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攜風雨入天都（上）

「這一次確實是老夫召集各位前來的。」

在座的高官聞言皆沉默，之前國師一直是用太子的名義將他們召集過來，可是這一次卻光明正大地說明了此事，這讓他們不禁迷惑，不知道這葫蘆里賣的又是什麼葯。

老人對於他們的反應並未感到意外，莞爾而笑，「老夫死期將至，有些事情再不說的話，就要被帶進墳墓里了……」

聽到這句話，一瞬間所有人都支棱起了耳朵，全神貫注準備傾聽國師的言語。

他們之中最大的也才六十多歲，因為如今能達到六十歲以上的人大多都被武宗給清算了，剩下的都已經『告老還鄉』，以至於朝廷出現了一個『斷代』的現象。

看着眼前這些最少也比自己小了二十歲的『年輕人』，老人就不禁想起了武宗。

當時這些人的長輩年齡比武宗和他要小一些，正值壯年，而且也看出了武宗油燈枯竭，摩拳擦掌準備在武宗駕崩之後做一番大事業，卻沒想到大多都被武宗以往日的貪污為由打入牢獄，甚至問罪處斬，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過一劫，挺到了慈宗繼位之時。

可是那時候他們都已經被嚇破了膽子，沒有多久便辭官回鄉。

武宗晚年正處於威望高漲的時期，因為他將北方的草原給打了下來，這是曾經那些王朝帝國都沒有做到的。

那時候的達官顯貴連挾兵自重都不敢，又怎麼膽敢反抗武宗？

若是反抗，別說只是自己掉腦袋，恐怕家族都保不住。

這些人的長輩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保下了家族，而他們的後輩也在幾十年後又一次爬上了這個帝國的頂層。

聽起來或許很勵志，但實際上卻是一件相當悲哀的事情，這意味着這個國家的上層已經被豪門世家把持，平民百姓沒有上升通道，這樣的國家遲早會腐朽，就如宋朝那般。

「老夫，其實擁有前世記憶。」老人捋著鬍子，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此等駭人言語，「而且與諸位如今想像中的有些不大一樣，老夫前世並非此方天地的生靈，在隨武宗上戰場時險些死亡，因此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如今你們看到的大曦，便是老夫依照實際情況對應前世記憶，然後制定符合時代的政策，慢慢發展而成的。」

一眾高官面色駭然，他們已經被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就連坐在上首位的太子也目瞪口呆，這種事情他從未聽說過！

「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道，就連慈宗都所知甚少，只是隱約知道這麼一件事而已。」老人面帶感慨，「原本老夫並不想說，準備把這件事帶進墳墓裏頭，可是看你們這副不爭氣的樣子，怕是等到老夫死後，再過上幾十年，大曦就要分崩離析了！」

說着，老人面容冷卻，輕哼了一聲，聲音在那些大臣的耳中卻宛如響雷。

冷然目光掃過那些人的面龐，老人吸了口氣，手中玉珠轉動，「你們可知道老夫為何要發展基礎教育？為何要鼓勵研發新的技術？」

尚書僕射和大都督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異。

之前聽到的一切都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直到現在還沒能反應過來。

儘管國師說的話他們都能夠聽懂，可是話裏面的意思卻有些難以理解……

「你們可知道『後世』是個什麼模樣？」

還在對視的大都督和尚書僕射面色一僵，其他人也差不多。

沒有人能預測未來，命運總是在變化，未來的軌跡時時刻刻都不相同。

一眾大臣愕然看向了國師，就聽到那位老人悠悠道：「老夫前世的那方天地有着與這方天地相似的歷史，如今大曦所使用的『蒸汽機』在那方天地其實是歐羅巴發明的——老夫所知的歷史在大曦建立之後就出現了分歧，在那方天地，沒有修士，沒有神仙，所有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歷史本該是異族入主中原，經過一番鬥爭，漢民才又重新奪回了這片土地，但由於黨爭和階級逐漸固化，國力日漸衰弱，最終導致關外民族馬踏中原。

「而後的二百多年，中原再未能崛起，可在中原局勢糜爛的數百年裏，歐羅巴大陸持續發展，數百年後超越了赤縣神州，用炮彈敲開了中原大地的門戶，之後就是長達百年的屈辱歷史。」

老人所言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慄，特別是一些脾氣較為暴躁的大臣，皆已怒髮衝冠。

他們都生長於大曦蓬勃發展的階段，在其他地區都還未出現民族觀念的時候，這片大地上的人們就已經開始用『炎黃子孫』來定義自己。

民族主義在這片大地上盛行了數千年，而他們又生長於大曦國力日漸增長的階段，民族自尊心自然無比強盛。

看到他們的反應，老人嘴角一勾，繼續說道：「在沉淪百年之時，無數國家自詡『文明』，卻野蠻地踐踏中原大地，東瀛那個小國也在中原大地造成過無數罪孽，但時勢造英雄，沉淪百年之後，中原大地又覺醒了，許多英雄人物橫空出世，將侵略者給打了回去，重新建立起了一個國家，這個國家在之後的七十多年裏逐漸變得強大，用了短短七十年的時間走過了其他國家需要幾百年的路程——而老夫前世，便是生長於這個國家之中！」

頓了一頓，然後老人笑着又問了一遍：「爾等可知，後世的中原是何等模樣？」

一眾大臣連同太子，都茫然地搖了搖腦袋，適才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他們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

「強大、富庶，縱使有很多問題，都無法否認七十多年所創造的成就，在七十多年前，這個國家在國際局勢上『無足輕重』，七十多年後，就已經成為了世界第二，而且還在以極快的速度追趕。」老人捋著鬍子，眼中浮現出回憶之色，呢喃道，「老夫便是以其為目標建設大曦，因為不想讓我們的民族淪落，不想讓我們的後代遭受屈辱……」

外面轟隆一聲雷響，大雨拍打在門窗和磚瓦上。

可是這些動靜都無法喚醒大殿裏的眾人，他們好似跟着國師的話語一併去往了那個堪稱『傳奇』的國度，思維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老人閉上眼睛，輕輕吸了一口氣，「所以，老夫才會推行基礎教育，兒童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就像是你們的父母擁有學識，必然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成為文盲，培養一代人，就能保證他們的後代不會大字不識一個，隨着時代的發展，技術的發展，生產力的發展，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工作崗位要求識字，要求更多的專業知識。

「老夫之所以要保障女性權益，便是明白後世是一個什麼模樣——縱使大曦由於種種原因不會發展成那個模樣，但這些具有歷史必然性的事情是無可避免的，需要正面面對。」

這時，老人霍然睜開雙眼，玉珠在掌中打轉，「還記得剛才老夫講述的那些『歷史』嗎？現在，讓老夫來親自與你們說一說，那個『明朝』是怎麼滅亡的吧！」

轟隆隆！

閃電照徹陰暗的天空，大雨傾覆之下，城門處依舊有馬車往來。

辛朝抬起斗笠，望着城門上方的兩個大字，驅馬走了過去。

『天都』，唐碩、張瑾和梅花應該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