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寶劍鋒從磨礪出

梅花行走在過往的戰場上，他腳下的土地掩埋過無數具屍體。

陽光斜落在他的肩上，將他的臉部分化成了光明與陰暗的兩半。

這似乎展示出了他此時此刻的內心狀況，他已經連續戰鬥了許多次，他的足跡從幾百上千年開始，就遍佈在這片草原上。

他穿越了古舊的時光，斑駁的歲月好像是一個時鐘，只要他被拉入幻境，那個時鐘的指針就會被往回撥動。

幻境的設計者試圖讓他混淆幻境與現實的區別，可是卻沒有想到他這個闖入者心智堅硬如鋼鐵，而且曾經經歷過無數次類似的事情，這種『小玩意』根本無法讓他沉溺其中。

梅花繼續向著北方前進，他不知踏破了多少層幻境，經歷過的戰爭從先秦到如今，不知有多少場。

無數戰士在這片草原上揮灑頭顱和鮮血，這片草原也幾經易主，只是和草原主人戰鬥的人一直未變。

起先是匈奴，後來是鮮卑，然後是羌族，如今是狼族，可是與他們戰鬥和對抗的，一直都是中原人，一直都是炎黃子孫。

由鮮血在歷史上深刻勾勒的仇恨難以化解，自古以來，許許多多的英雄人物試圖解決這種鬥爭與仇恨。

有的嘗試用武力，有的試着去懷柔，有的剛柔並濟，軟硬兼施，可是都沒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可能是他們始終都沒有弄懂一個問題——草原人與中原人是為何而戰。

也許已經有人弄懂了，可是他們無力解決，所以在史書上並無記載。

越是靠近長生天，梅花對於武宗和伯父曾經所做的那些事情就越是了解，對於他們的敬佩也越是深重和強烈。

儘管伯父說他只是剽竊了未來那些偉人的思想，用他們的思想來解決了這些問題，但實際操作也是相當困難的。

就如那紙上談兵，理論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卻極為困難。

在梅花看來，自己那個伯父是妄自菲薄了，或許他並沒有那麼強大，也沒有那麼睿智，可是能夠將理論知識運用到現實當中，也是一種本事，他並沒有自己所說的那麼不堪。

梅花能夠感覺到，自己越來越靠近長生天了。

在踏破無數重幻境之後，在與過往的名軍大將戰鬥過後，他非但沒有衰弱下去，反而意志更加凝聚。

他的『大神通者』乃是師父和師門前輩灌輸出來的，他並沒有足夠的戰鬥經驗，也沒有足夠的修行，只是有師父的幫助，他的根基打得極其穩固，不然也無法支撐起『大神通者』的修為。

可是這一次，他才真正開始將修為與境界融會貫通。

由於先天所限，他無法長時間戰鬥和修行，故而在進入那些需要戰鬥的幻境之後，他前行的速度便慢了下來。

以至於他走了大概有十幾天的時間，距離長生天所在地也依舊存在着相當距離。

不知道天都與大曦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張瑾和辛朝他們的情況如何，現在他能做的事情，便是前進，不斷前進，即便孤身一人也要一直前進下去。

在這個時候，只要他回頭，一切就都會前功盡棄——如今的他已經有所感覺，只要他有一絲回返的念頭，這個幻境就會將他送回起始點，必須重頭再來。

所以，他不可能回頭，不能夠回頭。

他必須承認，自己內心當中存在着孤獨感，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一直有人陪伴在他的身邊。

起先是父母，然後是師父，之後是斗雪，再過來便是玉憐、姜櫻、張瑾這些朋友。

他看似孤獨，實際上一直沒有品嘗過孤獨的滋味，並沒有承受過真正的孤獨。

而今，他品嘗到了。

可是他也並沒有真正地感覺到『孤獨』，即便如今他孤身一人行走在不知盡頭的孤僻小道上，可是卻還是有一些情感支撐着他，砥礪他不斷前行。

那是責任，那是友誼，那是承諾，那是想念……

風霜吹拂過梅花沒有任何錶情的面頰，將他身上那已經出現了些許殘破的衣袍拉扯，似乎是在讓他回頭過去。

梅花沒有選擇回頭，他繼續邁著堅定不移的步伐向北方進發，然後，他就又踏入了一個幻境當中。

「——殺！！！」

在不知多少重幻境之前，每一次踏入幻境，他都會出現在一個戰場之上，出現在戰場的中央。

無論多少次，他的前方都是草原人，他的後方都是中原人。

而這一次，出現在他前方的乃是狼族人，出現在他後方的乃是大曦人。

站在原地望向兩邊，一條灰線從他視線的一個極點蔓延到了另一個極點。

他若有所感，回頭望向大曦的陣營，赫然在那裏發現了一個騎在馬背上，氣宇軒昂的大將。

儘管他未曾看過武宗的畫像，他也知道，那個人，就是武宗。

與狼族人的戰爭，武宗向來都是御駕親征，他出現在了這片戰場上，那麼自己的那個伯父應當也在這裏。

還有，自己的師父……

冰冷的刀劍在陽光之下折射出璀璨光華，梅花看着兩支軍隊短兵相接，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這是當初武宗尚未繼位之前的那場大戰，『恰逢』懿宗駕崩，狼族人便舉族南下，試圖入侵大曦。

武宗在這場戰爭中擊敗了狼族人的入侵，然後命國師前往長安，『遷都』過來。

師父可能並不會出現在這個戰場上，他在這個時候只是作為武宗和國師的友人參與了這場戰爭，阻擋來自草原的強大修行者。

眼下的這場大戰，乃是凡俗的戰爭，這個戰場，乃是凡俗的戰場。

輕嘆過後，梅花拔出鞘中長劍，卻聽一聲無比清晰的怒喝在耳畔響起：「眾將士，隨我殺敵！」

回頭望去，卻見武宗手提長槍，直指戰陣前方，然後揮鞭策馬，一馬當先衝上前來，在他身後，浩浩蕩蕩的騎兵魚貫而出。

「——諾！」

無數箭矢當頭落下，武宗卻暢然大笑，隨手就將那些箭矢撥開，然後帶着猙獰的笑容，一槍刺來。

梅花嘴巴緊抿，提劍格擋。

鐺！

一擊過後，武宗便不再理會，策馬從他身邊沖了過去，殺入到草原人的戰陣當中，耳邊有他那猖狂囂張的大笑聲響起。

然後，梅花看到了自己那位伯父，那個名為『郭通』的青年也是身披戰甲，手提長槍，隨着武宗殺入到了敵人戰陣當中。

沉默片刻，他垂下眼帘，發出了一聲嘆息……

「唉。」

隨後，狂風驟起，席捲整個戰場。

梅花一聲清嘯，揮劍劈砍，在他面前，沒有什麼大曦人與草原人，所有人都是幻象，所有人都是敵人。

只有踏破這些幻境，他才能去往長生天的面前，才能完成伯父交給他的那個任務。

只是，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個時候，『孤獨』似乎在他心中扎了根。

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去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