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世

大曦，開國君主起於博陽，稱博陽候，又傳家族自伯陽公而始，故國號為『曦』，建國至今已有二百三十二年，若未改元，當前應是盛隆一十二年。

當年師父帶他下山巡遊的時候，當今陛下正值壯年——雖說他也不知道如今的皇帝是否還是當年的那位。

聽師父說，在幾十年前，大曦曾差點敗亡於北方狼族之手，幸有武宗力排眾議御駕親征，才免於國破家亡的災禍，而在那之後，武宗聽從當今國師的建議，大力推動農業、商業等行業的發展，使得國力大增。

最終，於成國十一年，也就是武宗逝世前四年，北方平定，大草原以及西域被徹底納入帝國版圖。

每次師父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是感慨萬分，就好像是那些事情的親歷者一般，不過梅花也很少聽他說起自己過去的事情。

那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一個充滿變革和機遇的大時代……

嗚——！

滾滾濃煙隨着汽笛聲升騰向上，梅花站在山坡上轉頭眺望過去，能看到一條狹長，蔓延至兩邊視線盡頭的軌道，一頭鋼鐵巨獸發出隆隆巨鳴，從遠處奔騰而來。

振蕩鐵軌的轟鳴在山巒間迴響，驚起了許多飛禽走獸，形似巨蟒的蒸汽列車沿着鐵路線從梅花眼前飛馳而過，駛向遠方。

狐狸也被嚇了一跳，猛然從籮筐上跳起，鑽進了梅花的懷裏，隨後才從衣襟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打量那頭『怪物』。

以前一直生存在深山裏，它根本沒機會接觸這些東西，就連沿着鐵路線生存的動物都會被嚇到，更別說是它了。

……在國師的引導下，天下發生了劇變，從火炮和連發火銃被推上戰場，鋼鐵洪流踏足草原的那一刻開始，無論北方那些凶人是否能夠騎射，是否擅於游擊，是否足夠兇悍，都已經不再是至關重要的事情。

從那個時候開始，戰爭勝負的決定性因素就不再是兵卒的兇悍程度。

當武器裝備形成了代差，士卒素質強大與否都不再重要——這是他師父的原話。

看了一會兒，梅花便收回視線，抬頭仰望山頂。

翻過這座山，山的那邊就有一個鎮子，不過似乎鐵路網並沒有連接上那裏。

當初師父帶他下山的時候，這裏可還沒有什麼鐵路，不過五年過去，這裏的山野不僅被開闢，還鋪設上了鐵路。

梅花繼續往上走，很快便出現在山頂上，狐狸趴在他的肩上，望着遠方那座四面被矮牆圍起的城鎮發出了嗚嗚的驚呼，從小到大，它都沒見過這麼多的建築物，也沒見過這麼多的人。

狐狸撐著梅花的肩膀站起，對着那座鄉鎮嗚嗚直叫，彷彿是在問詢什麼。

梅花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從山頂上一躍而起，踩着樹梢向山下飛躍。

哪怕背着一個重比巨石的巨大籮筐，也彷彿沒有任何重量，被踩在腳下的樹葉也只是微微一沉，整個人便跳了出去。

下山之路無比流暢，就好像是腳底下踩着什麼從一個斜坡上滑下去，一路上沒有絲毫停頓，片刻之後腳尖輕點地面，身體霎時停頓。

路上行人呆愣地看着那個站在公路旁的年輕道士，面冠如玉，又從天而降，宛如謫仙。

梅花面色平淡地向眾人拱手一禮，什麼也沒說，背着大籮筐向城門走去。

安靜了半晌，待到梅花快要走到城門下的時候，道路上才炸開了鍋，群眾一片嘩然。

看着那一座『小山』正在向他們靠近，城門衛便緊張起來，他們絲毫不懷疑來者的強大，就在剛才，那位『謫仙人』可才剛剛展現過自己的強大。

……雖說背着一個大籮筐看上去有點傻吧！

今日並非集日，出入城的人數並不算多，梅花停在隊伍的末尾，許多目光匯聚到他的身上，他卻置若罔聞，把手中提着的木箱放下，從中取出自己的身份銅簡，然後安靜等候檢查入城。

