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卷末 其名為『曦』

李奇已經知道了梅花將要離去的消息，事實上，梅花從外太空回到天都之後的第一站便是皇宮。

對於這個消息，他並沒有什麼太大感觸，反而是從梅花那裏得知北方的隱患已經消除，今後狼族再也不會掀起什麼風浪的消息更讓他感到振奮。

也是在那時，他才知道梅花去做了什麼，明白了那個貫穿了大曦近幾十年歷史的宏大計劃。

那些事情恐怕不只是他不知道，可能就連他的父皇對此都不算了解。

不過李奇也並未因此對國師和自己的祖父產生怨憤，為了徹底剷除隱患，這是必要的做法。

在清理完了屍體之後，李奇便召集了所有大臣，前來金鑾殿議事——哪怕正值凌晨，天光未現。

滿朝文武齊聚金鑾殿，他們紛紛將目光投向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卻見皇帝臉上和脖子上都被繃帶包上，頓時心神一震。

術法對於『皇家』而言沒有半點作用，只能夠用常規手法進行治療，所以短時間內皇帝身上的傷勢大概是無法治癒的。

但剛剛平息叛亂，便匆匆忙忙將他們召集過來，肯定是有大事要發生！

李奇端坐在龍椅上，凌厲的視線掃過每個官員的面龐，除了尚書僕射和大都督等少數人以外，其餘者大多都惶恐不安——不管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心實意，他們的表現都讓李奇感到滿意。

「接下來，朕將要清除大曦所有的叛亂者。」沉默了片刻，李奇忽然開口說道。

這也是應有之事，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容忍叛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蹦躂，特別是這個皇帝所把握的實力還十分強大。

「其次，朕要取締所有家丁和下人，從此以後，各家雇傭的僕役與主家之間只存在雇傭關係，而不存在從屬關係。」

此言一出，當場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

他們將這句話聽入了耳中，放在腦子裏略加思索，很快就明白了李奇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這……」

一眾大臣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就連尚書僕射都陷入到了迷茫當中。

隨着一陣竊竊私語，在其他官員的攛掇下，一個官員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陛下，這會不會有些不太……」

沉吟了一下，這個官員才小心翼翼問道：「……不太合適？」

「這也是國師計劃的一部分！」李奇加重了語氣，「此番做法乃是為了發展國家生產力，大曦人口眾多，可是生產力發展卻是極慢，除卻教育結構已經老舊的問題以外，還有勞動力尚未完全解放的問題！

「何為『勞動力』？你們應該學過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如今下人和主家之間的從屬關係仍舊將他們束縛在一個家族之中，他們所從事的服務業本身並不創造價值，使得大曦的財富總量並沒有增加。

「先前大曦沒有整治此種亂象，其一因為生產力尚未在此種體制下發展到極限，其二乃是國師對此仍舊抱有些許的期望，可是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種地步！」

李奇的語氣很重，重到了能夠讓許多官員心驚膽顫的程度。

他的眉頭擠成川字，看向眾多文武的眼神里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聞言，尚書僕射卻皺起了眉頭，在此之前，他就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大曦的一些問題，可卻沒想到，問題竟然如此嚴重。

對於這些東西，他具備相應的知識，只是沒能夠察覺到，如今皇帝一提起，他便意識到了這些問題所在，以及這些問題可能會導致什麼樣的情況出現。

李奇的話本身他並不怎麼在意，取不取消『家丁』對他而言影響不大，自從聽到國師的那番話以後，他就將自己的全副身心投入到了大曦的教育事業當中。

縱使仍舊在意家族事業，但也僅限於家族存亡和繁盛與否，並不在意這等小事。

大殿內一片嘩然，滿朝文武都震驚異常，他們之前可是從未聽說過這種事情。

李奇捏著拳頭，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按照原本的計劃，這種事情至少要到幾年後才能初步展開，可是如今出現了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若是不就此用上的話，他恐怕會後悔一輩子。

他對於『勞動力』和『生產力』的了解並不深刻，只是明白這是什麼東西，與大曦的未來和發展掛鈎。

但只要按照那個計劃來，大曦就能發展得更加強大，李奇是如此堅信着。

征服他們腳下的這片大地已經不再是那麼有挑戰性的事情，或許等到了他的晚年，他們就能夠將目光投向天外——那才是真正具備挑戰性的事情。

金鑾殿內亂糟糟一片，所有官員都在討論皇帝之前的那番話。

那番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哪怕是他們這些對於那些個概念不太了解的人，都能夠從中得知『大曦如今的發展受到了束縛』的信息。

不過這涉及到了他們的切身利益，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拿不定主意。

他們無法想像無人服侍是個什麼樣子，哪怕是農家子弟，在享受過之後，也難以回到過去那種艱苦的日子。

不過索性他們的陛下還給他們留了一條活路，僅僅只是結束了下人與他們的從屬關係，他們還能繼續『雇傭』，這其中有很多漏洞可以鑽。

「第三，便是教育的問題！」

聽到這個，尚書僕射就抬起了頭，和禮部尚書對視一眼，雖說禮部司職教育，可是這個他不會放手。

尚書省總領六部，如今中書省和門下省因武宗幾近廢除，所有權力都分攤在了六部當中，作為尚書僕射，他的權力很大，不過滿朝文武各司其職，不得輕易插手自身職責以外的事情，他想要和禮部尚書爭一爭的話，確實有些困難。

