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離境（上）

任憑馬車顛簸不已，梅花卻如穩坐泰山。

龐大的隊伍行駛在綠茵草地上，向著奧斯曼帝國的國境線慢慢走去。

嘶鳴聲、交談聲、歡笑聲等聲音回蕩在在整個隊伍中間，因為已經靠近邊界線，商人們變得相當興奮，但也有一些人還保持着警惕，相當緊張。

梅花的視線掃過周圍的馬車，每隔幾輛馬車，就有一個傭兵坐在那上面，他們靠在車板上眼神飄忽，看似無比放鬆，實則是在利用他們從梅花那裏學到的東西觀察隊伍周圍的動靜。

不過他們大多數都沒有學會，如今只是在練習而已。

如果沒有梅花的話，他們如此鬆懈，可能會導致整支隊伍覆滅。

然而，他們也很清楚，在隊伍里有一個很好說話的傳奇強者的情況下，多加練習這種能讓他們生存能力大幅上升的技巧才是最合適的。

那位傳奇強者能夠保護他們，也願意保護他們，不然也難以解釋為什麼一路下來他們並沒有出現重大傷亡。

如果不藉著這個寶貴的機會好好鍛煉自己，那就是對不起自己，以後因此丟掉了性命，也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像是傭兵這類人，除了金錢之外，也就只有『力量』才能讓他們如此瘋狂。

隨着這支擁有六十七輛馬車外加三十二匹馬的龐大隊伍前進，遠方的山巒便逐漸向著他們靠攏。

兩邊的山巒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從開始的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輪廓，到了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看到山上的樹林，並且能聽到蟲鳴鳥叫。

