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巫師

「誰？！」

巫師猛然扭頭，就見一個身着奇異長袍的大曦人從沒有被燭光照亮的長廊彼端緩步走來。

他的腳步悄無聲息，就好像是一個沒有身體的幽靈。

「你是什麼人？」巫師面向梅花，緊張地轉過了身，慢慢挪動腳步向後退去。

他手裏提着一個燈盞，一根融化近半的白色蠟燭嵌入其中，昏黃的燭光幫他照亮了周圍，能讓他看清前路上的障礙。

燭火放射出的光芒隨着他的轉身而改變了照射的方向，將一雙布履清晰地迎入主人眼眸，當那個身處黑暗地帶，身影模糊不清的大曦人逐漸走進，光芒便緩緩攀登向上。

雙腳、小腿、腰腹、胸肩，最後是一張哪怕在這昏暗燈光下也好似熠熠生光的絕美面容。

巫師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卻見那張薄唇翕張：「你是巫師？為什麼要雇傭盜賊來綁架迪普利？」

那道聲音好似驚雷在巫師耳畔炸響，將他驚醒了過來，隨即又陷入了慌亂之中，被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注視着，即便是一直以來都自詡『冷靜理智』的巫師也承擔不住這般壓力。

那雙眼睛就像是兩個旋渦，將他的冷靜理智攝入其中，讓胸臆之中只剩恐懼驚慌，並難以自拔。

「魔像蘇醒！來保護我！」巫師疾呼。

而後，梅花就感覺到這個『地下宮殿』里的幾個強大生命驟然放射出更為強大的生命力，從沉睡中蘇醒。

魔像又怎麼會擁有『生機』？

帶着這樣的疑惑，梅花按住了劍柄，沒有直接動手，他在那個巫師身上確實看到了怨氣，但很奇怪的是，怨氣並不濃重，比一些屠戶要重，卻不及沙匪。

而且這個巫師身上的氣息相當純凈，並不像是為惡之人。

不然的話，他之前就已經動手了，根本不會與其交談，更不會出現在其之面前。

梅花默默等待着，片刻之後，身旁的牆壁轟然破碎，一隻巨手伴隨着迸發的碎石從塵霧中探出，抓向梅花的腦袋。

轉眼一看，梅花卻是驚疑了一聲。

一揮衣袖，他就將那隻巨手連通飛濺的碎石一併拍飛，而巨手的主人卻未曾停滯，邁著沉重而有力的步伐，推動龐大的身軀襲來。

分明是『血肉』，體內卻沒有血脈經絡，只有一些大概連穴位都算不上的『節點』。

梅花五指張開，將那尊形如雕塑般的巨人按倒在地，長廊因此再次震動，讓巫師心驚膽顫。

一個看起來像是『劍士』的人，居然能夠用出連血肉魔像都能扳倒的巨力——看着那隻壓在血肉魔像腦袋上的纖細手臂，巫師內心受到了劇烈衝擊。

將血肉魔像按在地上，梅花視線一瞥，便見在長廊盡頭的拐角擠出了幾道模糊不清的黑影。

『它們』相互擁擠，爭先恐後地向著梅花這邊奔襲而來。

巫師設想中的進攻都是來自正門或者其他地方，總之，他沒有想過會有人直接從上方攻入研究所，所有的陷阱和『預設法術』都沒有起到原本應當起到的作用。

沒有在卧室附近放置魔像也是一個敗筆，他不應該如此疏忽！

就在巫師檢討自己的缺漏之處時，梅花手指連彈，無形氣勁飛射，瞬間就將那些奇形怪狀的血肉魔像身體貫穿，即便能夠恢復過來，也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梅花轉頭看向了巫師，「你的護衛都被小道解決了，以你的實力，貿然出手只會讓小道反感，若不想死，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巫師驚愕發覺，所有的魔像都已經倒在了地上，而他還未準備任何法術……

