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第十六幕

梅花沉默不語，眼神凝重地擎起了手中長劍。

這時，他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隻重拳正從旁側襲來，拳風撲面，正要閃身避開，卻見那青衣人抬手指向了自己。

不僅身形被定住，四面八方還飛來了十幾道鎖鏈，並未靠近他的身軀，卻成功限制住了他的行動，當他破除了『定身術』，那些鎖鏈就成為了新的麻煩。

心意一動，縈繞於體表的劍意霍然迸發，瞬間崩斷了所有限制他行動的鎖鏈，可這時候，那隻宛如大山的巨拳已經瀕臨身側，想要閃避也來不及了。

隨即，由目光生出了劍光，無邊銳意在清影的帶動下再次斬裂了那隻拳頭，儘管過約莫半秒的時間，那隻拳頭就會開始恢復，但在那之前，足以讓梅花從碎肉的縫隙之間穿過而不受到半點傷害。

梅花將自己投了出去，身與劍合，一道凌厲寒光乍破，轉眼就出現在青衣人面前。

方才出現在那道身影面前，梅花就已經察覺到了眼前這只是一個幻象，並非青衣人的本體——即便『他』此時已經揮動扇子，似乎又想做些什麼。

然而，梅花沒有半點遲疑，徑直揮斬。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想要在短時間內把那個顯然已經隱藏起來了的青衣人找出來是做不到的，可劍只要被他握在手中，便是天下至銳，無物不可斬。

哪怕面前的是一個幻象，他也能通過這個幻象傷害到與其氣機相連的本體。

劍鋒撕裂了幻影，那道幻象卻化作一縷縷的煙氣纏上梅花的身軀，這時候，梅花身前的混沌又『燃燒』了起來，被轉化成海量的『秩序』，飛入了青衣人掌中。

青衣人輕輕握住這些足以讓人立地升仙的原初之力，湊到嘴邊向三位神祇所在的方向吹了一口氣。

掌握在手中的龐大能量被注入了『風』和『雷』的屬性，雷起風生，風助雷勢，閃耀着電光的風暴霍然從青衣人掌中生出，化作一頭長龍沖向狩獵之神，在所有敵人裏面，祂的實力最弱，如果不是騎士之神和光耀之神一直在旁幫持，祂恐怕早就像傭兵之神那般殞落，最好的結果也是力竭陷入不知會持續多少年的沉眠。

但也是因為祂的存在，青衣人的許多陷阱都沒能起到應有的效用，都被祂給識破、拆解。

嘴上雖然不說，可實際上青衣人自己也很憤懣。

風雷之龍哪怕是在這虛無的混沌當中也發出了自己極具威懾力的咆哮，狩獵之神更是心頭一緊，祂很清楚，如果自己被這一記打到了，很有可能會死！

就在這時，劍光趕至，梅花一劍剁了那頭大概已經初步誕生了靈智的風雷之龍。

當他把那頭龍的腦袋剁下，風雷之力再無約束，轟然向外擴散。

這點力量無法傷害到周遭的混沌，甚至無法以混沌為柴薪，點燃屬於生靈的秩序，卻足以傷害到梅花。

青衣人笑了，騎士之神和光耀之神分別被他的同夥牽制，無暇去庇護狩獵之神，這時候能動起來的只有梅花，而以梅花的性子，就算是讓自己受傷，也不想看到別人在自己面前受到傷害。

優勢是可以一點點擴大的，勝利是可以通過不斷堆積優勢而獲得的，如今他正行走在通向勝利的道路上。

飛濺的電弧打落了梅花的小冠，讓他的一頭黑髮順直滑落，披散在肩上。

隨手撥開阻擋視線的髮絲，梅花突然向旁側揮斬，一朵無形的火焰剛剛燃起就熄滅了。

被他擋在身後的狩獵之神向梅花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隨後搭箭引弓，把自身的憤怒附加於箭矢，讓其化作了一道流星。

