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月神

蒙吉爾抬起一隻巨大無比的腕足，上面還粘連着幾個未曾掉落的建築，向自己頭頂掃去。

腕足未至，狂風便起。

這頭體型碩大的半神哪怕沒有使用任何超凡能力，僅僅只是揮動腕足，也足以在天地間掀起一場席捲百里的強大風暴。

祂曾經使用這個怪力製造過無數次海嘯和狂風暴雨，在長達五百三十六年的時間裏，導致成千上萬的人因海難死亡。

縈繞在祂身上的怨氣已經如火燃燒，燒紅了梅花眼中的整片天空。

通天接地的風暴忽而分裂開來，化作了一條條長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抽打在那頭巨獸的身上，將祂抬起的腕足砸入地面，將祂的鱗片撕咬下來，並沿着傷口鑽入祂的體內，給祂帶來了不痛不癢，卻十分難耐的瘙癢。

蒙吉爾瞬間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梅花身上，身上不具備半點『神性』，卻又無比強大的『凡人』。

【你惹怒我了……凡人……】

聲如悶雷，震動天地。

巨獸再次揮動自己的腕足，這次不是一道，而是三道！

遠望去好似山峰般巨大的腕足在空中揮舞，攪動大氣層以內流通的空氣，御使風雨雷電，降下浩蕩雷霆，霎時間，天地一片燦亮輝煌。

如雨雷霆從天而降，碩大腕足扶搖而上，兩相夾擊，勢要把梅花打殺當場。

梅花擎起了長劍，渾身氣勢驟然間變得銳氣逼人，就在他要出劍之時，一個個宛如星火的光亮在遠方亮起，隨即拉出了一道道撕裂黑暗的輝光。

「為了輝月冕下——進攻！！！」

阿克麗長老大喊著，懸掛在胸前的吊墜綻放光芒。

從他們手中射出的箭矢上縈繞着清輝，那是月神降下的恩賜，是他們對抗蒙吉爾這個半神的底氣所在。

對於蒙吉爾來說，不比塵埃大多少的箭矢刺在身上根本不痛不癢，但是緊接着，從箭矢內部爆發出的力量卻讓祂吃痛不已，就連甩出的腕足都因此墜落大地。

【梅——恩——西——絲——】

千百道光輝在蒙吉爾的表層鱗片之下炸開，在這一刻，月光照入了祂的肺腑，就好像是給祂注入了一份猛毒，長久以來的仇恨與糾纏早已讓祂們變成了不死不休的『敵人』，神力根據主人的意志轉化，早已形成了針對對方的剋制。

見狀，梅花輕輕吸了一口氣，卻是將長劍放下了。

剛剛被一輪射擊吸引過去注意力的蒙吉爾又將注意力轉了回來，【你是在小看我嗎？凡人！】

伴隨着祂的怒吼，那兩對邪惡的眼眸迸發出光束，在梅花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就擊中了祂的身軀。

蒙吉爾的攻擊沒有半點前兆，就算梅花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得過光速，縱使他可以擊穿時空，也無法躲過光速的轟擊。

可是——太弱了！

一道風暴以梅花為中心向四周爆裂，這是鏗鏘劍意，是浩蕩劍風。

狂飆的劍氣撕開蒙吉爾的鱗片，讓祂的正面出現了無數道細微的傷口，使其鮮血淋漓。

破碎的鱗片之下，肉芽相互交接，把血管和肌肉重新黏連，不過一兩秒，蒙吉爾身上的傷勢就全部恢復。

祂的肌肉蠕動着，把嵌入傷口當中的箭矢吞入體內，即便這是金屬和木條，祂也能將之吸收，轉化為自己的能量。

這時候，梅花又舉起了清影，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明了，「小道從未正視過你，又何來小看一說？」

漢、漢語？！

莫里張開了自己的嘴巴，原本他以為自己聽到拉丁語就很古怪了，可是沒想到，在這裏，他竟然還能聽到漢語？

雖然發音有些奇怪，但那確實是漢語無誤。

那個能與蒙吉爾對抗的人，究竟是和他們一樣的輪迴者，還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見到神靈，你們應當跪下！】