可是，這也讓商人們心裏多了一些擔憂。

他們當中有不少人走過這條路，兩邊的山巒最終會交匯在一處，形成一道逼仄峽谷，奧斯曼帝國的一座邊疆要塞便屹立在兩道高聳的山壁之間。

有人無法理解為什麼麥克斯商會的分會長要選擇這條路，儘管這條路是捷徑，只要通過了那個要塞，基本就踏上了拜占庭的土地。

但是，這可是奧斯曼帝國的要塞，要塞的守將會放他們過去嗎？

許多人對此表示擔憂，可波努塞古斯在面對這些人的擔心時，卻呵呵一笑，讓他們放心，他一定會帶着他們離開奧斯曼帝國的。

他們從上午走到了傍晚，中午休息過一次，其他時間一直在趕路，也正是因此，終於他們趕在傍晚要塞城門關閉之前，進入了那處要塞。

在之前的路上，他們很少會進入城鎮當中，軍隊規模較小，實力較弱的領地的領主不願意讓他們這一支數量龐大的隊伍靠近，而實力較為強勁的城鎮，他們自己又不願意進入。

以至於他們一路上很少會從城鎮里補給必需品，大多都是直接從野外獲取。

傭兵當中有許多懂得相應技巧的人，而且在這個時代能成為跨國商人的人也不是什麼易與的角色。

他們憑此一路走來，都沒有遇上什麼正規軍，也不知道以他們的實力，如果面對正規軍的話，究竟有幾分勝算。

隊伍浩浩蕩蕩地走入了要塞當中，這座要塞將兩道山壁形成的隘口堵得嚴嚴實實，任何想要從這裏前往拜占庭，或者想要從拜占庭去往奧斯曼的人，都需要通過這個要塞。

要塞的守軍並不擔心會有人來個中心開花，因為這裏有天方教設置的『神術陣』，所有外來者的力量都會被壓制。

梅花在進入要塞之後就微微睜開了眼睛，他感受到了一股壓力，這股壓力似乎想要壓制他的修為，只是身為一個大神通者，他豈會如此容易就被壓制？

若非萬民願力、大軍血氣以及國運，想要壓住他簡直是痴心妄想。

這個要塞給予他的那股壓制力，頂多是來自於一個法陣，儘管這裏聚集著許多士兵，可他們卻沒有散發出氣血，也沒有凝聚信念，根本無法壓制他。

想通這一點之後，梅花就又閉上了眼睛，隨着他的一呼一吸，身軀各處的肌肉也在不斷張弛。

前方馬車上的波努塞古斯回頭看了一眼梅花，發現他還是一副老神在在，從容不迫的模樣，便把略微提起的心放下。

雖說這座要塞聲稱『就連傳奇都無法攻破』，但他可不相信奧斯曼人真會把一個敵方的傳奇放進來試驗這座要塞的防禦能力。

吹牛誰都會，但能不能把吹出來的大話變成現實，就要看吹牛的人能力是不是足夠強大了。

至少在波努塞古斯眼裏，這座要塞或許真有那麼幾分厲害，但並不能夠防止一個傳奇在要塞開啟戰端。

若是有一個敵方的傳奇進入了要塞當中，要塞就可能會被破壞掉——只要奧斯曼帝國一方的傳奇不出手阻止的話。

現在梅花已經跟着隊伍進入了要塞，從這一刻起，他們就相當擁有了一個神器，足以讓守將放他們離開奧斯曼帝國。

畢竟他們只是一群『思鄉心切』的可憐人，儘管他們攜帶着許多財物，但這座要塞的守將一定會同情他們，願意放他們離去，讓他們回家。

這可能需要花一些錢，可只要能回家，他們就不會在意那點錢財。

「戰神保佑……」

就在波努塞古斯向自己信仰的神靈祈禱的時候，迪普利低下了頭，悄聲說道：「道長，我感覺那些人看我們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

不是仇視，也不是厭惡，而是極力想要隱藏眼底的興奮，所以街道兩邊的人撇開了自己的視線，或是垂首，或是與身邊的人交談，沒有多少人把目光放到他們身上。

但這很奇怪，他們這支隊伍如此龐大，人員如此複雜，不可能沒有人對他們不感興趣，可周圍的居民一個個都對他們熟視無睹，就好像他們不存在一樣。

「他們對我們有敵意，有貪婪。」梅花睜開了眼睛，神色略顯複雜地嘆息道。

他們這支隊伍是從麥芽城出發的，麥芽城位處奧斯曼帝國腹地，距離這座要塞還有相當的一段距離，這段距離讓他們走了足足一個半月的時間。

在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裏，肯定還有從其他城鎮出發的隊伍試圖從這裏通過，可他們的下場大概不會好到哪裏去。

被奪走全部財產之後驅逐出這座要塞甚至還能算是好的結局，更為可怕的，就是他們直接被殺人越貨。

而在這之中，這座要塞的居民很明顯也嘗到了甜頭，所以在面對他們的時候，那些居民才會表現出那般態度。

這些居民們並不無辜，他們至少也是『幫凶』，他們被要塞守軍所蠱惑，成為了導致過路商旅喪命的兇手之一。

可他們又罪不至死，若他們的罪行已經達到需要用『死亡』來償還的程度，梅花估計就會直接出手……然而，他們並不是。

嘆了口氣，梅花又閉上眼睛，「此地兇險，你去把方才得知的信息告訴波努塞古斯分會長，就算是連夜，我們也要離開要塞，若是守軍不讓，便強闖！」

迪普利聽到這句話后，愣了一愣，它很少有聽到梅花用這麼強硬的語氣說話，看來情況真的很嚴重。

略微蓄力，食屍鬼從梅花這輛馬車頂上幾個跳躍，就跳到了波努塞古斯的那輛馬車的車廂上方。

車廂晃了晃，頂上也傳來重物墜落的聲音，波努塞古斯心下一驚，急忙問道：「發，發生了什麼？」

「波努塞古斯分會長，是我。」迪普利那頗具特點的嘶啞聲音從車頂上傳來，將波努塞古斯心中的驚慌壓了下去。

迪普利雖然是一頭食屍鬼，可它卻在梅花的手下被管教得無比乖巧，甚至一大早還會跟着梅花一起讀書，有時閑着沒事也會自己捧書學習，十分古怪。

儘管比較奇怪，但這也表明了它是無害的。

「迪普利先生，發生了什麼？」

稱呼一頭食屍鬼為『先生』，這可是波努塞古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瘋狂事情。

「道長讓我來告訴您，哪怕是連夜，我們也要離開這座要塞，如果守軍不然的話，就直接強闖。」頓了一頓，迪普利又補充道，「道長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強硬，就算是我，也很少有聽到他用那麼強硬的語氣說話，上一次還是大小姐不願意讀書的時候。」

