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努哈（下）
努哈的計劃根本不切實際，奧斯曼帝國與大曦的國情完全不同，他這麼做不過是把奧斯曼帝國推向毀滅的邊緣。
儘管梅花還不知道努哈的那個計劃具體要怎麼實行，但想要獨自一人對抗一整個至今還牢牢把控著這個帝國的階級，未免也有些太過天真了。
不具備絕強的武力，即便擁有遠超常人的聰明才智，也無法保證勝利成果不會被別有用心之人攫取。
在梅花看來，努哈這已經是『走火入魔』了，做事沒有想過後果和實行難度，為了抵達理想中的彼岸，不顧一切。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瘋子！
聞言，努哈眉頭緊擰，「這件事和梅道長沒有什麼關係吧？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只是希望你不要來干擾我的計劃！」
「可若是沒有小道的話，哲耳法爾在此之前就已經死了，你的計劃也會隨之破滅，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一點嗎？」梅花眼神忽有幾分閃爍，語氣卻依舊平淡地發問。
面對梅花的質問，努哈啞口無言。
梅花是一個意外因素，本身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的計劃只包括讓哲耳法爾偽裝成他的模樣去和一個保守派的大祭司私密商談，然後做一個交易。
在歸來的路上，以偽裝成他的哲耳法爾為餌，他能夠釣出許多想要藉此機會殺死他的人，還能讓內鬼自己跳出來。
可他的這個計劃卻在『哲耳法爾歸來』這一點上出了問題，若非梅花的介入，他的計劃就會功虧一簣。
但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小道有些疑惑。」梅花突然向前邁出一步，努哈瞳孔放大，情不自禁後退半步，把椅子撞到了書桌底下。
梅花身上忽而迸發出了一股強大的氣勢，向著努哈壓了過去，令他心驚肉跳。
先前梅花一直與他好好說話，讓他忘記了梅花其實是遵守與哲耳法爾的承諾來到這裏的，而梅花自己也承認過這件事，而且這個道士也沒有答應就此放棄。
「你真的是快要死了嗎？」梅花緩步向努哈走去，瞳孔中倒映出了那張滿是恐懼之色面容。
「小道未從你的臉上看到半點『死氣』，能看到的只有『瘋狂』。」
梅花步步迫近，聽了他的話之後，努哈卻未能冷靜下來，「不……你別過來！」
「或許你真的受到了詛咒，可那個詛咒卻非取你性命的詛咒，而是讓你陷入瘋狂的詛咒。」就在這時，梅花手捏法印，欠身行禮，「努哈大祭司，小道冒犯了，借你心神一用。」
緊接着，梅花抬腳邁步，踏着努哈的目光，通過他的眼眸進入到他的心靈當中。
去……去哪了？
努哈一眨眼，就發現剛才還在房間里的那個道士突然消失不見，房間的門窗都緊緊閉合，牆壁也沒有任何破損，難不成……他真的進入到了自己心靈當中？
「喂！你在幹什麼？」努哈扒拉着自己的下眼瞼，驚慌大叫，「快從我的心裏面出來！快出來！！」
他奮力叫喊著，梅花卻好像聽不到一樣，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回蕩在這個房間里，看起來十分恐怖。
然而，梅花確實聽到了努哈的聲音，這裏是他的心靈，他的任何動作在這裏都會出現相應的反響。
努哈的心靈是一片空蕩蕩、白茫茫的空間，其中飄浮着許多塊雲團，那是努哈的記憶，不過梅花沒有去讀取他那些記憶的打算，他的視線鎖定在了這個空間的中央。
一道黑色的裂隙十分突兀的凝固在了這個空間的中心位置，佔據了努哈的心神大位，令他的心靈出現了破綻。
這是導致努哈陷入瘋狂的緣因——之前梅花就很奇怪，他見到這個真正的努哈之後的第一眼，他就認定這個人是一個聰明人，可當努哈與他說起自己的那個計劃之時，卻變得瘋瘋癲癲，語無倫次。
不僅如此，努哈當時還像是迫不及待要和他人炫耀自己的『絕妙計劃』一樣，別人感覺不出來，他對此卻是頗為敏感。
而當他釋放些許氣息壓迫努哈心神之後，努哈表現出來的那種恐懼便證實了他的猜想。
