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人

第18章 老人

轉眼間,這已經是他來到申城的第三天了。

躺在床上,梅花睜開眼睛,默默掀開被子坐起。

按照師父的吩咐,他來到了申城,在今天,他需要把那封信交給一個人。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但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他只要按照師父說的去做就行了,畢竟師父不可能害他。

狐狸從夢中驚醒,全身肌肉緊繃着,直至看到梅花,才慢慢鬆弛下來。

「唔……」狐狸爬過去,蹭了蹭梅花大腿,便被梅花抱起,放到肩上。

提上木箱和長劍,梅花推門走出,恰好撞上姜櫻從自己的房間里走出。

姜櫻轉頭遙遙望向梅花,注意到了他手裏提着的東西,眉毛一挑,驚訝問道:「小弟,你這就要走了?不再多待幾天?」

梅花點了點頭,淡淡道:「有事要做。」

望着梅花,姜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她知道以扶搖觀這一派的性子,可能今次別離之後,他們下次相見可能就要到五年、十年甚至是幾十年後了。

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只有在尋到傳人之後才會回到扶搖觀,幾乎是這一派每一代都會做的事情。

在扶搖觀傳統教育下長大的梅花想來也不會相差太多,而且他們根本不會在意名聲,斬妖除魔、鋤強扶弱只是因為他們自己想要去做,而不是在意那個『大俠』的名號。

不過以前只是因為消息不流通,所以扶搖觀傳人行俠仗義的事迹才不會被大肆傳播,而現在通訊技術已經發展起來,哪怕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也有可能在一兩日後見報,不用擔心找不到人。

姜櫻頗為複雜地笑了笑,擺手道:「一路順風!」

梅花拱手一禮,便轉身下樓結賬,走出客棧時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鉛灰色的陰雲從天邊駛來,獰笑着蓋過太陽,將晨曦遮蔽,撒播陰暗。

大街上,一些人已經提前裹上冬衣,從昨天開始,霜寒便開始滲透天地,使得溫暖不再。

起風了!

梅花邁開腳步,向市中心靠近城北的一座鐘樓走去,前兩天他了解過,師父信中所指的地方就在那裏,收信人會在辰時的時候到達那裏。

之後,他就可以去追殺那隻吸血鬼了。

在一旁的早餐小攤上買了幾個包子,掰開其中兩個,把餡料餵給狐狸,梅花站在鐘樓前,一口下去便將一個大包子咬下大半。

份量還挺足,以他的飯量,吃八個就飽了。

梅花站在『幾』字型的街道上,背後就是古舊的鐘樓,兩口一個大包子,安靜等待着收信人的到來。

一陣冷風吹來,狐狸身體一顫,翻下梅花肩膀,鑽進了衣襟裏頭,這才暖和了點。

車來車往,人來人往,梅花站在寒風肆虐的街道上默默觀察、等待着。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一個身着修士服,胸前懸掛着一個齒輪的番人在人群中宣揚自己信仰的宗教的教義。

另一邊,已經有兩個巡捕穿過人群,向那個修士走了過去。

很快,那邊就起了爭執。

其中一個巡捕按著佩刀,沉聲問道:「這裏不是宗教場所,不允許私自傳教,你提前申請過了嗎?」

「不,沒有,但是……」那番人修士一臉茫然地操著生硬的官話回答。

聞言,另一個巡捕便轉過頭去揮手驅趕,「都散了,都散了!」

原本已經聚集在周圍的人群就此一鬨而散,番人修士也急眼了,急忙揮舞雙手叫喊:「Noliteire,ne!」①

可是其他人根本聽不懂他的挽留,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一個巡捕看了他胸前的齒輪一眼,嚴厲警告:「回到你們教堂去,若非陛下與國師心善,汝等休想在大曦傳教!」

番人修士臉色驟變,破口大罵:「萬機之主,將懲戒,汝等!」

「那就讓它來!」那個巡捕嗤笑一聲,「我們申城的神機炮自從建成之後還沒用過呢!」

那番人被氣得嘴唇直哆嗦,雙拳也捏得緊緊的,臉色漲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氣急敗壞的他扭頭就走,向城東的方向走去。