突如其來的暴喝幾近貫穿了鎮民們的耳膜，就連輪迴者都表現得很痛苦，還有幾人，更是承受不住威壓，跪倒在地。

「小道可未曾見過如你這般弱小的神靈……」梅花淡淡說着，屈指輕彈劍身，長劍發出一陣清鳴。

天上雲海翻湧，悶雷於其中響徹，電光忽而閃耀，再次傾落地面。

絕大多數的雷霆都向著梅花落下，可還有少部分灑落四面八方。

站在遠處觀戰的莫里臉色驟變，「快！這裏還是會被戰鬥波及到，我們快跑！」

但他們也不是說跑就能跑的，還有那麼多傷員，有的需要攙扶，有的需要抬走，想快也快不起來。

更何況，現在才想要遠離戰場，已經晚了！

轟隆——

雷電當頭劈下，莫里他們甚至沒有半點知覺，也是在雷聲響起之後，他們才意識到方才有一道雷電映入了瞳孔。

然而，他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也沒有人因此死亡。

【積蓄了那麼久的氣勢，就為了保護一群弱者？】那頭巨獸揮動腕足，再次發出咆哮，【可笑至極！！】

這一次，蒙吉爾揮舞腕足的速度極快，只是一個眨眼，天空便裂開了一道缺口，砰然爆裂的空氣向四方吹襲。

轟然而至的狂風將攙扶著一人的莫里撞倒在地，就連他都是如此，其他人又怎麼能倖免。

所有從鎮子裏逃出來的人都被狂風推倒在地，儘管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少傷害，卻給他們本就遍佈陰霾的心添上了一層恐懼。

莫里驚愕地回頭望去，卻也是在這時，漫天雷霆霍然消失在了他的視線當中。

就彷彿是把兩個互不關聯的畫面剪輯在了一起，前一秒還是滿眼雷光，下一刻那些雷電卻都煙消雲散。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驚上加驚，就好像有一股涼氣從脊椎躥上頭頂，令他們所有人都獃滯在了原地。

隨後，蒙吉爾那道抬起的腕足居然從中斷裂！

『山峰』倒塌了，一道無比平滑的切口讓蒙吉爾的身軀來不及反應，那道斷裂的腕足便因此墜向地面。

輕微的震動從身下傳來，莫里一個哆嗦，急忙站起，把攙扶的人拉了起來，「快跑！趁現在！」

他的號召很快就得到了回應——人們滿懷着驚慌，紛紛從地上爬起，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候，誰都不願意被落下。

蒙吉爾狂怒大吼，可是祂的聲音全都被周圍繚繞的風暴兜住，無法傳播出去。

周圍稀薄的血霧散去，梅花深吸了一口氣，天下至銳，無物不可斬，只是他的身軀還不夠強大，使用這個神通既傷人又傷己。

雷霆可斬，聲波可斬，半神亦可斬。

「齊射！」阿克麗長老鬆開弓弦，同時下達了命令。

又是一波箭雨拋射，可是這一次，蒙吉爾身上鱗片因憤怒全部炸起，縱使是附着月神之力的箭矢也無法擊穿。

這已經不是凡人能夠參與的戰場，以凡人的力量，根本無法與半神對抗。

斗雪騎在迪普利脖子上，瞪大眼睛，仔細觀看那場戰鬥，他們位於蛇人陣地的後方，沒有靠近那個戰場。

除了斗雪以外，食屍鬼和巫師都在瑟瑟發抖，那是神靈的力量——即便是『半神』，也是神靈。

半神只是沒有神職，無法擁有權能，可實際上，在力量的層次上，祂們與神靈已經毫無差別。

這是迪普利和麥爾祖格第一次見到梅花全力出手，之前他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他們跟隨的這位閣下已經到達了半神的境界。

蛇人們不甘心地放下弓箭，阿克麗長老沉聲低喝：「所有人散開，準備詠唱聖詩！」

【不要阻礙我……】

宛如從無邊深淵底部揚起的聲音震動大氣，被一層光膜保護在裏面的月神廟中，牧師們的祈禱聲愈發高亢。

這所神廟被月神親自賜福過，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神力，可以把一切邪惡阻擋在外。

阿德里安帶隊面向神廟之外，沒有大門的阻擋，他們能夠看到外面的戰況。

面對半神，無論是明中還是暗裏的看守者，都顯得無比渺小，領主的軍隊更是不堪一擊。

如今他們的傷亡能夠如此之少，多虧了那個纏住蒙吉爾這頭邪靈的大曦半神。

——原本，他們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打算，面對半神，凡人唯有犧牲才能稍微拖住祂的腳步。

