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塵埃落定（上）
梅花掀開帘子，走入藥王堂後院，看到有許多學徒和醫師進出那些房間。
他聞到了那些房間里傳出的濃濃藥味和摻雜在這些藥味當中，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只是站在長廊盡頭看了一會兒，梅花就又邁開腳步，走向辛朝之前住的那個廂房。
因為楚王發起的那場叛亂，導致天都捕快死傷慘重，還有許多仗義出手的俠客也因此受傷和死亡，再加上他並不是獨自發起的叛亂，大曦各地都有造反的人出現。
由此可見，他們是早有預謀。
不僅如此，西域的流亡貴族和莫卧兒帝國也在配合大曦境內的叛亂，持續不斷的進攻大曦邊疆。
前段時間他們已經快要打回去，可是如今境內的動亂讓邊疆將士的努力功虧一簣。
驟起的叛亂讓支援在短期內無法抵達邊疆，戍守邊疆的將士們只能夠依靠原本的軍備支撐，等到平息叛亂之後，才能夠得到支援。
當然，也不需要完全平息，只需要解除那些逆賊對鐵路的封鎖就足夠了。
梅花穿過幾個院子，來到了辛朝之前借住的那個廂房，抬起手叩響門扉，片刻后，門內傳出了姜櫻的聲音：「請進……」
聽起來情緒似乎並不怎麼好……
當梅花推門走進了房間，就看到姜櫻獨自一人坐在床邊，為辛朝綁上繃帶。
而辛朝，則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梅花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然後走到了姜櫻身邊，幫她扶起了辛朝，如今辛朝昏迷不醒，整個人都是軟趴趴的，想要將他攙扶起來，需要耗費不少力氣。
儘管姜櫻學過武，可是她還要幫辛朝上藥，一通操作下來，就已經消耗了她不少的力氣。
姜櫻情緒看上去並不好，在梅花幫扶之後，也只是淡淡說了一聲「謝謝」，在幫辛朝上藥的時候，下手也很重。
等到她幫辛朝上完葯后，梅花讓辛朝躺了回去，看向一旁默默洗手，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不悅氣氛的姜櫻。
「發生了什麼事？」梅花輕聲問道。
他這句話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姜櫻當即冷哼了一聲，重重甩手，把手上的水珠甩回了盆里，拿起汗巾擦去水跡。
「你說這人是不是有病？自己重傷未愈，就想要去幫助其他人！如果不是因為我用秘法幫他恢復到了巔峰狀態，他只要出去就是個死！」
像是恨鐵不成鋼一樣，姜櫻看都沒看辛朝一眼，提着木盆走出了房間，梅花則看了辛朝一眼，確認他沒有什麼情況之後，就跟在姜櫻後面離開。
姜櫻把水倒入了院子裏的一條專用的水溝里，這條水溝是專門給他們傾倒藥水的，在藥王堂的地下，還有一個專門處理這些廢水的設施。
雖說他們所使用的藥物大多都是純天然無公害的，但有些藥物廢渣混在一起，也有可能製造出毒素，甚至藥物本身便是一種毒物，自然也需要專門的處理。
姜櫻打開了水龍頭，用力搓洗起了木盆，低聲抱怨道：「張瑾和唐碩把那傢伙送回來的時候，那傢伙全身是傷，外傷內傷都有，雖然我也清楚，想要和一個神通者戰鬥的話，不拚命不行，可我就是忍不住！」
雖然她是藥王谷的三小姐，但現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忙了起來，連坐堂大夫都沒法排班了，這些粗活累活她只能自己做。
不過姜櫻從小開始就是被這麼培養長大的，未被嬌生慣養，現在做起事來，也沒有半點耽擱和不忿。
搓洗到了一半，姜櫻忽然停下手來，轉頭看向梅花，「你呢？事情已經做完了？」
梅花點點頭，在姜櫻身邊蹲下來，和她說起了自己經歷的那些事情，如今那頭『文明餘孽』已死，就算祂在自己的神國中重生，也不再是這方天地狼族的神靈，自神國中生靈的信仰和祈禱中復生的長生天與曾經的長生天再無半點關聯。
既然如此，那麼他也沒有什麼避而不談的必要。
梅花說起了自己從天都出發，到草原中，到青丘，到幻境裏，再到長生天面前的所有事情，只是有些事情他選擇一筆帶過，並沒有提及太多。
