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第二幕

「這就是你們的『方法』？」

伯尼特子爵食指輕敲桌面，想起剛剛管家彙報的消息，心裏就忍不住一陣煩躁。

昏黃的燭火因為他呼出的氣息晃動了幾下，燭光照在他的身上，連帶着側後方的陰影都隨之搖擺，而後，扭曲。

「只要結果是好的，那不就行了嗎？」

陰影不斷扭曲，變成了非人的模樣，又過了一會兒，一個頭頂生著兩隻短角、赤紅皮膚，體型高挑的人形生物從陰暗之地走出，細長的五指按在伯尼特子爵肩膀，輕笑問道：「難道你還會在意自己的財富是用什麼方法得來的？」

伯尼特子爵沉默了下去，那個赤色皮膚的人形生物緩步走到了他對面的那張椅子坐下，微笑看着他。

看到它這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伯尼特子爵就感覺到有一股無名火在心中噌地冒起，當即用力敲了下桌子。

「這個與那個不是一回事！」

坐在他對面的魔鬼咧開嘴角，露出嘴裏的尖牙，無奈笑了一聲：「你說不是一回事，就不是一回事吧……」

伯尼特子爵不忿地按著桌面，但沒有多說，他對於現在發生的事情既感到畏懼，又感覺憤怒，他自然希望自家能夠得到更多的土地和金錢，可是，他不希望是用『這種手段』拿到的。

「總之，讓他們結束這種愚蠢的行為！」伯尼特子爵眉頭微皺，抿了下嘴，「不只是我，其他人也很不高興，你們從沒跟我們說過，你們是要這麼做！」

魔鬼低着頭，打量著自己的指甲，聽到伯尼特子爵的這番話，忍不住笑出了聲：「想要獲得巨額利潤，自然也需要巨額『投資』，可是你們又不願意付出代價，就只能讓其他人付出代價咯！可是現在我們讓別人付出了『代價』，你們又不高興了……你能給我說說不？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閉嘴！」伯尼特子爵猛然拍桌站起。

他面容獰惡，目光兇惡，好似一頭噬人惡獸般緊緊盯着坐在他面前的這頭魔鬼。

他背後站着的那些人就是他的底氣，有了底氣，即便面對面前這頭魔鬼，他也不會心生膽怯。

「別忘了，你們和我們做了什麼交易。」魔鬼嘴角勾起，抬起了頭，對着伯尼特子爵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從你們和我們做交易的時候開始，一切就都已經註定了結局，你讓我閉嘴又有什麼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也不可能讓他們停下來，除非把那些人都殺了，可是這種事情，你們不是也能做到嗎？還有，不要威脅我們，我們是『平等』的合作關係，對於這一點，你自己應該很清楚才對。

「不要做一些不理性的事情，『我們』不喜歡，你們也應該不喜歡。」

伯尼特子爵瞪大眼睛，嘴唇顫動了兩下，可是，那些話都堵在了喉嚨里，沒能說出口來。

——這是威脅！

毫無疑問，這是威脅！

然而，他有底氣，這頭魔鬼也有底氣。

他們與它們的交易就是它的底氣所在，如果讓人知道了他們和魔鬼進行交易，最多也就只會受到『譴責』，或許會有一些衝動的聖職者對他們動手，但他們可以將其擋下。

可是，如今他們之間的『交易』已經涉及到了整個歐羅巴，把整個大陸都拖入到了戰亂當中，別說是聖職者了，恐怕整個大陸都會將他們視為仇敵。

伯尼特子爵背後站着的只是一個貴族聯盟，他們自然不可能與整個大陸為敵，如果他們所做的事情真的被曝光出去了的話，那麼那些神靈都不可能放過他們。

死後，他們的靈魂不會進入冥府，只會流入地獄，被這些該死的魔鬼玩弄。

想到這裏，伯尼特子爵不禁有些後悔，為什麼當初他們會答應這種事情？為什麼當初他會參與到這種事情當中？

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之後，事情已經進展到了不可挽回的程度，只能把這件事情繼續下去。

看到伯尼特子爵又坐了回去，魔鬼臉上神情緩和，溫和而笑，輕聲說道：「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只要你們不做什麼出賣我們的事情，我們自然也不會傷害你們，因為那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利益可言，只有深淵裏的那群腦子裏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的蠢貨才會做這種事情，儘管放心好了。」

