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前奏
砰！
四分五裂的大門迸射開來，隱藏在房間內的人身體一顫，但隨後又強自鎮定，將目光投向門外走廊。
梅花踩着藍色軟墊走入這個房間，鮮血沿着劍刃滴落，在毯子上暈開，如同一朵綻放的火花。
門外，血色渲染長廊，就在正對大門的牆壁上還釘著兩個侍衛，他們的左肩和牆壁緊貼著，被一柄長矛貫穿，慘叫聲經久不息，充盈了長廊，也填滿了沃爾特侯爵的腦海。
看着那張貌美如神女的面容，沃爾特侯爵只覺得大腦脹痛，失去了往日的貪婪。
但是很快，他看到那個大曦人在他的書桌前方站住了腳步，不由得驚喜萬分，或許，他們之間還有得談，畢竟他可是一個貴族……
梅花一揮手，地面上的門板碎片驟然飛起，好似時光倒流般回到了原處，拼合成了原狀，把一切聲音都閉鎖在了這個房間之中。
沃爾特侯爵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自己的腰桿，背部緊貼椅背，凝望着那張足以令萬千人傾倒的美麗面容，「這位閣下，我為我的魯莽致歉，我可以賠償您的損失。」
梅花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沃爾特侯爵並不意外，情報里已經說明，這個大曦人擁有美麗的容貌，但總是沒有什麼表情。
已知情報對這個大曦人的描述巨細無比，作為一個仔細認真看過那些情報的人，沃爾特侯爵很清楚這些，所以他認為自己能和眼前這個大曦人『好好談談』。
「是你下令殺害安妮娜的家人的嗎？」梅花沒有搭話，自顧自問道。
安妮娜……
沃爾特侯爵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名字，但很可惜，他並沒有找到與之相關的『信息』。
「抱歉……」沃爾特侯爵歉意一笑，「我不知道您說的是誰。」
聞言，梅花垂下了眼帘，「小道換個說法——你讓人去搜尋小道的蹤跡，有個叫做『陶爾』的騎士找到了小道從一群奴隸販子手裏救下來的一個可憐女子，他在逼問出小道的行程之後，不守信用，將安妮娜的家人全部殺死了……原本，小道並不打算找你的麻煩！」
沃爾特侯爵笑容一滯，鼻息變得粗重，放在書桌上的雙拳捏緊起來。
『原本』，意思是說，因為陶爾那個蠢貨乾的蠢事，眼前這個大曦人才會找上了他。
「小道並不打算摧毀歐羅巴的統治體系，因為小道深知這個統治體系根植於你們的文化，就算毀掉了一批統治者，新的統治者最終也會陷入腐敗，變成你們的模樣。」說着，梅花嘆了一口氣，「可是，安妮娜的家人死了，艾格妮絲死了，喬婭也死了，小道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如何，但大概也好不到哪裏去……」
沃爾特侯爵突然感覺有些口乾舌燥，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瓷器茶杯，因手臂顫抖，杯蓋與杯身不斷摩擦，叮叮作響。
杯里的茶水早已涼透，管家早該來為他換下這杯茶，可是因為如今發生的事情……
咕咚！咕咚！
梅花沒有阻止沃爾特侯爵的動作，也沒有理會他因喝茶之倉促，讓茶水順着下巴流下，打濕了衣襟。
這位侯爵大人的姿態很狼狽，但這是他故意這麼做的，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眼前這個大曦人的對手，所以表現出自己的慌張，讓敵人輕視自己，這是一種策略。
更何況，他並不是一個憑着血脈坐上這個位置的蠢貨，家族的傳承在他這裏尚未斷絕，所以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殺意』——或者說，這是眼前這個大曦人讓他感覺到的。
而讓他感受到殺意的目的已經確鑿無疑，就是因為這個大曦人想要從他這裏獲得些什麼。
所以沃爾特侯爵表面表現得緊張，實際上卻很是鎮定，對他來說，能夠進行利益交換的事情就不是什麼大事。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大曦人是怎麼在短短几分鐘內一路從城堡大門直接殺到他這裏的，也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為了表現自己的強大，讓自己獲得更多的籌碼？
沃爾特侯爵不在意這些，他只在意自己的命。
「我會對她進行補償……」沃爾特侯爵方向茶杯，喘著粗氣說道，「我承認我確實害怕了，因為您殺死了許多貴族，而我自己也是貴族，更是一位領主，我害怕自己也遭遇同樣的事情，但我真的沒有讓陶爾去做那種事情，那都是他自作主張……對，對了，他的腦袋有些問題，所以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我會給予安妮娜一些補償，一座莊園——我手下最值錢的一座莊園，您覺得夠了嗎？」