——努哈或許真的中了什麼詛咒，但卻不是致人於死命的詛咒，或者說，致人於死命並不是這個詛咒的主要用途，這個詛咒意旨在於『操縱人心』。
正是因此，梅花直接闖入了努哈的心靈，未經主人允許便闖入其之心神，這是一件十分失禮的事情，但想起努哈之前說過的話，這個詛咒乃是惡魔設下的，努哈的那些想法不一定與那個惡魔有什麼關係，但他如今的那個計劃，肯定與惡魔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根據之前從麥爾祖格那裏得到的信息，與惡魔有關的定然沒什麼好事，而努哈的那個計劃鋪得那麼大，如果真有大問題，將會影響許多人，梅花不能坐視不管。
所以，哪怕再失禮，他也要硬生生地闖入努哈的心神空間，解決問題。
梅花向那道黑色裂隙飄去，這裏是努哈的心靈空間，他不想鬧得太大，不然就會給努哈帶來不可挽回的影響，最嚴重甚至能讓努哈死於非命。
然而，當梅花靠近那道黑色裂隙之後，一個碩大無比的暗黃色眼眸就出現在了裂隙後方。
「人類……」
看情況，是不能輕鬆解決了。
梅花沒有絲毫遲疑，當那隻眼眸出現在裂隙之後，他便化作了一道流光，猛然撞入裂隙之中。
見狀，那隻眼眸浮現出一抹驚愕之色，還沒來得及做出其他反應，梅花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灰沉沉的天空，摻雜着硫磺味的空氣，炎熱的溫度，隨處可見的岩漿河和荒山焦土，這基本上就是無底深淵最常見的景象。
體型龐大的深淵領主端坐於王座之上，手裏握著一個水晶球，就在祂將視線投入到凡間之後沒多久，一道黑影便從水晶球衝出，在祂的身前化作了一個人類。
這個人類身上穿着一套看上去十分古怪的長袍，更讓祂感到驚訝的是，即便站在祂的【恐懼領域】中，那個人類依舊保持着一副平靜的模樣。
不屬於任何一種常見惡魔的領主沒有絲毫猶豫，點出了一指，火光忽而在梅花身上爆開。
可這樣的攻擊，根本無法擊破梅花身上的狂風護罩。
鏘！
——【閃現術】！
梅花拔劍聲尚未響起，深淵領主就打響了手指，讓自己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空中劍光一閃，便將那張黑曜石的王座靠背斬斷。
隨即，劍刃迴環，無盡寒光橫掃這個簡陋的殿堂。
卻聽，「咔嚓」——
支撐著穹頂的柱子應聲而斷，整座宮殿被攔腰截斷。
深淵領主回頭看去，看着那座轟然崩塌的宮殿，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有火星和焰光自牙縫之間冒出。
火元素在肺腑匯聚，魔力在血脈之中奔騰，身具龍脈的惡魔對準自己的宮殿，張開了猙獰可怖的唇齒。
「吼！！！」
龍炎噴涌而出，浩蕩火力洶湧直下，深淵的寵兒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自己的全力，澎湃的火焰只用了一個眨眼的時間就將那座宮殿徹底融化。
在這道通天火柱當中，卻有一股森然氣息霍然綻放，劍光化作盛放的銀蓮，衝天而起。
見此，深淵領主唇齒閉合，宛若龍翼的雙翅猛然扇動，推動身軀遠離原地。
直到這時候，祂才開口發問：「凡人，你是誰？來自哪裏？」
祂說的又是一種梅花聽不懂的語言，不過他戴着的那個『小玩意兒』功能強大，讓他聽懂了那頭『惡魔』的話。
「小道梅花，來自大曦。」梅花平淡回答，手指拂過劍身，「請賜教。」
話音才落，梅花身影便消失在在了龍裔惡魔的眼前。
糟了！
深淵領主心下驚詫，那個古怪的人類不僅速度很快，攻擊還十分強大，就連防禦力都是超乎水準。
劍影橫空，轉瞬間劃破層層空氣，浩然之力施加其上，天下至銳——斬！斬！斬！
梅花在一剎那揮出六十七劍，劍身掃過殘留原處的幻影，頃刻間暴風卷地起，劍光遍撒大地。
「凡人，不要太囂張了！」梅花身後傳來一聲低喝，熱意隨之襲來。
深淵領主一揮手，磅礴焰火便從體內奔涌而出，形成一道橫跨長空的龐碩火河。
「博而不精，非智舉。」
梅花只是瞥了一眼，提劍揮斬，看似大氣磅礴的火河就被他劈成了兩半，若非深淵領主躲閃及時，恐怕也會受傷。