箭矢擦過梅花的身側，他未曾躲閃，卻見箭矢直向光耀之神飛去，瞳孔頓然放大。

「小心！」

聲音還未傳到耳中，光耀之神就感覺到了從身後傳來的威脅之意，可是已經來不及躲閃。

四周忽有一圈無形之火圍了過來，讓祂難以躲閃，無論前後上下都有威脅將至。

光耀之神一咬牙，轉身撞入一旁的火焰當中，讓狩獵之神射出的那支箭矢擦過肩膀，帶走了一片血肉。

那些火焰遠比祂想像中的要更加可怕，當祂從那些火焰當中穿過，火焰便附着到了祂的身上，神力也無法撲滅，那只是讓其燃燒得更加旺盛的柴薪。

若非梅花向祂斬出了一劍，斬斷了那些火焰的燃燒，恐怕祂需要『脫一層皮』才能將其熄滅。

不過，光耀之神並未因此對狩獵之神產生憤怒，也沒有對祂產生懷疑，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那些人，乃是無惡不作，為了報仇而果斷把整個歐羅巴拖入戰亂當中的惡人。

祂早就品嘗到了他們的狡詐與陰險，如果在這時候與狩獵之神產生矛盾，就落入到了他們的算計之中！

「巴恩，什麼情況？！」光耀之神一拳擊出，將所有等待吸收能量的鏡子打碎，揚聲問道。

狩獵之神再次拉開了獵弓，兇惡的臉上寫滿了憤怒。

「我的視覺被欺騙了！」他咬牙切齒道。

在祂們交流之時，梅花與青衣人已經多次碰撞，那尊巨神更是直接壓制了騎士之神。

若論力量，在場所有人與神靈合起來都不是那尊巨神的對手，他所修鍊的法天象地意旨效仿天地，身化天地，即便是神靈，被一顆行星撞擊也會死得不能再死。

而在使出法天象地之後，巨神的敏捷並未受到太大影響，他的力量足以讓他舉手投足之間就擊破音障。

從身軀如此龐大卻未被重力壓垮就能知道，他的身體結構能夠支撐起這份力量的使用。

騎士之神技藝非凡，力量也非比尋常，可歐羅巴的道路終究與大曦不同，最擅於以力壓人的神靈遇上一個力量比自身強大不知多少倍，還擁有『拳意』的敵人肯定要抓瞎。

如果面對其他人，騎士之神毫無疑問是一個相當棘手的敵人，但面對那尊巨神，祂的所有技藝，所有戰鬥技巧終究無用。

祂再怎麼強大，也不可能毀滅一個世界，巨神的法天象地意旨在於效仿天地，所以如今表現出來的，不是『形如』天地——他，『就是』天地！

巨神只是一個神通者，力量有限，但在力量耗盡之前，足夠他將騎士之神打殺。

一箭突如其來，為騎士之神解了圍，貫穿了巨神的眉心，好似直入了頭顱，祂們已經看到有如同湧泉般的血液自傷口噴出。

只是，巨神愣了那麼一瞬，就恢復神智，再次向騎士之神揮舞拳頭。

在這片混沌之中，沒有空氣的阻隔，他的拳擊更為順暢，每一拳打出都像是一次地裂天崩，逼得騎士之神只能不斷閃避，同時還要提防那兩個至今還隱藏在暗中的敵人襲擊。

也不知是這些邪魔歪道施加了什麼影響，那一層深淵之上的裂口一直沒能修復，儘管戰場已經轉移到了混沌當中，但青衣人還是能夠利用深淵裏的力量對梅花他們造成傷害。

「神靈，聽起來似乎很強大，神力幾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青衣人突然呵的笑了一聲，「可實際上，你們只會野蠻的使用自己的力量，在凡人時或許強大，但在成為神靈之後，你們的思路就已經退化，這麼多年來，你們可曾磨礪過自己的技藝？你們如今的所有技藝都是『秩序』贈予你們的，而非本身具備。」