舉止當得上是謙和有禮，一看就能讓人心生好感。

城門衛沒有因此放鬆警惕，看這位謫仙人的表現，也許不會鬧事，但若是有什麼不開眼的人想要找事兒的話，他們還要幫忙攔著，不然找事的人當着他們的面被打死了，他們還有可能會受罰。

所幸的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即便那位謫仙人在太陽底下等了一段時間，也沒有表現出絲毫慍怒之色。

梅花面無表情地將身份銅簡遞出，看着城門衛將銅簡插入鑲嵌在城門洞內的巨大機器中，只見光亮忽然在昏暗的甬道里亮起，靈機自插入孔向四面八方綻放，沿着微不可聞的縫隙延展，整個機關呈現出熒熒靈光。

片刻之後，光芒熄滅，巨大方形機械中央那面鏡子如同水波一樣泛起漣漪，幾行文字浮現其上。

隨後，一張硬紙片彈出，坐在一旁的文員拿過，把印章蓋上，然後抬頭望向那個俊美無儔的年輕道士，嘴巴微張，可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幅景象，就禁不住一陣頭皮發麻，話到嘴邊卻不敢說出。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年輕道士直接將長劍擺到他身前的桌上，又反手把那隻趴在自己肩上的狐狸抓了下來，「封條，標識。」

狐狸一臉懵逼地被梅花按在桌上，瞪着一雙棕褐色的大眼睛，眼底似乎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不知所措，而城門衛的文員也很詫異，因為這位『謫仙人』看上去似乎很熟悉他們大曦的這一套。

文員獃滯了片刻，在梅花平靜的注視下猛然驚醒，慌忙拉開抽屜翻找起來。

不一會兒，他便從抽屜里摸出了一個有些臟膩的狗牌，臉上泛起些微尷尬之色。

可眼前這個年輕道士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毫不忌諱地接過狗牌，給那隻狐狸戴上。

狐狸顯得十分抗拒，揮舞著自己的兩隻爪子，甚至還張口咬去，周圍的人都禁不住為之捏了一把汗，卻見那些攻擊都被那個年輕道士用一根手指一一彈開，成功把標識戴上了狐狸的脖子，爾後又提起狐狸的後頸，放回自己肩上。

被放回原處之後，狐狸反倒是不動彈了，就是把腦袋轉到了一邊，不準備搭理梅花。

梅花的食指敲了敲劍鞘，用清冷的聲音把文員的注意力呼喚過來，「封條。」

文員如大夢初醒，急忙從桌子側面掛鈎拿起一個平行四邊形一樣的簡易機關，其中一條邊為握把，文員將握把的對邊按在劍鞘與劍格上，用力按下扳機。

「砰」的一聲，桌子也隨之一振，文員倒吸了口氣，拿起機關，只見一張黃色的封條已經貼在其上，流轉的光輝正緩緩消逝。

梅花將長劍拿回，向幾個城門衛拱手一禮，「敢問庫部司於此地的分部可是在衙門？」

「呃……是。」

看到他們點頭，梅花頷首輕聲道謝，一甩衣袖不帶一絲煙火氣轉身離去。

……雖說他背後背着的那個大籮筐真的讓他看上去很傻吧！

一個龐大的黑影從城門走出，把城門口附近的人都嚇了一跳，然後他們的視線就被那個大籮筐牢牢吸引住了。

梅花沒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正在盤算著把帶下山的山貨處理掉一部分，這個城鎮的市場不夠大，沒辦法全部處理掉。

行走世間是需要錢的，哪怕餐風飲露也是需要錢的，憑他的能力想要找到一個正經的活計並非難事，只是他還想要在這天下各處走一走，若是興緻來了，保不準還要出國，所以這一點從一開始就不在他的選擇範疇之內。

想了想，梅花還是打算先去當地的醫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