「估計是新來的……」

「如果不是新來的哪有那麼傻……」

那兩個巡捕不屑地笑了一聲,也轉身離開,他們還要去其他地方巡邏。

梅花耳聰目明,把全程看在眼裏,聽在耳中。

機械神教,或者說『機械兄弟會』,崇拜一個被他們稱呼為『萬機之主』的神靈,在申城和羊城各有一個教堂。

外在表現是將任何機械裝置看作神靈的傑作,是發明家們在萬機之主的引導下把『機械』帶到了世間,而不是人們通過汗水和努力將其創造出來的。

當初師父對他們的點評是『愚昧』,試圖把不可知論撒播人間。

但也只有這種愚昧才可以襯托出大曦文明的智慧與強大——這是師父的原話。

「可是扶搖觀梅花梅道長?」

這時,耳畔傳來一個聲音,梅花輕吸一口氣,從遠處收回視線,回頭看向自己身旁。

接着,一張蒼老的面容映入眼帘,這個身穿棉襖的老人向他笑了笑,伸手引導,「梅道長,請!」

他剛才沒有察覺到這個老人的氣息……

提起放在腳邊的木箱,梅花被老人請上了一輛四輪馬車。

車廂內部的一個角落擺着一個銅爐,熏香裊裊升起,地板鋪上了一層皮毛,中央擺着一張矮桌,矮桌旁也坐着一個老人。

只不過這個老人更加蒼老,皺紋已經堆滿了整張臉,頭上毛髮更是無比稀疏。

然而,這位老人的眼睛仍舊清澈明亮。

老人抬手指向對面的位子,和藹一笑,「坐。」

梅花脫下鞋子,放到鞋架上,把木箱靠在矮桌邊上,盤膝坐下。

老人沒有馬上詢問,而是拿起茶壺,給梅花沏了一杯熱茶。

身下忽地一震,馬車便行駛了起來。

梅花捧起茶杯,默默喝了幾口,感受着舌尖的甘甜,沒有率先開口。

「算算時間的話,我和你的師父應該是同輩人,可是五年前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那副模樣……」老人突然出聲感慨,「修行者,真是好啊……」

梅花沉默著,一言不發。

長輩們的事情不是他可以隨便摻合的,更何況現在這位長輩是在感慨過去,不適合發言。

車廂內又安靜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才又沙啞著聲音問道:「妙元子……仙逝了吧?」

「……是的,師父在三年前就已離世。」沉默了片晌,梅花點頭道。

聞言,老人嘆了口氣,「也是,當年他受了那麼重的傷……他本來應該能活更久,卻因為那傷勢,『短短』三十年之後就已離世……」

嘆息之後,老人又看向梅花,「妙元子有什麼東西讓你轉交給我嗎?」

梅花默默打開木箱,從中取出那封信,交給了老人。

老人拆開信封,展開觀看。

車廂內無比安靜,就連狐狸在這時候都不敢出聲來打破這份寂靜,總感覺很危險。

「遮蔽天機……」突然間,老人呵呵一笑,「原來如此。」

他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推回給梅花,笑道:「這也是你師父的遺物,收起來吧,等什麼時候想看的時候,拆開來看看,這裏面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之前請梅花上車的那個老僕拉開駕駛座和車廂之間的擋板,露齒一笑,「老爺,梅公子,地方到了。」

老人微微頷首,然後看向梅花,「下車吧!」

老人擺手拒絕了梅花的攙扶,撐著矮桌站起,這時候梅花才發現這個老人即便佝僂著腰背,也只比他矮了那麼一點,當年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相當高大。

拿起拐杖,在老僕的服侍下穿上棉鞋,老人走下馬車,面對着海風眯起了眼睛。

梅花跟着走下來,只見眼前出現了一片大海。

白沫輕拍沙灘,陰雲籠蓋海面,海鷗在陰雲之下不疲盤旋,顏色偏深的藍色海洋從遠處升起浪濤,洶湧而來,擊石拍岸。

天色陰暗,然梅花眼中卻是有着萬丈光芒幾乎要衝破穹頂。

梅花望着那個老人佇立海岸的背影,默然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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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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