他的視線一掃，嘴角高高翹起，「除了梅花以外，你們在踏入這一層深淵的時候，死亡的結局就已經註定！」

話音剛落，便有劍光襲來，直來直去的劍光尤為好躲，哪怕數量繁多。

不過青衣人也很清楚，其實只要被其中一道擊中，自己就有很大概率會橫死當場。

梅花沒有其他劍意，也不會其他劍術，他的劍意就是自身的銳意，他的劍術就是基礎劍招，所有的一切都由此衍生。

作為妙元子的敵人，青衣人也研究過《扶搖劍舞》這一門傳承，說到底，這也只不過是一種施放能量的技巧，通過自身力量撬動天地之力的一個竅門，世間術法大都如此。

而劍術，更是脫不開人體限制，人體的極限在何處，劍術的極限就在何處，甚至還達不到這個極限。

所以，基礎劍招足以，劍意更無需其他花里胡哨的東西，反正劍本身便是利器、兇器，自從製造之初，就是為了殺戮，只要能夠殺戮，再無需其他。

梅花提臂，一劍點破青衣人施放的術法，忽而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急忙扭頭望去。

只見狩獵之神捂著斷臂，臉上滿是猙獰。

祂的獵弓不見了蹤影，想來應是隨着斷臂一併消失了。

眉頭一皺，梅花回頭看向那青衣人。

「卑鄙。」

青衣人打開摺扇，面對梅花揮灑出來的劍光左避右閃，微笑說道：「我們可是邪魔歪道，行事向來詭譎，就算你罵了我們一聲『卑鄙』，又能如何？子期的神通能讓祂短時間內無法斷臂重生，又失了最趁手的武器，祂廢了！」

他眯着眼睛，譏笑道：「卑鄙能讓勝利掌握在我們的手裏，何樂而不為？」

梅花面色一沉，身上突然裂開數道傷口，一眨眼，劍刃便橫跨十里之距，落在青衣人脖頸上。

一劍梟首，梅花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手掌猛然前推，一掌擊打在青衣人胸前。

身軀倒飛出去，頭顱卻還留在原地，臉上還帶着笑容，看上去就像是真死了一樣。

梅花不相信他真的就這麼死了，再次揮劍斬滅其生機，然後，那具屍身便化作飛灰飄散。

與此同時，劇烈光明驟然從他的身後升起，感知當中，屬於『狩獵之神』的那道氣息也消失了……

「巴恩！！」光耀之神和騎士之神同時驚呼。

又一個神靈殞落在了祂們眼前，這是貨真價實的『神殞』，死了就是死了，除非沒有人接替狩獵之神和傭兵之神的神位，讓祂們的靈魂碎片在神位的溫養下恢復，才能再次復生。

在這期間，還需要有虔誠的信徒不斷向祂們祈禱，期望祂們能從死亡當中歸來，否則，祂們就真的死了。

「在你師父還活着的時候，老夫就已經是大神通者了，若非他有國運相助，距離真人也不遠，老夫怎麼會敗在他的手上？」

青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梅花循着聲音望去，眼中爆出了無窮殺意。

能看見，那青衣人毫髮無損地從虛空走出，繼續嘲諷道：「幾十年的時間，足以讓老夫學明白歐羅巴的力量體系，剛才你斬殺的不過是老夫的一具化身。老夫比你年長那麼多，怎會輕易敗給你這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老夫從小和妙元子斗到大，除了那一次略輸一籌以外，其餘者皆是平手，你們又怎能與老夫相提並論？」

睥睨剩下的兩個神靈與梅花，青衣人冷笑道：「勝利已然唾手可得！」

站在原地調息片刻，梅花身上的傷口也儘是痊癒。

緊接着，他攥緊了長劍，一如既往地凝視着那個青衣人，不作任何言語。

下一刻，身影消散，梅花閃至青衣人身前，直取其之咽喉。

青衣人身影也在這一劍之下模糊消失，一隻恍若能擊破這處虛空的拳頭緊隨而至，打向了梅花的面門。

這一次，梅花再無其他想法。

他天生就是一根筋，師父也說他很適合練劍，用劍的人就該一往無前，寧在直中折，不在曲中求。

『劍』最重要的不是這種利器本身，而是自身的一股銳意，若是退避了，那麼這股銳意也就散了。

梅花之前就退避了，他認為幫助平民反抗貴族是一件麻煩事，所以沒有去做——實際上他是想要去做的；

他認為與巨神正面作戰不合適，因為還有其他敵人在側覬覦——實際上他是想要直接殺了這個敵人的。

所以，這一次，他舉起了手中長劍，指向那隻象著着恨天無把，恨地無環的巨拳。

足以截江斷河，劈山裂峰的一劍揮出，一道平滑無比的切口便沿着拳鋒直至肩膀，將巨神的右臂分成了兩半。

師父，我懂了……

梅花滿頭髮絲無風自動，怒目圓瞪，咬牙切齒，顯現怒容。

「我，要殺了你們！」

劍者，直也，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