「自武宗以來，大曦便開始了基礎教育，為開民智做了許多事情，可是時至今日，在國師和朕眼中，大曦的教育仍然是『愚民教育』，因為老師只教育了蒙童『做什麼』、『怎麼做』，卻未告知其為什麼要這麼做，只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這便會導致一種現象出現——」看着文武百官臉上漸漸出現的震驚之色，李奇輕哼一聲，「上級和官員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會做什麼，自身卻不思考這麼做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當場就有不少官員倒吸了一口涼氣，在他們的認知中，愚民才是最好統治的『良民』，百姓只需要被他們統治，只需要聽從命令就夠了，不需要去想太多。

可是看情況，他們這位年輕的陛下似乎打算改變這種現狀？

李奇背部向後靠了靠，微微抬起下巴，「這可算不上開民智，就算學了再多字詞，能夠算好算式，可如果百姓無法理解並思考讓他們的孩子讀書學武能夠得到什麼，就遠遠稱不上是『開了民智』，他們只不過是在人云亦云，雖然知道讀書和學武好，但也只是因為過得比他們好，學識比他們高的人將這些話告訴了他們，他們自己卻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真正含義。

「故而，大曦將要從這一代人開始，除了教導孩童『怎麼做』以外，更要讓他們懂得『為什麼』，這些工作可不只是先生們的工作，還需要官府配合，每次宣讀告示的時候，都要告知百姓為什麼要這麼做——哪怕他們自己不在意，並且對此厭煩，你們也都要做下去！」

鏗鏘有力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大殿內迴響，李奇端坐在龍椅上，可是在文武百官眼中，那張椅子上彷彿盤著一頭不怒自威的巨龍。

那頭巨龍目光灼灼，宛若要燒穿他們的心扉，將他們的心靈徹底擊潰。

一眾官員噤若寒蟬，僅有尚書僕射雙眼閃爍著精光，拱手道：「陛下之意，臣必照實操辦！」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此番做法才是真真正正的開民智——往常宣讀告示的小吏不一定也懂得官府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按照上級要求將告示宣讀給百姓。

可若這個方法執行了下去，那些小吏在宣讀告示之前，自己就要先了解官府之後要做的事情是因為什麼，久而久之，他們自己就能夠開始獨立思考。

身為尚書僕射，他又怎能不知道，別說是官府，就連這朝廷里，有多少官員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僅僅只是作為一個應聲蟲存留在這裏？

這個做法可以培養出許多能力出眾的吏員，能夠讓大曦治理能力再上一籌，他之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就在尚書僕射不禁感慨『國師就是國師』的時候，金鑾殿又吵了起來。

皇帝所言雖然很是理想，可這麼做卻會導致治理成本成倍增加，而且想要實行起來也極為困難，甚至絕大部分官員都認為這種事情是絕對做不到的。

「其四——」

等待他們討論了一陣，李李奇忽然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聽到皇帝的聲音，官員們便慢慢安靜了下來，轉頭看向那位陛下。

目光一掃眾官，李奇吸了口氣，沉聲道：「第四點，便是組建醫部和廢除三省，然後組建議會。」

「廢除三省？！」

許多人失聲尖叫，就連尚書僕射和大都督都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只不過他們都沒有表現出更加激烈的情緒，而是打算聽聽看，他們這位陛下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省廢除的話……」

「肅靜！」李奇橫眉怒目，霍然起身，對着文武百官怒喝了一聲。

霎時間，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一切都戛然而止。

冷眼一掃，李奇坐了回去，因為氣血翻湧，還未癒合的傷口又開裂了。

「如今這朝廷，和廢除了三省之後有什麼區別嗎？」李奇冷聲反問。

一眾官員面面相覷，如今朝廷好像還真和廢除了三省沒什麼區別，若有什麼事情，皇帝都是直接召集文武百官群策群力，三天兩頭開個會已經成了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廢除三省之後，設立『議會』，這是什麼東西，你們應該都明白——六部照舊，只是從今往後隸屬議會，三省拆分之後，人員歸入六部或是成為議會的工作人員，而議會設議長總領議會大小事務，然後是後勤、書記等職務。

「除卻朝廷以外，由各官府牽頭，組建地方議會，商討地方事務，地方議會須從各行各業中挑選與會者，解決各種問題。每年年中，朝廷便召開一次全國會議，以州、縣為單位，讓各地區代表入京參與會議，彙報當地的問題，由朝廷協調和帶頭解決那些難題，以讓大曦不斷進步與發展。」

說完，李奇就閉上了嘴巴，讓文武百官們去討論。

尚書僕射嘴巴微張，忍不住轉頭看向了大都督，卻發現大都督和他差不多。

——這肯定不是皇帝自己想出來的！

尚書僕射當即就做下了這個判定，隨即想起了國師，國師擁有後世的記憶，這極有可能是國師提出來的，只是因為時機未到，沒有讓他們得知而已。

因為這項制度實在是太超前了，哪怕只是想想，就能想到一旦這項制度執行起來，會給大曦帶來什麼。

百姓會認為自己得到了尊重，官府處理事務時不再需要特意去做太多調查，還能夠推動各行各業發展，調動起整個社會的積極性……

儘管執行起來可能會相當困難，可能會出現各種問題，但只要監管得當，這項制度能夠給他們帶來的好處就遠遠大於壞處。

甚至對於他自己而言，權力更是得到了極大的擴大——這個議會的議長定是非他莫屬。

「……散朝！」

直到散朝之時，尚書僕射還有幾分恍惚。

廢除三省，設立議會幾乎已經是勢在必行，當今聖上太像武宗了，哪怕他沒有親眼見識過武宗的風采，但從家中長輩的描述中可以得知，武宗雷厲風行，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

武宗想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容拒絕，如今的那位皇帝也是一樣的……

看着黑夜散去，一輪紅日躍入眼眸，尚書僕射忽然就笑了起來。

他已經老了，可是這時候，他卻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像年輕時一樣在體內飛快涌動，宛如沸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