「不，不要殺我。」巫師坐倒在地，驚慌大叫。

梅花低頭注視着巫師，微微搖頭，「小道不會殺你，只是想要弄明白，你為什麼要僱人去綁架迪普利？它只是一隻食屍鬼。」

巫師後知後覺，這才發現眼前的這個大曦人，極有可能就是情報里的那個將整個祭司團嚇退的『大曦強者』。

因為自己僱人去綁架他身邊的那頭食屍鬼，所以他就找過來了？

這個強者是有什麼毛病？為了一頭食屍鬼，至於嗎？

巫師緊張喘息，藉著燭火的光亮注視身前的這個大曦人，無比美麗，又無比強大，卻有點神經質。

深吸了兩口氣，巫師低聲說道：「我，我是為了研究……」

「為了什麼研究？」梅花追問。

「研究那頭食屍鬼為何具備『高級智能』，為何能夠壓制本性，不去傷害人類……」巫師很害怕眼前這個來自大曦的強者會像對待他那些血肉魔像一樣對待他。

有一具昏迷的血肉魔像就躺在他的腳邊，這種東西沒有大腦和神經，那個大曦人卻能讓其陷入昏迷。

巫師很害怕疼痛，如果能不受傷的話，他絕對會避免一切能讓他受傷的可能。

聞言，梅花卻皺起了眉頭，讓巫師心頭一顫，生怕遭到毆打或者襲殺。

可梅花並沒有那麼做，只是在沉吟片刻之後，沉聲問道：「食屍鬼通常是不具備高級智能的嗎？它們很難壓抑自己的天性？」

巫師不知道梅花為什麼要這麼問，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對，食屍鬼並沒有太過高級的智慧，通常來說，它們最多只能夠與人類簡單交流，無法理解太過深奧的知識，這使得食屍鬼雖然在深淵中佔據了一個階層，卻無法正常發展。」說起這些，巫師只在最開始的時候有些磕磕絆絆，說到一半言語就流順了起來，「它們很難壓抑自己的天性，哪怕是面對一個強者，它們也無法讓自己保持謙卑。」

這一切描述都和迪普利的實際情況截然相反，迪普利非但不蠢，相反，還相當聰明。

梅花能看出來，迪普利有很多小心思，只是他沒有去點破，現在看來，情況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要複雜許多。

如果說絕大部分食屍鬼都不具備高級智能，且難以壓抑天性的話，他或許錯怪了那些『牧師』，他們可能是對的。

沉默了許久，梅花又問道：「是它們『無法』抑制天性，還是『不屑』抑制天性？」

「是『無法』！」巫師嚴肅地回答，在這件事情上，他就是權威，「因為它們沒有足夠的智力，雖然會感到害怕，卻無法抑制自己的天性，這是一個關聯關係。」

因為迪普利足夠聰明，所以它才能壓制自己的天性，如果它沒有那麼聰明的話，就無法壓制天性……是這麼回事嗎？

「……迪普利也提到過『深淵』，你也說過『深淵』，這個『深淵』究竟是什麼地方？」梅花暫且將那個問題拋之腦後，短時間內，那個問題應該是得不到答案的。

所以他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巫師和迪普利提到的『深淵』上面，迪普利所言暫且不提，聽巫師的話，那個所謂的『深淵』似乎很大。

「你……您不知道？」巫師驚訝反問。

知道那什麼『深淵』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梅花眉頭微皺，搖頭道：「不知，小道在大曦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

巫師張著嘴巴，看起來很是吃驚，似乎難以想像為什麼眼前這位強者不知道『深淵』是什麼地方。

「……深淵，全稱是『無底深淵』，」遲疑了一下，巫師把燈盞放到地上，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娓娓道來，「那是一個異位面，分有許多『階層』，每一個階層都是一片巨大的空間，我們不知道深淵究竟存在多少階層，所以將其稱之為『無底深淵』。

「既然閣下您說了迪普利，那頭食屍鬼也提到過深淵，那麼它應當是從無底深淵走出的，可能是來自『食屍鬼君王』的國度，那裏是所有食屍鬼的故鄉，自從食屍鬼君王佔據了那片土地之後，絕大部分食屍鬼都誕生於那裏。」