越聽，伯尼特子爵就越感覺氣憤，可是他又無可奈何。

看到他這副模樣，魔鬼嘴角輕抿，沒有繼續刺激這個人類貴族。

「還有事情嗎？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魔鬼輕笑着說，「畢竟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在這裏待久了會讓這裏沾染上我的氣息，如果被其他人發現……」

魔鬼沒有繼續說下去，身體直接扭曲成一團陰影，消失在伯尼特子爵眼前，只留下了一段迴響在伯尼特子爵耳中的低笑聲。

伯尼特子爵的側臉被燭光照耀，他面無表情沉默許久，忽而瘋狂捶擊桌面，讓書桌發出難以承受的痛呼。

這時候，他的表情變得無比難看。

「該死！該死！該死！！」

狂怒的咆哮震動整個房間，伯尼特子爵手臂一揮，把桌面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地上，就連放置蠟燭的燈盞摔到了地上。

燭油連同火苗一起灑到了地毯上，點燃了地毯，讓昏暗的房間變得更加明亮。

當那點明亮的火光在伯尼特子爵眼中亮起，他愣了一愣，隨即就慌了神。

「來人！快來人！」貴族驚慌起身，急切呼喚。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窗戶驟然破碎，呼嘯的大風湧入房間，頃刻便將那點剛剛亮起的火焰給撲滅，緊接着，房間門口處的火燭也熄滅了。

一股凜冽寒風從背後襲來，伯尼特子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轉頭向身後望去。

房間失去了光源，窗外也沒有半點亮光，然而，伯尼特子爵卻看到了兩雙散發着熒熒微光的眼眸，讓他情不自禁為之一愣。

「月神閣下幫小道清查了『兄弟會』的根底，那時候小道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伯尼特子爵耳邊響起，然後他就看到那兩雙發亮的眼眸正在向他靠近。

「老爺您沒事吧？！」

房間大門霍然被撞開，走廊上的光芒，管家手裏提燈發出的光同時照進房間，微弱的光亮從兩側射入，在黑暗的背景上描繪出了那人的輪廓。

覆蓋在梅花身上的陰影瞬間被壓縮，只剩下佔據身體中線的那部分仍籠罩在他身上。

伯尼特子爵終於能看清楚闖入者的外形，瞳孔頓然放大，腳步不自覺後退，后腰猛地撞到桌邊，痛楚瞬間蔓延全身。

但他的注意力只被疼痛吸引了一瞬，很快就又放回了梅花身上。

古怪的長袍、背負長劍、奇怪的自稱，還有一張絕美的面容，這些條件組合起來，伯尼特子爵只能想到一個人——那位來自大曦的半神，花·梅。

「你是什麼人？」管家發出一聲怒吼，抽出掛在腰間的火槍指向梅花。

在他身邊，幾個衛兵也握緊了刀劍，還沒來得及邁步，就被伯尼特子爵發聲制止：「都停下！」

不知何時，已經沒有寒風從窗外灌入，可是伯尼特子爵還是感覺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閣、閣下……」伯尼特子爵上下牙齒打戰，身體像是被冷得抖若篩糠，「您，您到這來做什麼？我，我沒有購買奴隸，更沒有傷害過其他人……」

「你是『兄弟會』背後的人，對嗎？」梅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淡然說道，「或者說，你是『兄弟會』幕後主使的合作者之一。」

「怎麼可能！」伯尼特子爵矢口否認，腦袋搖得像是個撥浪鼓，「我怎麼可能會去做那種事情！如果您從其他人那裏聽到了這種消息，那麼一定是污衊！」

這個時候，站在房門那邊的管家也察覺到了問題，自家老爺很少會對什麼東西表露恐懼，可是在面對這個入侵者的時候，卻表現出了難以想像的恐懼。

那個『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梅花神情淡漠，實話實說：「只是小道的猜測，並沒有什麼人把這件事告訴小道——在月神閣下查到的那些事情當中，有許多證據都指向了你。

「首先，作為一個跨國的組織，『兄弟會』就算再怎麼隱藏，也定然會與外界產生交集，如有交集，必有線索，然而，哪怕將所有疑似的線索都排查過了一遍，月神閣下和其他幾個神靈都沒有查到太多與他們相關的信息，而這，本身就是一個信息。

