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食屍鬼

夜風從地面拂過，吹動樹葉沙沙作響。

奧斯曼帝國境內也並非所有國土都是沙漠，在靠近歐羅巴大陸的地方，水資源尤其豐富。

只有在大曦以西，奧斯曼以東和以南的那片地帶，才是黃沙遍地，水資源缺稀的沙漠地帶，在進入奧斯曼帝國的領地之後，沙漠反而就相當少見了。

不過沙漠地帶偏少，也不意味着奧斯曼帝國境內絕大部分地區已經到了綠樹成蔭，綠草如茵的程度。

只不過是能讓人在旅途中不那麼單調，不會放眼望去儘是平地黃沙。

梅花踏着月光，踩着鬆散的浮土，一路向著西方不斷前進。

奧斯曼帝國國土廣袤，比之大曦也不逞多讓，在離開大曦國境之後，他就發現了一些問題，只不過還有些不太明白，但隨着他逐漸深入奧斯曼帝國，梅花就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大曦以外地區的修行者數量恐怕也會很多。

大曦的修行除了講究『萬事萬物皆修行』以外，還存在着各式各樣的宗門幫派，這些宗門幫派能夠提供修行功法，故而大曦還存在着不計其數的中下流修行者。

而像是辛朝這種，只是在出海時和幾個江湖客學了幾手粗淺功夫，如今就已經踏入了江湖一流高手的也大有人在。

總的來說，大曦既不缺少頂級的大修行者，也不缺少普通的修行者，而且在官府有意引導百姓修行之後，這個數量還在持續上漲。

可是，梅花這一路走來，遇到了很多修行者，如果只算比例的話，大概不會比大曦少多少，但他們大多都是邪魔歪道。

當他沉下心來思考，就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在幾十年前，武宗重整山河，將大曦境內的邪魔歪道全都驅趕出境，如果不離開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邪魔歪道無時無刻不想重返故土，為了得到足以讓他們回到大曦的力量，在被驅逐出境以後，他們似乎就廣開宗門，將功法和術法傳了下去。

梅花並不知道那些邪魔在被驅逐出大曦之後做了些什麼，他只是根據現狀進行推測。

在這期間，應當有相當多的魔門邪宗被毀滅了，不然梅花也不可能在那個流亡貴族城堡的地下室里發現那本秘籍，掌握那本秘籍的人還是一個巫師。

由於功法秘籍流傳在外，大曦境外的修行者數量可能要比梅花先前設想的要多很多。

梅花輕吸了一口夜晚微涼的空氣，他的衣衫鼓起了一塊，那是斗雪正趴在裏面酣然大睡，以梅花的實力，自然能做到走路無有任何顛簸，足以讓斗雪舒適睡眠。

他之所以要在夜晚趕路，只是想要看一看夜晚的風景，白天黑夜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別，即便是在晚上沒有什麼月光，他也能將前路看得一清二楚，不存在障礙。

這裏夜晚的風景確實與大曦大有不同——大曦境外的荒郊野嶺，遠比大曦境內的荒郊野嶺更具『魔性』。

其之魔性主要表現在更易誕生妖邪，且更加詭異。

唯有在夜晚才會出現的低吟在梅花耳邊響起，可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除了梅花這種閑着沒事幹，單純出來看風景的『閑人』以外，哪裏還有其他人？

低吟聲尤為迷幻，似是有人在背後輕聲呢喃，仔細傾聽卻發現什麼都聽不到，可當注意力沉浸於傾聽之後，心神就會逐漸被這道聲音所吸引，若不能及時掙脫，就會迷失在這片荒野之中，再也找不到回返的道路。