說到那些幻境的時候，梅花也有些感慨。
曾經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卻沒想到，在那個幻境當中，他見到了曾經風華正茂的師父。
「你見到了年輕時的武宗和國師？還見到了妙元子前輩？」姜櫻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看到梅花點頭，她便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梅花不會撒謊，所以這事兒應該是真的。
姜櫻臉上滿是艷羨之色，她對武宗、國師和妙元子充滿了崇拜，畢竟從小聽着他們的故事長大。
能夠在幻境中，與年輕時的他們相遇，她也很想有這樣的一番經歷，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讓她這麼去做的話，她大概是不敢的。
畢竟梅花和他們可是在『戰場上』相遇的，從梅花所述可以看出，若是在那幻境中死去，那就是真的死亡。
憑她這三腳貓功夫，上了戰場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長生天與小道戰鬥的時候，已然幾經削弱，並非完全狀態，不然小道定要陷入一番苦戰。」
說到這裏，梅花不由得想起了從那副畫卷中走出的蒼老身影，直到死去，那位老人也依舊在給予他幫助。
他面對的那個長生天並非完全狀態的長生天，在與他師父戰鬥過之後，長生天就一直沒能恢復完全，而在將祂喚醒之前，老人又對其削弱了一番，以至於在和他戰鬥的時候，長生天顯得有幾分無力。
姜櫻一邊搓洗木盆，一邊聽着，心裏有些感慨，原來在這些天裏，梅花經歷了這麼多。
「梅道長？！」
這時候，一聲驚叫傳來。
梅花和姜櫻轉頭看去，看到了玉憐正快步走來，身邊跟着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美婦人。
斗雪掙脫了玉憐的懷抱，急切地跑了過來，撲到梅花懷裏，然後更是激動地上下竄動，在梅花身上爬來爬去。
梅花摸了摸斗雪，看着哈洛娜，吐出口氣，低下了腦袋，「哈洛娜夫人，對不起，小道未能遵守約定……」
「多謝道長能我報仇雪恨！」梅花話還沒說完，哈洛娜便俯下了身子，深鞠一躬。
梅花眨了眨眼睛，心裏滿是迷茫，自己什麼時候幫她報仇了？
旋即，他便想起了在和長生天戰鬥時，突然冒出來的那個聒噪傢伙。
他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將那個傢伙打傷了，也就是說，在那之後，哈洛娜將其殺死了？
念此，梅花便微微頷首，「舉手之勞，不過小道也不知那是夫人的殺子仇人，只是覺得那人令小道感到厭惡，應當是魔道中人。」
也是這時候，他才注意到之前那個傢伙冒出來的地方乃是天都。
哈洛娜搖了搖頭，「無論道長知不知曉，您確實幫到了我，能讓我親手結束了那個傢伙的生命，我感激不盡。」
聞言，梅花點了點頭，又問道：「然後呢？你現在已經報仇雪恨，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我……」哈洛娜張了張嘴，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她帶着滿腔仇怨被梅花封印，然後帶到了這裏，如今大仇得報，可她卻不知道接下來何去何從。
在被梅花封印之前她只想着報仇，在被梅花帶到天都之後，她也只想着報仇，從未想像過大仇得報之後能做些什麼，要做些什麼，彷彿此生的意義就在於『報仇』。
如今她已經報仇雪恨，而且還是親手手刃了仇人，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這一切都結束了嗎？
對於她來說，一切都結束了，曾經被仇恨填滿的胸臆如今空無一物。