沃爾特侯爵眼裏滿懷希冀地看着梅花，嘴角微翹，角度很是微妙，他把事情帶入到了熟悉的步調當中，這樣一來，他就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看到梅花沉默，他就補充道：「如果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加上一個磨坊，這樣……」
「看來，你也和他們沒什麼區別。」
沃爾特侯爵的聲音戛然而止，得意洋洋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梅花抬起了眼帘，這讓他心底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緊接着，他聽到什麼東西轟然坍塌的聲音，門外的慘叫聲再次闖了進來，視線越過梅花的身側，沃爾特侯爵驚恐地看到那扇大門再次倒塌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與門外為兩個肩膀被貫穿的侍衛處理傷勢的仆佣撞上，內心忽然顫抖。
「小道曾經問過他們，『為什麼要購買奴隸，不把人命當人命』，然後，他們是這麼回答小道的——
「『因為我是貴族』，這並非他們親口所言，但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表現出了高人一等的傲慢，但縱觀全員，除了少數幾人擁有很強的能力以外，其餘者不過是一些憑藉出身和血脈坐上爵位的廢物，如何能傲慢？」
梅花的話不僅讓沃爾特侯爵聽在了耳中，還讓門外的那些人也聽到了。
他們沒有膽子走進那個房間，梅花從城堡正門直接闖入，一路真刀真槍地殺了進來，這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就算是駐守城堡的騎士大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們自然不敢與之為敵。
「在來到歐羅巴之後，小道思考了很多，關於你們的制度，關於你們的文化，關於你們的社會。
「但最終，就在剛才，小道得到了一個階段性的答案——隨着時代的發展，如果不進行改革，你們會為了更好的享受而變本加厲的剝削民眾，剝削得來的金錢會進一步促使你們的墮落，加劇的貪婪會導致你們發動戰爭，去燒殺搶掠，勝者更強，會繼續發動戰爭，敗者傾家蕩產，可能會選擇孤注一擲，去選擇掠奪他人。
「可是改革最大的阻力就在於你們，你們的文化註定會讓強者也成為『你們』，平民起義在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有結果，就算有了結果，也只是一個輪迴，重蹈覆轍罷了。
「因為戰爭，你們會尋求更強大的武器，例如火槍和火炮，為了更多的勝利，你們會不滿於舊時代陳舊的生產方式，進而推動生產力的發展，導致工廠和大機器生產陸續出現在歐羅巴各地——現在，已經出現了這個趨勢。
「但是生產力的發展並不代表社會進步，有地的農民不願意進入工廠，不僅是因為種田能自產自足，更因為他們無法理解——耕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像是歐羅巴這邊沒有經過改良的糧種，在被收稅之後，他們擁有的糧食其實已經不剩多少，若是在荒年，更可能會讓許多人餓死。
「但就是如此，大多數農民都不會選擇進入工廠，因為你們不會試圖理解他們，連給他們一個解釋的閑暇都沒有，會尋找各種機會，將他們的土地兼并，然後將他們送進工廠，這對你們來說很容易，只需要提高稅率就夠了。」
梅花用言語為眾人描繪出了一個未來，那個『未來』讓他們心驚肉跳，因為那對於他們來說很『熟悉』……一切都像是這片土地上會發生的事情。
「但是，由於連年戰爭，工廠會招不到足夠的工人，兼并之後的土地因為缺少農民，無法生產出足夠的糧食，糧價會隨之升高，在出現能把大多數人都餓死的情況之前你們都不會控制糧價，因為那關乎你們自己的利益。
「這時候你們會休養生息，為下一次戰爭進行準備，同時，還會把目光投向歐羅巴之外，例如阿非利加，那裏有一片廣闊的土地，那上面生活着一大群原始部落，部落之間也經常爆發戰爭，但他們會選擇吞併，而且那裏的人會費勁所有心思去生孩子，因為孩子就是戰鬥力。
「只需要一些用大機器生產出來的廉價品，你們就能換到一堆奴隸，這些奴隸會被你們扔進農莊、牧場和工廠，通過壓榨他們，能讓部分歐羅巴原住民過上更好的生活，緊接着，這部分人就會擁護你們的統治，同你們一起壓榨其他人。
「在生產力愈加富裕的情況下，無法獲得繼承權的貴族就會想方設法的向外擴張，最終繼續鞏固你們的統治。」