大曦境內也有類似的事物，只不過在朝廷徹底統治天下，凝聚民心之後，這些東西受國運鎮壓，又被土地神隱匿，故而逐漸消失，想要見識一下還得特意尋找。

如今梅花身處的這塊土地，正在向他展現這個世界最原始的模樣。

而這一切，又僅限於梅花腳下的這顆星球。

梅花沒有抵抗這迷幻之聲的誘惑，但不管走了多久，他都沒有走入那片據說存在的困境之中，不由有些遺憾。

嘆息著，梅花又抬頭仰望天空，今日正是月圓之夜，無論大曦還是歐羅巴，都認為這是靈氣活躍之時，事實也是如此。

每逢月圓，夜幕降臨之後，天地靈氣便會逐漸變得活躍，最終在子時到達頂峰，遂漸漸回落，待到辰時歸於平靜。

潮汐變化也正是這月亮的陰晴圓缺導致的，主要原因與靈氣有關，不過梅花資質愚鈍，並沒有太過了解這些事情。

大曦稱『靈氣』，歐羅巴則將這種存在於天地之間的高能粒子稱之為『魔力』，當魔力潮起，就會有許多神奇和詭異的事情發生，如果是在月圓之夜，最好不要出門，就算出門也要待在人多的地方。

而現在，梅花眼下就正有一件不知該說是『神奇』還是『詭異』的事情發生。

梅花察覺到了動靜，停下了腳步，在他不遠處的一棵樹底下，那裏的土地正在鬆動，向上鼓起，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破土而出。

想了想，梅花便邁步走去，站在那棵樹的一旁，靜心觀看。

不久后，泥土被翻起，一隻乾瘦的利爪從地底下伸了上來，扒拉着周圍的土地，用力將自己的身軀從地下拔出。

梅花從那隻手臂上嗅到了不屬於人間的味道，這隻正要破土而出的怪物似乎並不是人間的原生物種。

第二隻利爪也從洞口伸出，和左爪不同，右爪的任務是把洞口擴大到足以讓身軀爬上地面。

兩隻爪子分工明確，不一會兒，一顆猙獰的頭顱便鑽出地面，那顆腦袋上沒有絲毫毛髮，棕褐色的皮膚緊貼著頭骨，其下好似沒有半點血肉。

眼眶深邃，瞳孔泛著幽幽綠光，而且沒有鼻子和嘴唇，一副尖牙利齒相互咬合，尖端向外凸起，顯得無比猙獰可怖。

這頭怪物正要將自己的身軀從地下拔出，抬頭猛然看到梅花正好奇地看着自己，頓時沉默。

隨後，它沉默著用雙手把自己慢慢推回地下，同時將堆積在洞口周圍的泥土撥回來。

「上來。」梅花淡淡說道，他戴着的那個小玩意兒會把這句話轉化成那隻怪物能夠聽懂的語言。

聽到了這句話，正準備回到地下的怪物動作又是一僵，只得乖乖聽話，再次爬上地面。

當它爬上地面之時，梅花發現它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醜陋數倍。

它的上臂和腿部有着明顯的肌肉，可皮膚卻緊貼著肋骨和脊背，彎曲的腰背將脊柱凸顯出來，看上去極不協調。

身上皮膚滿是褶皺，就好像它曾經擁有相當強壯的肌肉，而這些肌肉卻都憑空消失了，只剩下皮膚和骨頭。

皮膚滿是褶皺，卻又能緊貼骨骼，看起來相當噁心。

哪怕是向來不以貌取人的梅花都禁不住微皺眉頭，眼前這頭怪物看起來實在太丑。

「你是什麼？」梅花向這隻半蹲在地的怪物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怪物身體就縮了縮，躊躇片刻，才低聲回答：「我……我是食屍鬼。」

具備智能，能夠對話。

梅花凝視着眼下的這頭食屍鬼，他的視線讓食屍鬼很不自在，膽顫心驚。

隨即，梅花指向食屍鬼身後，「那個洞口通向哪裏？」

「通，通向深淵的入口已經關閉，現在那裏只能通往地底……」食屍鬼如實回答，不敢欺瞞。

具備較高智能，能夠流暢對話，而且似乎還了解一些神秘學識。

梅花不知道『食屍鬼』是什麼物種，只知道它不是人間的原生物種，氣息與人間格格不入，像這種羸弱的邪物，別說是進入大曦，恐怕就連奧斯曼帝國的小鎮都無法靠近。

食屍鬼在夜風中瑟瑟發抖，如果可以的話，它寧願留在深淵，而不是穿過那個傳送門來到凡間。

在它的印象中，凡間是一個充滿新鮮血肉和靈魂的美好世界，可是哪裏想到，剛剛走出傳送門，就撞上了一個極有可能是『傳奇』的強大人類。

他的氣息浩瀚如海，血肉散發着極其香甜的味道……可它不敢表達出半點貪婪，生怕死在這裏。

「……你會些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食屍鬼被嚇了一跳，乾癟腐朽的大腦急速運轉，急忙回應，「我，我會變身！」

