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間至苦滋味

第42章 人間至苦滋味

玉憐呆坐在屋內的一張椅子上,懷裏抱着梅花留下來的木箱,木木望着前方,雙眼之中沒有絲毫神采。

她外祖父和母親的屍體已經被蓋上了一張白布,往來奔忙的親戚也去了棺材店讓店主幫打兩副棺材。

有些事情本該她去做,可是看她這副可憐的模樣,她的舅舅也沒有說些什麼,默默把這件事情包辦了。

房門已經合上,狂風暴雪敲射門窗的聲音也漸漸停息,周圍一下又陷入了尷尬的安靜當中。

仍舊蹲守此處的捕快瞥了玉憐一眼,很是憐惜地低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親戚和街坊鄰居在玉憐眼前來來去去,可她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前漸漸起了一片霧水,不知覺地抱緊了懷中的木箱,即便箱子的稜角會勒痛她的手臂和身體。

這已經是她最後的,僅剩的依靠!

「好冷……」玉憐吐出一口白氣,低聲說道。

她縮了縮身子,卻沒有讓任何人靠近自己,當有人想要靠近的時候,她就會再次蜷縮身子,以此示之抗拒。

因喪葬瑣事繁多,無論是幫襯的街坊鄰居還是她的親戚都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理會她,索性就讓她一個人靜靜待在那裏,反正也不會有什麼事情。

叩叩叩!

這時,忽有敲門聲響起,倚靠在大門旁邊的捕快更是被驚得蹦起,手按在佩刀上,出聲喝問:「什麼人?!」

他剛才沒有聽到半點腳步聲!

「乃是小道。」門外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捕快愣了愣,腦海里便浮現出之前那個年輕道士的形象,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難以再忘掉他的相貌,更何況也是今早才見過的。

念此,捕快對屋子裏已經獃滯住的人們揮了揮手,「無事無事,汝等且繼續罷!」

說着,他拉開了大門,先有寒風攜著些微肉香透入屋裏,讓玉憐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便下意識扭頭望去,隨即雙眸變得明亮,一顆顆淚珠從臉頰上滾落。

梅花抱着斗雪踏入屋內之時,寒風止息,無數天光自他身後瀉落,襯得他恍若神人。

但人們一眨眼,便發現這只是他們的一個錯覺罷了。

捕快深深地看了這個年輕道士一眼,便打算把門關上,可當他目光投向門外之時,便是身體一震,動作也僵住了。

門外正跪着兩具面容驚恐的屍體,他們身上無有任何傷痕,只是面無血色,好似是被活活凍死的,可他們身上確實穿着加厚的棉衣,理應不會被凍死。

「小道追上之時,兩人已被雪魔殺死。」看到捕快這番模樣,梅花解釋了一句,至於斬雪魔的事情他不想說,太引人矚目不好。

因為自身相貌,他本就已經足夠引人矚目了,若非學習過一些隱藏自身的術法,行走在大街上都會吸引到不少目光。

若是在將此事暴露出去,以後他行走天下的時候就會相當麻煩。

說罷,他便放下斗雪,讓斗雪去玉憐身邊待着,自己則走向堂內的兩具屍體旁邊,盤坐下來低聲念誦起經文。

斗雪坐到了玉憐旁邊的椅子上,右手拿着一隻雞腿吃得滿嘴是油,左手拎着一個紙袋,內里散發着熱騰騰的肉味兒。

斗雪啃著雞腿很是開心,可是很快,她就察覺到玉憐正在看着自己,看了看手裏的雞腿,略有遲疑。

「吃嗎?」斗雪把雞腿伸過去,嘟噥著,「不吃的話我就自己吃了……」

看着伸到眼前的雞腿,那上面的咬痕清晰可見,一顆顆淚珠從玉憐臉上滑落,她微微張開了嘴巴,小小咬了一口,只感覺關懷和溫暖在口腔里炸開。

嘴裏嚼著雞肉,玉憐忽然哭出了聲來。

看到這一幕,玉憐的親屬看向梅花的目光卻是更加柔和了,只因之前玉憐怎麼都不願吃東西,連上去披件衣服都不讓。

那個捕快還呆愣地站在原地,望了望門外,又看了看屋裏,開着門也不是,關上門也不是,甚是尷尬。

所幸,接到報案之後,負責附近幾個街區的捕頭很快就又帶隊跑了過來,剛剛跑過街角,就看到了一群人正遠遠地站在那裏圍觀。

看到捕頭一臉驚愕地走了過來,站在門口的捕快叫了一聲,將他驚醒過來。

「怎麼回事?」眼睛盯着那兩具屍體,捕頭快步走了過來,剛走到那個捕快身前,便嚴肅發問。

捕快把事情複述了一遍,又指了指屋內正在誦經的梅花,其餘什麼也沒說。

捕頭朝里看了一眼,頗有些無奈。

那個道士正在誦經,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將那個道士喚走,畢竟這玉李氏與其父親是受怨而死,就算李家不請人,官府也需要請人來做法事以祛除怨氣。

而從個人角度來講,那個道士正在給李家父和玉李氏誦經超度,念起能早日超生,投胎轉世,若是他這時候把人叫走,說不定李家人會抄起東西來打他,這種情況下,他就算是被打了也是活該,稱不上違抗官府。

搖頭嘆了口氣,捕頭向身後的一個捕快要來畫像,對照起了畫像與這兩具屍體。

官府一向有聘請精通畫道之人來描繪兇殺案兇手畫像的習慣,畫像栩栩如生,一看就能辨認兇手與畫像有多少相似之處。

觀察了片刻,捕頭鬆了口氣,「就是這兩人了。」

隨後,他回望屋內一眼,就讓手下捕快將兩具屍體抬回衙門,徹底結了這個案件。

…………

披麻戴孝的玉憐一直低頭跪坐在兩具棺材旁,每有人來上香,便麻木地躬身行禮。

雙腿早已麻痹不已,只要動一下都會十分痛苦,可她卻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

無論是吃飯睡覺都是在這裏,當夜晚所有人都去休息的時候,整個靈堂就只剩下了她和梅花兩人。

兩天裏,他們兩人一直如此。

天色微亮,玉憐哭着從夢中醒來,看了一眼靈堂,看到梅花依舊盤坐在那裏,安靜誦經。

「……娘和姥爺給我託夢了。」玉憐抽泣著,哽咽著說,「他們知道我回來了,也贖身了,希望我能好好生活……」

說着說着,她又嚎啕大哭了起來。

梅花抬眼看了眼靈堂,看着兩具棺材上飄浮着的兩個虛影,婦人和老人淚流滿面,嘴唇微動,無奈輕嘆一聲。

嘩啦啦!

耳邊有鎖鏈被拖動的聲音響起,可是除了梅花以外,哪怕是斗雪都沒能聽到。

「兩位,時辰到了,該上路了。」站在梅花身邊,陰差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靈堂里除了玉憐的哭嚎聲以外就只剩下了梅花的誦經聲,婦人和老人都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兩人一同頷首,跟着陰差走出了靈堂。

雖然沒有回頭去看,但梅花能想到,他們定然是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玉憐一直哭嚎著,她的親戚也醒來了,只是許多人也都眼圈紅腫,看到玉憐這副模樣,觸景生情,又跟着留下了眼淚。

人間最苦,不過生離死別。

梅花又閉上雙眼,繼續念誦著經文,不願在看。

直至今日,已停靈三日,該出殯下葬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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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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