沃爾特侯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個大曦人，在聽了梅花的那些話之後，他總感覺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歐羅巴人——如果仔細想一想這個大曦人對歐羅巴未來的描繪，那麼就能很輕易地得出『這就是他們的未來』的答案。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沃爾特侯爵艱澀發問，他還記得有人正站在外面走廊上，但他現在只想知道，眼前這個大曦人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
梅花搖搖頭，淡然說道：「因為小道不僅僅想讓你死，那樣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沃爾特侯爵沉默了，隨即慘笑一聲，沖着站在門外的人們吩咐道：「把剛才你們聽到的那些話告訴少爺！」
緊接着，他挑釁地向梅花笑了笑，梅花剛才跟他說的那些話很有價值，足以讓他們家族在未來的發展中佔盡先機，為此，他就是付出性命也無所謂。
這個大曦人想要讓他死得難看，可他偏不讓這個傢伙得逞！
「原本，小道並不打算找你的麻煩。」梅花舊事重提，「若你們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所有被小道殺死的貴族，都參與到了奴隸貿易當中，他們將少女當作消耗品，當成了玩具，而小道正好遇到了一隊販賣這些女性的奴隸販子，小道把她們救了下來，然後開始了殺戮之旅。」
聞言，沃爾特侯爵不由自主地瞪圓了眼睛，就見一束寒光照入心扉，然後，死亡。
梅花將長劍拔出沃爾特侯爵的心臟，望着那具屍體，淡淡道：「自身予以血脈榮耀，而非血脈予以自身榮耀。」
言罷，他將劍身上的血跡甩去，轉身離去。
…………
「沃爾特侯爵已經死了。」梅花回歸隊伍，陳述了一位侯爵的死亡。
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儘管這一切都是因陶爾的殘暴為開端。
但若是沒有沃爾特侯爵的命令，陶爾也不會去尋找安妮娜，這一切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艾格妮絲死了，喬婭死了，其他人大概也不會好過……然而，梅花並不會認為這一切是他的過錯。
一切源於貴族們的慾念，源於那些奴隸販子的貪婪，如果他不去拯救她們，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梅花視線一掃在場眾人的面龐，疲憊地嘆了口氣：「各位姑娘，從今往後，小道便要與整個歐羅巴的貴族為敵了，讓你們各自散去不可能，但小道與月神閣下有些交情……」
「那就和他們開戰！」琴奈伊蒂第一個跳了出來，氣憤地揮舞粉拳嚷嚷道，「精靈早就受夠了人類的壓迫，我可以聯繫部落里的長老，再讓長老去聯繫其他部落！前段時間閣下您說過的《六國論》我覺得很有道理，精靈不知道這個道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整個種族都要被人類奴役，我才不要！」
斯嘉麗抿了抿唇，攥緊了拳頭，「面對貴族，商人總是無力的，但我們也不可能承受他們無止境的剝削，為了保護自己，我知道有些商人走私了一些來自大曦的武器……我可以聯繫他們，貴族對商人的壓迫和剝削已久，或許是時候爭奪一下權利了！」
女傭兵捏緊了劍柄，「我有一些人脈，如果閣下您願意教授他們呼吸法……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傭兵和冒險者能夠拒絕『土地』的誘惑！」
「北歐的勇士毫無畏懼，只要有酒和金錢，我們能夠赴湯蹈火——而酒和金錢，貴族們那裏多的是！」
「我們可以煽動農夫，讓他們奮起反抗——他們是最膽怯的，但也是最膽大的，同時，他們於黑暗中掙扎，飽受貴族的壓迫，唯一缺少的就是希望，只要給予希望，他們就願意追隨在您的身後！」
阿芙拉神色複雜地睜開雙眼，聽到那些女性七嘴八舌地提出建議，為歐羅巴大地帶來希望的人，竟然是一個大曦人，這看起來着實可笑。
「若您所願，輝月冕下願意跟隨。」
三個輪迴者站在一邊，頭皮發麻地看着這一幕。
他們面面相覷，就算是莫里，也忍不住發出呻吟。
這次的任務確實能給他們帶來極大的收益，但危險也是相對的……
【等下，我們談談。】
莫里忽然一愣，把目光投向被眾多女子包圍其中的梅花，發現他也看了過來。
儘管只是對視了一眼，莫里也感覺口乾舌燥。
——或許，梅花真的發現了他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