波努塞古斯知道大曦人很重視後輩的教育，梅花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竟然能與『斗雪不讀書』相提並論，那他們接下來可能真要撞上些麻煩事兒了。

沉吟著，波努塞古斯忍不住嘆息，拉車的這些馬兒跑了一整天，原以為能讓它們休息一晚，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休息是不可能了。

不僅挽馬不能休息，他們這些人恐怕也不能休息，在不知道他們實力的情況下，這座要塞的守軍顯然不可能放他們離開，而想要讓守將對他們產生忌憚，首先就要與守將接觸。

可是，這座要塞的守將是一個貴族，想要和一個貴族接觸，談何容易？

深吸了一口氣，波努塞古斯有了決斷，拉開連接車夫位的車門，大喊道：「不要停下，一直向著另一邊的城門前進，我們今晚就要離開這裏！」

原本還在聊天的傭兵們聞言愣了愣，那些憂心忡忡的商人也禁不住扭頭看向了波努塞古斯馬車的方向。

波努塞古斯站在車廂外，視線橫掃，「我再說一遍——不要停下，我們今晚就要離開這裏！」

他的叫喊聲也吸引到了本地居民的注意力，這裏可不僅僅只是一座要塞，由於駐紮軍隊的數量龐大，需要一個同樣龐大的後勤系統支持，奧斯曼帝國索性就把一些人口遷到了要塞當中，讓這座要塞能做到最基本的自給自足，就算一仗打個三、四年都不成問題。

波努塞古斯之前一直坐在車子裏，現在才發現那些居民看向他們的眼神不對勁，眉頭下意識皺了皺，看來這座要塞的情況比他想像中要複雜許多。

想了想，他就用更加洪亮的聲音又喊了一遍，要塞兩側是山壁，他們身處一個峽谷當中，聲音在此能夠來回激蕩，足以讓他的話語遍佈要塞。

波努塞古斯此舉有兩個打算，一是吸引要塞守將，只有如此，他們才能談判，二是呼喚其他仍舊滯留要塞的商旅，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但如果還有的話，或許能賣他們一個人情。

他們這支隊伍後面還跟着他們的那個盟友，現在那些人應該也聽到了他的話，波努塞古斯並不擔心那些人是否會繼續跟着他們的問題，因為只有他們的隊伍擁有一位傳奇強者，這才是最大的保險，想要從奧斯曼帝國逃離，從這座要塞逃離，梅花這位『傳奇強者』是必不可少的。

只要數量一多，守將也會產生忌憚，畢竟這座要塞的防禦設施都是對外而非對內，想要對付他們，至少也要付出一部分士兵的性命，在如今這個時節，守將應該不想出現意外。

這般一想，波努塞古斯就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大曦智慧果然不可小覷，如果他們在這裏休息一夜，隊伍就有可能會被分化，而無法像現在這般團結，就算想逼迫守將放他們離開也不可能了。

就在波努塞古斯下令的時候，梅花也把自己的感知鋪開，在感知範圍內，他只發現了一個『神通者』。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駐守這座要塞的也就只有這一個神通者而已。

這也並不奇怪，雖說邊疆要塞一般都代表着國運的支撐點，但梅花在這座要塞當中，沒有感應到『國運』。

別說是這座要塞了，他在奧斯曼帝國的其他城鎮都沒有感應到國運的存在，就好像在大曦以外沒有這麼一種東西存在一樣。

沒有國運的壓制，軍隊平日也無法將意志統合為一體，對於神通者而言，這樣的環境和大曦的荒郊野嶺差不多，所以這座要塞有『傳奇』鎮守也不奇怪。

「——停車！」

當城牆在人們眼中逐漸變得高大，城門也出現在了視線中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喝：「所有馬車都停下，否則我們將以『間諜罪』對你們進行處決！」

聽到了這一個聲音，波努塞古斯站起，下令道：「都停車吧！我們需要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