梅花的眉毛一挑，「變一個看看。」

得到指令，食屍鬼當即運用自己的能力，在梅花眼前宛如脫胎換骨般，身軀驟然膨脹起來，在皮與骨之間填充了肌肉和血管，面部飛快拉長，身體各處也長出了毛髮，迅速變成了最為熟悉的形態——鬣狗。

鬣狗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去看梅花。

它可是食屍鬼，人類極其厭惡它們，畢竟它們以腐屍與幼兒為食，來到人間的食屍鬼若是餓急了，還會變幻作女人引誘雄性人類。

「你的種族似乎相當邪惡，你之所以對小道如此畏懼，是因為害怕小道會殺了你？」聽到這個問題，食屍鬼愣了一愣，眼前這個人類強者似乎對它們並不了解？

可它抬起頭，看到梅花那雙平靜的眼睛時，登時就把偷奸耍滑的念頭拋諸腦後，如實回答：「是，是的……」

食屍鬼絕望地等待着死亡，然而，死亡沒等到，等到了這麼一句話：「以後你就跟着小道吧。」

話音落下，食屍鬼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又沉默了片刻，它才猛然抬頭，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這個俊美得如同女神一般的年輕人。

梅花平靜地望着它，輕聲說道：「小道能感覺到，你的種族相當邪惡，若置之不理，你恐怕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可你又無怨氣纏身，小道沒理由殺你。

「只希望你跟在小道身邊，能夠改變天性，褪去嗜殺之欲，如若不行，那麼小道便會在你準備傷人之前殺了你。」

言語平淡，可其中包含的殺氣卻是讓食屍鬼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匍匐在地，感謝這位強者的『不殺之恩』。

梅花不以相貌取人，更不以種族取人，醜陋與否並不是問題，最多是與陌生人接觸時有點麻煩。

縱使天生為惡，也可以用教育扭轉過來，這便是『教化』的意義。

扶搖觀的開派祖師曾是儒生，扶搖觀中自然也有儒家的傳承，歷代傳人都要學習，只是不修習罷了。

「你叫什麼名字？」梅花說道，「若是沒有名字的話，小道便給你取一個。」

雖然很想讓這位強者幫忙取名，可食屍鬼知道它不能撒謊，只得失落道：「我叫迪普利……」

梅花點了點頭，「小道姓梅名花，迪普利，今後你稱小道為『道長』便可。」

「是，『道長』……」鬣狗把腦袋埋得更低，那個詞的發音很奇怪，不像是人間的語言，但它不敢多問。

「那就走吧……」梅花望向遠方，「想要保持原形，或是這個模樣，隨你心意，小道並不在意。」

聽到這句話，迪普利心神震動，小心翼翼抬頭看了梅花一眼，發現他已經邁開腳步前行，急忙也邁動四肢跟上去。

真是個奇怪的人類……

…………

駐守城門的城衛兵眯了眯眼睛，看到遠處有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來，再仔細一看，卻發現那是一個人類和一隻怪物！

「神主在上！」城衛兵陡然瞪圓雙眼，呢喃一聲。

隨即他從震撼中蘇醒，用力搖了搖身邊的同伴，「有怪物！那邊有怪物！」

喝了一夜的酒，宿醉還沒恢復過來的城衛兵被搖醒過來，話還沒說，就忍不住吐了一地，不過吐完之後就舒服多了。

這個城衛兵嘴邊殘留的污漬，抬起疲憊的眼睛，看向遠遠躲開的同伴，「剛才你說什麼？」

遠遠躲開的那個城衛兵聽到這句話，立馬反應過來，抬手指向遠處，「怪物！有一個怪物過來了！」

宿醉嘔吐的城衛兵聞言就順着同伴指出的方向看去，虛了虛眼睛，隨即勾起嘴角，嘿嘿一笑：「哪有什麼怪物？那不是一個美人——」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驚駭迅速爬上面龐，「怪物！怪物！」

頃刻間，城門處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