩下眼前的這一幅景象。
眼前之地，便是『淵海』！
這一片汪洋的中央被剜去了一塊，故而萬海奔流，無窮無盡的湍急海流洶湧而至，意圖填補這一份殘缺。
放眼望去，直到視線的極端，玉憐也還是沒有看到淵海的邊界。
海洋當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空洞，無數海水奔涌灌注，可是底下卻是沒有底部的深淵，這就是通向天外諸天的時空隧道，被人們稱之為『淵海』的地方。
……她早該想到的！
玉憐瞠目結舌地望着前方，思緒在腦海里翻滾。
從字面上來理解，『淵海』自然可以理解成深淵和大海，而梅花又點出這便是一個類似海洋的事物，那麼應當就是一座類似海洋的深淵。
和她之前想像當中的大漩渦不同，海洋中間直接被挖去了一塊空間，只餘一片空洞。
片刻之後，玉憐臉色一白，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因為她忽然感覺到他們座下的這艘船距離那個空洞越來越近，正在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駛去，彷彿要一頭撞入那個空洞一般。
「梅道長！」她急聲叫喊。
「放心，小道只是想要一觀淵海全貌，看看其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梅花嗓音平淡，絲毫沒有驚慌。
他將斗雪抱在懷裏，身姿挺拔地站在船艏凝望前方，而小狐狸也和他一樣，臉上寫滿了興奮，更是歡呼出了聲。
玉憐愈發驚慌，因為船隻距離淵海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隨着海流一同墜入淵海。
「更何況，這艘船是可以飛的。」
船底下，波瀾壯闊的海流交錯碰撞，爆發出轟然巨響，產生出無窮推力，將他們這一艘小船推向前方那處深不見底的深淵。
小船隨波逐流，在渦輪的助力推進之下，航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底部已經被海流托舉出了水面，小船此刻已如在海面上飛行一般，除卻螺旋槳仍在海面之下，船隻的底部都已經離開海水。
船艏微微抬起，但除了梅花以外，斗雪和玉憐都沒有半點感覺，她們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緒當中。
小狐狸側首望着前方，抱着梅花的腦袋興奮得嗷嗷直叫，而玉憐則是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攥著欄桿，膝蓋微屈，死死盯着淵海的方向，耳朵受海流交織的轟鳴衝撞。
梅花的聲音輕緩平淡，可在這一片巨響之中尤為清晰。
緊接着，船幫忽而刷地一聲，展開出六片翅膀。
小船被奔騰海流推入空洞，翅膀便陡然舒展，玉憐終於忍不住放聲尖叫，卻見迎面而來的風將她的髮絲和衣擺飄揚，又狠狠撞上小船剛剛展開的六隻翅膀。
「嗷嗷嗷嗷！！！」
梅花帶着斗雪走到欄桿邊上，在斗雪的興奮叫喊聲中，小船乘風而起，扶搖而上！
——飛翔在了淵海的上方！
斗雪鬆開了抱住梅花腦袋的雙手，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即便如此，也無法宣洩她心中的興奮與激蕩。
片刻后，玉憐的尖叫聲逐漸消緩，雙腿一軟，癱坐在船板上。
可即便如此，她的十指仍舊死死抓着欄桿，不敢放手，也不想放手。
雙目無神地看着梅花和斗雪的背影，玉憐急促喘息著，雖然她剛才也聽到了梅花說的話，可就像是過山車一樣，哪怕一開始就知道了這個項目有多麼刺激，玩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尖叫出聲。
現在就是這麼一回事，視覺衝擊感實在太過強烈，以至於直到現在，她也還是腿軟站不起來。
休息了很久，玉憐才恢復了一些力氣，雙手扶著欄桿，緩緩站起身來。
此時的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接下來看到什麼，她都不會感到害怕，也不會感到驚……
玉憐忽然瞪圓雙眼，映入眼眸的景象再次將她的心靈震撼。
——她看到了星海！
一片浩瀚而璀璨的星空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內，定睛看去，哪怕是她也好似能看到一個恆星的毀滅，一個星系的誕生，一個文明的衰落，一個生命的起源。
許許多多難以想像的事物出現在她的眼前，但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那只是幻覺，那被稱之為『淵海』的地方，只有一片亘古不變的星空。
「淵海……」玉憐輕聲念起這個名字，這一次她感覺到了，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了，這個地方與這個名字十分搭襯。
或是銀色，或是紫色，或顯現出黃色的星雲在她目光掃視之下一一略過，可當她再回過頭看去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變了一副景象。
正如名字一般，這裏就像是一片波瀾壯闊的海洋，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變化，只要稍微挪開一下目光，就再也找不到之前看到的事物與景象。
這裏連接的是『天外諸天』，是天地以外的天地，世界以外的世界。
這是一個通道，一個不知道通向何處的通道！
然而，便是如此，也仍舊有人在此處『垂釣』。
「……找到了。」梅花唇角微勾，操縱風力推動船隻轉向。
在感慨完淵海的宏偉壯觀之後，他的目光便一直在淵海四周搜尋，試圖找到三十七年前同他師父一併來此的那個修士。
現在他找到了，自然要過去向那位前輩替自己師父問候一聲。
人生繁雜，與人相遇便是緣分，更何況是在前往淵海的路上相遇，更是緣分。
玉憐和斗雪都沉浸在淵海的浩瀚瑰麗之中不可自拔，並沒有注意到小船正在向著淵海的邊緣飛去。
只有在淵海上方才能觀其原貌，即便是位於邊緣也無法看到淵海的真實模樣，因為實在是距離海面太遠，潛入海中也無法看盡淵海呈現出的美景，只有飛到天上，才可一觀全貌。
小船的前方出現了一座山巒，斗雪率先發現了這一座山，驚訝大叫：「這山飛在天上！」
她的叫喊將玉憐喚醒，玉憐也下意識轉頭看向前方，當即又是一愣。
高山懸於空中，一道銀練飛馳而下，注入淵海之中，只是相比較淵海周圍的海水，這點水量不過九牛一毛。
感受過淵海帶來的震撼之後，玉憐已經不再那麼容易震驚，只是很驚訝，這裏竟然會有一座如同『仙山』一樣的高山。
「……梅道長，這就是你想要找的那位前輩？」玉憐望向梅花的背影，輕聲問道。
遙望高山，梅花微微頷首，「若是沒錯，這位前輩便是在三十七年前與師父一同來到淵海的那位。」
梅花看着那座高山的眼中，寫着無比的感嘆。
有仙人垂釣於南海之南三十七年，無歸。
忽然間，梅花眉毛一挑，驚訝望向淵海的方向。
「上鈎了？」他驚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