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神使』

當梅花向著西北方行進，視野當中就逐漸出現了些許綠色，而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沙土。

他從沙海走入了荒漠，眼前開始出現怪石嶙峋，腳下的砂礫變得更加粗糙。

這一路上的自然風光讓他讚嘆不已，儘管在路上也沒有見到什麼人，顯得有幾分無聊，但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所謂。

因為無聊，斗雪已經學會了如何自娛自樂，畢竟梅花本身就是一個相當無趣的人，很少會主動說話，就算說話也不會說太多。

忽然間，梅花耳朵一動，抬眼看向了北方，腳步一轉，前行的速度加快。

哭喊聲被迎面拂來的熱風裹挾著，吹入了梅花的耳中。

片刻后，四腳仰天把玩著一個水晶球的斗雪也停下了玩耍，腦袋上那兩隻尖尖的耳朵抖了抖，也聽到了什麼聲音，接着看向了梅花前方。

梅花在狂風的助力下，飛快接近哭喊聲的源頭，尚未接近，他就已經看到了一個村莊，還有那些圍着村莊的馬匪。

在這個距離上，他已經能夠聽到匪徒們發出的囂張笑聲。

但是，再仔細一看，卻能發現，這些匪徒不像是匪徒，反而像是軍人。

他們相當有紀律，圍困着村莊的匪徒騎在馬上，手裏有槍的就緊握著槍，沒有槍的就按住武器，警惕著四周，對於村莊里正在發生的事情好像完全沒有興趣。

若是尋常匪類，怕是早就一哄而上，你爭我搶了，哪裏會像是現在這樣。

他們可能是軍人，至少也是受過軍事化訓練的人，不然不可能如此有紀律。

梅花眉頭皺起，身形如閃電飛逝，在荒漠中接連閃爍。

留守在村莊外的匪徒很快就發現了他，當即被嚇了一跳，趕忙抬起手中的槍械，大喊道：「快停下！不然我們就開槍了！」

可是那個人影沒有停下，匪徒們看不清那個身影的面孔，便以為自己是遇上了『魔鬼』，慌亂大叫着扣下了扳機。

村莊外響起的槍聲讓在村莊里肆虐的匪徒紛紛停下了動作，匪首皺起了眉頭，扔下手裏的財物，提着槍向村外走去，「留下幾個看守，其餘人跟我出去！」

雖然有一些不悅，但一眾匪徒還是聽從了老大的命令，不情不願地提着武器小跑了出去。

當這些匪徒跑到村外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身着古怪衣裝的年輕男子站在他們同伴的屍體旁，身後懸浮着一隻狐狸，手裏提着一柄滴血的劍。

在那個年輕男人轉頭看過來之後，所有人都不由得為之驚艷，唯有匪首意志堅定，連忙抬起手中槍械，飛快點射，這個距離已經不需要瞄準，直接腰射就足夠了。

梅花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原地，所有射出去的子彈都落了個空。

匪首隻感覺脖子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腦袋就從脖子上掉了下去，直到死的時候，他的手指仍在緊扣著扳機。

從匪首開槍，到他人頭落地，不過一兩秒的時間，那些匪徒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只感覺有一陣微風拂過脖子，有些瘙癢，抬手抓了抓。

梅花一抖長劍，沾染在劍身上的血跡被震成氣霧飄散，邁開腳步向著村莊走去。

聽到村莊外的槍聲只響了一陣，而且只有一個槍聲，留守的匪徒便猙獰地笑了起來，他們右手緊握槍把，另一隻手卻拔出了武器，準備與那些村民『玩耍』一番。

哪怕在這時候，他們也保持着足夠的警惕，至少有一人在留意剛才同伴們走出去的方向。

梅花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那些匪徒眼前，他需要吸引注意力，這樣那些匪徒才會放過村民。