哈洛娜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又能做些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這時候，梅花開口了，「小道希望你能留在玉憐身邊保護她，雖然楚王已死，叛逆已除，但以『國師傳人』的身份，今後恐怕還會有不少人對玉憐產生殺意，特別是在這宦海當中，若是玉憐阻了他人的道路，便有可能會被暗殺，她需要一個護道人。」
一旁，玉憐也跟着點頭，「是啊是啊，要不哈洛娜夫人你就留下來吧！」
哈洛娜沉默了下去，片刻后，輕嘆一聲：「反正我也無處可去了，那麼便留下來吧。」
聞言，姜櫻和玉憐都笑了起來，姜櫻放了一些清水入盆中，提着走進了廂房。
梅花他們也跟着走了進去，望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辛朝，玉憐禁不住嘆息。
「沒想到那個勢力的幕後黑手竟然是楚王……真是出人意料。」
「誰又能想到呢？」姜櫻把木盆放在床頭旁邊的一個架子上，跟着嘆息。
身為藥王谷的三小姐，小的時候她還見過楚王幾次，在她的印象中，楚王一直是一個寬厚和藹的長輩，誰想這只是他對外展現出來的樣子，背地裏還有着另外一副面孔。
想到之前大曦境內出現的災禍，她就情不自禁嘆息。
那些災禍讓百姓損失慘重，直接或間接的導致許多人死亡，再加上這一場波及全境的叛亂，更是足以讓大曦一整年的努力全部白費。
至少今年，大曦就別想繼續發展的事情了，需要安撫好所有百姓，讓他們能夠安定下來，繼續生產。
梅花對於這些事情所知無多，故而沒有加入談論，只是和哈洛娜一樣，站在一邊靜靜傾聽，不時逗弄一下斗雪。
姜櫻將銀針刺入被包得像是個粽子一樣的辛朝體內，第三目睜開，卻皺着眉頭，因為辛朝的情況不容樂觀，他此前本就傷勢未愈，如今又受到了如此重創，再加上使用秘法透支體力，恢復狀態，這些加起來足夠讓一個普通人橫死當場。
辛朝之所以沒死就是因為他強大，可不管他多強，只要不是神通者，想要完全恢復過來，那簡直難如登天。
「辛兄傷勢如何？」安靜了許久的梅花突然問道。
「情況不是很好……」姜櫻抿起了嘴唇，眉頭微皺，「想要恢復行動能力至少也得一兩個月，如果要恢復到能夠戰鬥的程度，需要半年到一年，在這段時間裏他只能休養生息，最多進行一些強度不高的修鍊，而完全恢復……則是遙遙無期。」
恰時，玉憐腦子裏靈光一閃，看向梅花，「道長，天都事了，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聽聞此言，姜櫻手上動作停頓了一下，梅花也從辛朝身上收回視線，「接下來，便是遊歷天下。」
姜櫻愣了愣，隨即恍若隔世。
因為這些日子一直和梅花待在一起，讓她差點忘記了扶搖觀一脈的傳統。
扶搖觀的傳人只要入世，就肯定會遊歷天下，就算是和扶搖觀關係良好的藥王谷，也無法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他們。
這一次梅花離去的話，下一次見面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要去哪？道長你有所打算嗎？」玉憐眨了眨眼，繼續問道，姜櫻也一心二用，一邊為辛朝做常規治療，一邊側耳傾聽。
「天下之大，遠不只一個赤縣神州。」梅花淡淡說道。
他眯起眼睛，想起了在與長生天戰鬥之前看到的那副美麗景象。
哪怕他原本就知道在大曦之外，在九州之外，還有一片廣袤的土地，可是，對於『外面』，他一直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
直到他去往了太空，將大半個星球收歸眼底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們的世界如此美麗，天下如此之大。
「小道已經決定好了，接下來，小道要從西域出發，去往另外一個文明聚集地。」
也就是說，梅花要去西邊？
玉憐恍然大悟，原來梅花是要去歐羅巴那邊。
她張了張口，想要提醒梅花，在大曦境外，邪魔歪道橫行，此行須多加小心，可是轉念一想，梅花這麼厲害，如果真讓他碰上了，那麼該小心的應該是那些邪魔歪道才對。
這般一想，玉憐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