「輝月冕下，願您降下神力，斬除邪魔！！！」

層層疊疊在戰場上空的烏雲被撕開了，但是，不見艷陽高照，只有柔和如輕紗般的月光傾灑大地。

一絲絲寒冷瀰漫在了空氣中，薄霧升起，抬頭望去，就能看到一輪圓月照亮天地。

【梅——恩——西——絲——】

當月光灑落，蒙吉爾的注意力便從梅花身上轉移，連帶着那隻剛剛生長完畢的腕足，八肢瘋狂舞動，不斷敲擊大地，使得早已支離破碎的地面變得更加殘破不堪。

月神赤足輕踏月光，衣袂飄飄，從空中落下。

祂的手裏握著一柄彎刀，鋥亮的刀身將月光返照大地，映入蒙吉爾的眼眸當中。

兩對眼睛裏閃爍著邪惡的神光，下一刻，驟然噴射！

就連梅花都無法躲過，月神自然也不行，只是當那四道光束貫穿空氣，抵達祂身前的時候，卻被一層屏障阻擋，無法繼續向前。

光束引發的動靜甚至無法吹起月神輕掩面容的白紗，只見這位神靈舉起武器，輕易就把光束斬斷。

「您是撕開夜幕的睿智者——」

地面上，散開的蛇人們圍着戰場高聲詠唱。

「您是絕望者心中的一縷光芒——」

月神廟裏，牧師們齊聲應和。

「您將力量贈與世間萬物，是超凡的啟迪者——」

【別唱了！！！】

蒙吉爾怒吼著，八隻腕足同時捶擊大地，引發了一陣地動山搖，天旋地轉。

無數條裂痕飛快綻放，猶如一朵地獄之花，只會帶來苦難和死亡。

梅花收劍退開，一個閃身來到了斗雪他們身旁。

月神已至，那麼接下來就是他們的戰鬥了，那頭怪物被封印了三百多年，就算是一個半神，也早就變得無比虛弱。

「道長！」迪普利和麥爾祖格驚呼。

「哥！」斗雪更是直接撲進了梅花懷裏，膩在他脖子裏不肯出來，原本內心中還有些害怕和驚慌，在梅花到來之後，一切都消散殆盡，蕩然無存。

梅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專心觀看月神的表演，順手去幫助那些正在逃離的鎮民。

蛇人們不在乎地震，無論如何，他們都能保持着腰背挺直，而月神廟裏的牧師們更是如此。

只見月神手中彎刀在身前劃過，落下的月光驟然凝實，在蒙吉爾的體表撕裂了無數道傷口。

涌動的清輝滯留在傷口上，讓那些傷口無法癒合。

蒙吉爾痛呼著，咆哮著，不斷撒播地震，指使風雨雷電襲擊月神，可惜成效不佳。

三百多年前的那場戰鬥，祂是戰敗的一方，在三百多年的封印中，祂更是早已耗光了自己的力量。

若非身為半神，哪怕只是夢囈也足以影響凡人，祂根本不可能脫離封印，只會一直渾渾噩噩的睡下去，直到封印自然破碎的那一天。

「三百多年前，我無法殺死你。」

月神的聲音很是清脆，只是一開口，便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足以悅人心神。

「但現在，你無比虛弱，已經沒有多少力量抵抗我的攻擊。如今沒有人信仰你，失去了從海神那裏竊取的權柄，蒙吉爾，你已經一無所有。」

【閉嘴！！！】

巨獸勃然大怒，猛然甩出腕足，可當腕足即將落在月神身上的時候，月神身邊光輝一閃，那隻腕足的前端便化作齏粉，後半段從月神面前揮過。

海量鮮血從斷口噴湧出來，落在地上，宛如海浪激蕩，滾滾翻湧。

月神如祂所願，閉口不言，只是再次揮舞彎刀，每一刀落下，蒙吉爾身上就會出現成千上萬的傷口，縱使這些傷口很快就會癒合，但下一刻，又會有千百道傷口接連出現。

漸漸的，蒙吉爾的回復速度便開始跟不上受傷的速度，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如果在海中，祂可以逃跑，但這是在陸地上，祂從沒學過如何在陸地上移動。

半神的鮮血滲入了那支離破碎的土地中，碎片填入地縫裏，可是蒙吉爾不在意，祂只在意自己的敵人和這一場戰鬥。

——哪怕是死，祂也絕不投降！

所以，祂死了——

在唱誦聖詩的聲音抵達巔峰之時，月神的身體融入了月光，那一道月光如刀鋒劈斬，將蒙吉爾從身體到靈魂徹底斬殺。

當月神廟從這頭巨獸的頭頂飄落大地之後，積攢在空中的烏雲便散了去，夜幕和圓月也隨之消失。

「梅恩西絲，在月神宮中，候您入夢……」

梅花若有所感抬起頭，旋即就聽到了那除他以外再無第二人聽到的縹緲聲音在耳邊響起。

邀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