那個注意著出口的匪徒驚叫起來，扔下彎刀，對着梅花舉起了步槍。

聽到他的聲音，其他匪徒也轉頭看了過來，槍口隨着視線轉動，可誰想到，他們什麼都沒看見，只看到了一條在空中飄浮不定的銀光。

——好美！

梅花從最後一個匪徒身邊走開，來到了那些被聚集在村莊水井旁的村民面前，那些匪徒腦海中只來得及浮現出這麼一個想法，頭顱便飛天而起。

鮮血從斷裂處如噴泉般汩汩湧出，盛開出了幾道鮮艷卻也令人恐懼至極的花朵。

梅花背對着那些屍體，周圍分明如同修羅場，可他一塵不染，看上去無比聖潔。

村民們獃滯了片刻，有一個老者突然驚叫起來，在他的帶動下，所有村民都向梅花匍匐下來，就連不諳世事，甚至還有幾分恐懼，哭喊不停的孩子都被他們的長輩按著頭匍匐在地。

聽着他們高喊『天使』，梅花便皺起了眉頭，「小道不是你們的天使，不負責保護你們，只是一個過路的旅人罷了。」

可是他們不為所動，一致認定梅花便是『天使』，雖然這麼說也沒什麼毛病，如果較真的話，梅花或許還真算得上是『天朝上使』，不過他們所說的天使有很大的概率並不是這個『天使』。

遇上了這麼一群愚昧的信徒，梅花也沒有辦法。

他無視了那些村民的話語，指著那些屍體問道：「你們知道這些是什麼人嗎？」

聽到『天使』問話，村民們便面面相覷起來，為什麼天使會不知道，難道他真的不是天使？

他們腦海中的疑慮只存留了一瞬，在把目光放到那些屍體上之後，所有懷疑都被拋之腦後——除了侍奉在神身邊的天使以外，這個世界上哪裏還有如此強大的存在？

然後，知道那些匪徒身份的人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了自己所知的信息。

梅花默默聽着，從他們的話語中，他得知了這些匪徒可能是隔壁領主的軍隊，現在前方已經開戰，軍隊極其需要兵源，可是在這種惡劣的地方，想要生存已經很是困難，哪裏能夠繁衍開來？

所以，那些領主就會派出軍隊去抓捕其他領地的平民，經過一番訓練之後，就將他們送上戰場。

儘管梅花早就知道這些流亡貴族不是鐵板一塊，哪怕是在中央集權制的大曦，內部也有許多鬥爭，在武宗之前，這些鬥爭往往都難以調和，甚至可能會延誤戰機，最終導致國家滅亡。

可是，像流亡貴族這樣，即便到了與大曦決一死戰的時候，也仍在內部鬥爭的勢力，搶奪盟友人口的情況，梅花還真是沒見過。

反正是其他領主的人口，又不會給自己納稅，搶了還能讓自己的軍隊壯大，何樂而不為？

儘管梅花早就知道流亡貴族必敗無疑，可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因為自己的愚蠢而讓自己不斷向敗亡的深淵滑落。

這裏雖然是荒漠，但已經能夠算得上是流亡貴族統治區域的『繁華區』，若這裏資源豐富，土地肥沃的話，奧斯曼帝國說什麼也不會把這片地區讓出來。

因為大曦的發展讓奧斯曼帝國感到了畏懼和忌憚，他們才會將這片地區讓給那些流亡貴族。

如果流亡貴族與大曦如今的這場戰爭戰敗，奧斯曼帝國一定會在大曦踏足這片地區之前，率先發起對流亡貴族的進攻，把這片地區收復回去。

因為這裏乃是『繁華區』，有許多人聚居——哪怕荒蕪的地方仍舊眾多——所以經常會有商隊從這裏經過，村民的消息也較為靈通，他們這才能知道那些事情。

梅花嘆了口氣，既然那些匪徒其實是周邊領主的軍隊偽裝而成，那麼一旦這些軍人在期限之內沒有回去，領主就有可能會再次派人來此。

若是這個村子能夠搬離此地，那是最好的，可是，又能搬到哪裏去？

這個地區如此貧瘠，又如此混亂，領主與領主之間沒有一個統一的秩序，唯一能稱得上還是秩序的，恐怕就只有『納稅』這一項了。

在這種情況如此惡劣的地方，無論去到哪裏都是受罪，甚至可以說，生在這裏，本身就是受罪。

可這並不是這些村民能夠選擇的，或許他們並不想讓這種悲哀持續下去，但是也想要血脈傳承，兩者發生衝突矛盾之時，他們又往往會選擇後者。

想了想，梅花便問道：「你們打算搬離這裏嗎？」

他指著那些屍體，「如果你們不搬走的話，其他領主的軍隊可能又會光顧這裏。」

他無權替他們做出選擇，所以就打算看看他們是什麼想法。

殺死那些匪徒對於梅花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若讓他一直留在這裏保護他們，他做不到。