「其次，與小道進行接觸的『兄弟會』成員里，最早的都是在半年前才加入到了『兄弟會』之中，所以直到現在，他們大多都沒有識字，但都經過戰鬥訓練。

「再次，據小道所知，『兄弟會』沒錢讓他們學習，沒錢讓他們裝備防具，卻有錢讓他們裝備上精良的武器，而且所有參加這次行動的『兄弟會』成員都有如此裝備。

「最後，根據小道接觸到的那些『兄弟會』成員對他們自身組織的了解，在他們加入之前，『兄弟會』就已經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個組織有着完整的組織架構，還有一個貫徹上下的組織理念，按理來說，如此龐大的一個組織，必然會與外界進行交互，可事實上，並沒有……」

「您在說什麼？」伯尼特子爵在梅花講述那些事情的時候，就已經冷靜了下來。

他已經意識到，梅花可能是查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手上的武器從何而來？」梅花漠然抬手，指在了伯尼特子爵身上，「最終，月神閣下祂們查到了你的身上。

「別說是數量如此巨大的精良武器了，在歐羅巴大陸，能夠批量製造精良武器的人都沒有多少，伯尼特家族的鍛造技術享譽法蘭西，就算你讓人經過了掩飾，可鍛造之神與月神閣下有所往來，只需祂觀察一二，答案就顯而易見。

「而突然爆發的戰爭也讓商業之神受到了影響，祂查了查，就發現伯尼特家族近些年並沒有大量出售武器的同時，卻在暗地裏不斷吞入大量鐵礦和生鐵，你們的資金理應不可能周轉得過來。」

伯尼特子爵目瞪口呆，他在思考的時候從來沒有把『神靈』放入到需要考慮的範圍之內，因為神靈往往不會多麼在意凡世的權力更替，祂們只在乎自己的信徒，不可能會下場。

他沒有預料到，梅花竟然能夠得到神靈的幫助，一直以來都高高在上的神靈突然介入到了凡人的鬥爭當中，讓他既迷茫又恐懼。

「告訴小道，你的同夥還有哪些。」說着，梅花眼睛一眯，「『兄弟會』背後的主使者，又是誰？」

「……不，我不能說。」伯尼特子爵頹廢地垂下頭顱，「你還是殺了我吧。」

梅花微微搖頭，扭頭向窗外說道：「月神閣下，他承認了。」

聞言，伯尼特子爵猛然抬頭，「你在唬騙我？！」

就在這時，一個宛如雷霆的聲音在窗外震響：「從今往後，伯尼特家族不可再鍛造出精良裝備！！！」

伯尼特子爵如遭雷劈，瞬間呆愣在了原地，那……那是『鍛造之神』的聲音？是……這是『神罰』？

「不！你們不能這麼做！」伯尼特子爵雙眼頓時充血通紅，凄厲大喊，「你們不能剝奪伯尼特家族的鍛造能力——我說，我全部都告訴你們！把『神罰』取消掉，把『神罰』收回去！求你們了！求你們了！！！」

他撲倒在梅花身前，顫抖的雙手試圖抓住梅花的雙腿，卻被梅花後退避開。

雙膝猛然跪在玻璃碴上，瞬間溢出了鮮血。

「老爺！」身後傳來的驚叫沒能把伯尼特子爵喚醒，他絕望地看着梅花，伯尼特家族可以沒有他，但絕對不能沒有鍛造能力——那是家族的根基！

皺眉俯視着伯尼特子爵，梅花搖了搖頭，「那只是月神閣下的『幻術』，除你之外無人聽聞，不過你之前所言讓你已與月神閣下立下誓約，不可違背。」

伯尼特子爵聽到這句話，瞬間就呆愣住了，管家和幾個衛兵從門口跑過來，將他從玻璃碴中扶起，都沒能讓他醒轉。

這時候，管家也看清了梅花的面容，明白了他的身份，故而沒敢造次。

片刻后，伯尼特子爵被寒風拂面，身子一哆嗦，清醒了過來，隨即臉色驟變，抬手攥住了胸前的吊墜。

月神對他使用了幻術，可是吊墜卻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