看着眉頭緊擰的梅花，巫師神色複雜，頓了一頓，又繼續道：「那裏是『混亂』的起源，據說多元宇宙的一切『混亂』都與那個地方相關。」

梅花有些不太明白，如果這個地方真的這麼出名，那麼為何他在大曦的時候從未聽說過？而且師父也未曾與他提及。

但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梅花太久——梅花轉眼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不再思考。

反正再怎麼思慮也得不到答案，那麼還去思考它做什麼？浪費時間？

「說說你吧。」梅花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巫師身上，「巫師在奧斯曼帝國人人喊打嗎？你為什麼要躲在這種地方？」

原，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

巫師愣了一愣，然後泛起苦笑，忍不住唉聲嘆息：「因為我被教會通緝了，只能躲起來。」

「通緝？」梅花臉色平淡，眼底卻寫上了疑惑，「你身上怨氣不重，氣息純凈，應當沒有犯過什麼兇殺案，為什麼會被通緝？」

「您，您能看出來？」巫師猛然抬頭，震驚地看着梅花。

梅花點頭，「望氣乃道士的基礎法門，只要是正經道士都會這個。」

原，原來大曦的職業者這麼厲害嗎？『道士』，真的好強大……

沉默了一會兒，通道遠處那些血肉魔像蘇醒了過來，把它們的主人從回憶中驚醒，巫師慌忙給它們下達了『休眠』指令，這可是他珍貴的寶物，眼前這個大曦強者看起來並不打算殺他，而且還很好說話，如果血肉魔像繼續攻擊，可能就會徹底損毀，他可就虧大了。

「因為我研究黑魔法，研究屍體……」巫師又唉聲嘆息，抬頭卻見梅花面色不悅，趕忙解釋道，「我，我當初也是為了治療瘟疫才這麼做的！在研究瘟疫的時候我發現很多時候不是病毒殺死了宿主，而是病人自身免疫系統反應過激才導致的病人死亡！」

他語速極快地說出了這一大段話，說完之後，自己就喘了起來。

「免疫系統？」梅花稍顯疑惑，因為大曦的醫學並不是利用『功能性』把人體劃分成各種部位，所有藥物和治療都是根據整體來進行判斷和配備，就連『注射劑』也一樣，所以他無法理解巫師所說的話。

而國師在覺醒前世記憶之後，也沒有對這種情況多做改變，他並不懂醫學，多提一嘴也有可能會導致大問題。

巫師點頭如搗蒜，「對對，就像是『發燒』，這其實是病徵而不是一種病症，本質就是免疫系統通過高溫殺死入侵人體的病毒，但如果體溫過高，也會導致病人死亡。」

如果是研究這個的話，也算不上褻瀆屍首。

梅花點了點頭，然後又有了新的疑惑：「這不是很正常嗎？你為什麼還會被通緝？」

原來在大曦，這種事情很正常嗎？

巫師又一次被震驚到了，然後他抿了抿嘴，低下了頭，支支吾吾道：「因為，因為我跟他們交涉過，被他們趕出來了，不得已就去挖了墳坑……」

初心善良，手段卻不怎麼光彩。

「……你被通緝多久了？」梅花又問。

「三年……」巫師低着頭，悶聲回答。

梅花微微頷首，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這三年，你一直躲在這裏？」

「對……這裏土地雖然貧瘠，但也還是能供養一些動物，這裏是一個不知名巫師的研究所，之前我流浪到這裏，偶然發現了這個地方，所有法術陷阱都失效了，除了一些放在圖書室的書籍之外，就只剩下倉庫里的幾具血肉魔像……」巫師把自己的情況一一道來。

本來他並不打算說這麼多，但是忽然想到，這位大曦強者連一頭食屍鬼都能庇護，那麼庇護他應該也不成問題。

和鐵魔像、石魔像不同，血肉魔像保存時效很短，最長也不過一百年。

巫師在倉庫里看到了失效的冷凍法陣，那本應該是用來保存血肉魔像的，可當他來到這裏的時候，法陣就已經失效了，這些血肉魔像可能已經沒有多少時效了。

沒有血肉魔像保護，就算他待在這個地方，也不大可能在入侵者的進攻下保護好自己，畢竟他又不是什麼大巫師。

胡思亂想了一陣，巫師終於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

「閣下，我可以追隨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