他確實心善，但萍水相逢，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就足夠了，他不可能傾盡全力，為他們付出所有。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天使大人您不能留下來保護我們嗎？」有一個人絕望地仰著腦袋，滿臉哀求。

可隨後，他的腦袋卻被一個中年人氣憤地拍了下去，「天使大人那麼繁忙，怎麼可以留下來保護我們！」

聞言，其他人嘴巴微張，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沒有『天使』的保護，他們遲早會被其他領主掠走。

看着他們，梅花只感覺悲哀。

儘管是面對火器，可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像過抵抗，只想要祈求鬼神的幫助，這才是一個民族最為值得悲哀的事情。

一番爭論之後，村民們又看向了梅花，「天使大人，我們要搬到哪裏去？」

他們態度虔誠，眼底寫滿了冀望。

這讓梅花沉默了下去，隨後搖頭道：「不知道，如果你們想要搬走的話，可以跟着小道，小道在路上會幫你們找到一個足以繁衍生息的地方。」

這番話又引起了一片嘩然，已經有人匍匐在地祈求神靈的幫助。

一個村子的搬遷可不是小事情，他們沒有什麼故土難離的情懷，只是在這片荒漠地帶，想要再找到一個能夠讓他們繁衍生息的地方談何容易。

而且『天使』總歸是要離開的，就算到了其他地方，也有可能會遭受其他領主的侵擾，到了那時候，沒有天使幫助他們，他們還是會被掠走。

那麼倒不如就待在這裏，等待那個領主的軍隊再次到來，不用去受那種苦。

就在討論愈演愈烈，快要變成爭吵的時候，之前發話的那個老者咳嗽了兩聲，看了看周圍，緩緩道：「聽天使大人的，天使大人乃是神派下凡間拯救我們的使者，祂幫我們殺死了侵擾家園的匪徒，這是因為我們的虔誠感動了神，所以天使大人之後還會幫我們尋找到另外一個家園。」

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禱告，「讚美上神。」

「讚美上神……」村民們也跟着祈禱起來。

梅花站在他們身前，忽然有些不太明白，那個老者究竟是因為十分虔誠，還是因為想通了這些事情，亦或者兩者兼有之。

搬離這裏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只能說是『不壞』，所以搬離與否其實並不怎麼重要。

等待他們祈禱完，梅花才說道：「如果你們打算搬離的話，那麼就好好休息一下，補充好體力，整理好要帶走的東西，等到了晚上，咱們就出發。」

「謹從天使大人之令。」那個老者手按胸膛，低下了頭去。

然後，村民們就解散了，在他們看來，那般強大，還俊美得不似凡間之人的存在定然就是『天使』。

他們如此虔誠，身為上神使者的天使大人不會肯定害他們。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只有那個老者留了下來，身為村子裏最年長的人，也是最具有智慧的人，他要負責與天使溝通。

「你已經猜到小道的身份了吧？」梅花淡然問道。

老者笑了笑，「您不就是天使大人嗎？」

梅花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他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因為看到了小道的強大，又察覺到了小道心善，所以便打算讓村民們跟着小道，躲過這一場戰爭。這場戰爭註定不可能持續太久，只要躲過一段時間，就能避開戰爭……你到底是什麼人？」

笑容僵在了臉上，老者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看向了已經忙碌起來的村子，無奈嘆息一聲：「我啊，是被領主們卷著離開了家鄉的可憐人……我見識過那個帝國的強大，所以從一開始就知道，領主們沒有任何勝算，他們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享受，讓那些年輕的孩子踏上戰場送死。」

然而，就算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直到梅花的到來，他才看到了讓村子存留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