隱藏在長袖之下的手臂瞬間綻開了數道傷痕，卻在梅花強大的氣血驅動下快速癒合。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些傢伙的同族！」說話之時，深淵領主抬手一指，恰好梅花轉頭看了過來，那道出現在惡魔指尖的光暈映入眼眸。
然後，他的身體就被定住了。
雖說是為了吸引梅花的注意力，但深淵領主也並非信口開河，祂確實見過一些看起來和梅花給祂的感覺差不多的人。
那些人好像是不久之前才出現的，也就最近幾十年的時間，卻打下了一整層的深淵。
看到梅花被定住，深淵領主情不自禁咧嘴一笑，又點出了一指，「你很強大，我會用你的頭骨來裝飾——什麼？！」
【死亡一指】方才點出，那個古怪的人類就又消失在了祂的眼前。
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脫離【定身咒】的控制？！
龍裔惡魔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機，心臟驟然收縮，從一個西瓜大小濃縮成了一個成年男性的拳頭大小，爾後轟然膨脹，將泵動血液，讓身軀做出了一個必須傷及肌肉才能做到的閃避動作，同時令火元素從毛孔噴發，讓天空化作一片火海。
可這一切都無法阻擋空中那一抹驟亮的閃光！
「嗷！！！」
梅花那一劍撕裂了深淵領主的一隻手臂和一隻翅膀，從祂手上奪過了那枚水晶球。
深淵領主看着站在遠處的梅花，一股怒氣自然而然地從心底煥發，直衝頭頂，擴散向四肢百骸。
「人類——我記住你了！」
在那頭惡魔憤怒的咆哮聲中，梅花捏碎了那枚水晶球，身形扭曲遁入其中，在空間裂隙關閉之前回到了努哈的心靈空間。
走出裂隙之後，梅花回身橫斬，將那道裂隙切碎開來。
他通過裂隙去往無底深淵本就不是為了殺死那頭惡魔，只要能關閉這一條裂隙，對他來說任務就結束了。
梅花只是不想讓惡魔入侵人間，釀成禍事，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想管。
不過，那頭惡魔的話也讓他有些在意，它說見過他的同族，可他這個大神通者，在大曦的時候都未曾聽說過『無底深淵』的傳聞，很顯然，不大可能有大曦人會去那種地方。
也就是說，那頭惡魔見到的人，可能是那些被驅逐出大曦的邪魔歪道。
梅花收劍入鞘，轉身離開了努哈的心靈空間。
清影乃神兵利器，不染血污，不需要特意去清理，只是定期保養還是需要的。
努哈臉色蒼白地靠在書桌上，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那些東西令他恐懼無比，可還沒等他靜下心來思考，那個道士的身影就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努哈瞳孔放大，厲聲喝問：「你做了什麼？！」
「小道已經幫你解除了隱患，如今，你是否能感覺自己之前所作所為十分荒唐？」梅花淡淡回答，遂又回手拍了拍因為斬到了強敵而興奮不已的清影，讓它安靜下來，不要在劍鞘里顫動，很癢。
努哈喘了幾口粗氣，曾經混沌的大腦找回了清晰的意識，當他這時候再回想自己之前做的事情，突然感覺確實無比荒唐，甚至可以說是癲狂。
他為什麼會那麼做？
努哈越想越覺得蹊蹺，明明那些事情就是他做的，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就好像大腦有了另一個主人，表面上他還是能控制自己的大腦和身軀，實際上，他只是一個傀儡。
梅花沒有時間等待努哈捋清思緒，他還要趕着回去吃飯，而且時間已晚，斗雪大概也要等急了。
「現在，哲耳法爾也可以回來了，那麼，小道的任務就此結束，希望你們能遵守承諾。」說完，梅花便在努哈錯愕的視線中，明目張膽地推門離去，就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可現在努哈的大腦還是有些混亂，只糾結了片刻，就把這個問題拋之腦後，努力整理之前發生的事情。
越想，越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