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興之所至
「恭喜嫂子。」
梅花面無表情地舉起酒杯，向秦蓁遙遙一敬，隨即飲下。
秦蓁耳朵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害羞，她雙手捧杯，環視飯桌一圈，羞赧低下頭，嘴唇抿起，微若蚊吶地道：「謝謝……」
張瑾也興奮不已，捏著酒杯滿面紅光，「之前我就說我家夫人可愛得緊，現在你們也看到了，如何？」
一聽到這話，秦蓁就害羞地在桌下掐了他一下。
「給你算是浪費了！」姜櫻輕啐一聲，轉頭看向秦蓁，臉上泛起笑容，「嫂子，恭喜你通過了童試！」
「謝謝……」
如今官府已經公佈了考試的結果，得知秦蓁成功考過之後，張瑾就興緻沖沖地在家裏弄了一大桌飯菜，把自己在天都的朋友都叫了過來。
此次考試直接越過了縣試和府試，再加上考生情緒緊張，通過了考試的人並不算多。
看着坐在飯桌周圍的這些人，又想到了之前張瑾回來時破破爛爛的衣袖，秦蓁輕咬下唇，眼角濕潤了。
包括她認識的梅花和斗雪在內，這些人都是張瑾在申城舉辦群英會時認識的，他之前的那些朋友……一個都不在這裏。
許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麼，張瑾攬過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笑着說道：「不過是些酒肉朋友，無須在意。」
說完，張瑾就放開手，讓害羞的秦蓁坐了回去，自己捏著酒杯拍桌而起，只見他那掌中酒盞晃蕩，酒液便化作長龍飛出，在空中蜿蜒曲折，飛向了唐碩那邊。
唐碩無奈笑着搖頭，抬起筷子將其夾住，放到火鍋里涮了那麼一涮，扔進嘴裏咀嚼片刻，眉毛一挑，「美味！」
斗雪目瞪口呆地看着，當即轉身過去扯著梅花的衣袖撒嬌道：「哥，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嘿！這還不簡單？」張瑾哈哈笑着提起酒壺，可卻看到一隻素手按在了手腕上，循着看去，就看到秦蓁瞪着一雙眼。
「不許給小孩子喝酒！」
看到張瑾默不作聲，乖乖坐下，坐在斗雪另一邊的姜櫻抿唇輕笑，用筷子敲了一下斗雪的小腦袋，「聽到沒有？小孩子不許喝酒。」
斗雪嘟起了嘴，然後一雙筷子從旁邊伸過來，玉憐給她夾了兩塊肉，成功分散了這隻小狐狸的注意力。
酒正酣，席正歡，張瑾就忽然跑去書房，把自己的樂器都搬了出來。
「今晚沒有樂師，但我們可以自己扮。」張瑾打了個酒嗝，從樂器堆里抽出了一根笛子，眼神迷離笑看眾人，挑了挑眉，「還有誰要一起玩？」
唐碩笑着從自己袖子中抽出一根洞簫，對着張瑾晃了晃。
梅花臉上浮着一抹紅暈，比平時更顯嬌媚，從樂器堆里拾起一面十三弦箏，跟着張瑾走到院中。
宴會地點從廳堂轉移到了小院，秦蓁喚來僕役清理掉桌上的飯菜，然後準備一些茶、酒和小食。
梅花他們正在試音，至於要吹彈什麼，他們沒有商量，想要憑藉默契和自身反應即興表演。
悠悠笛聲在張府內響起，僕役們好奇地躲在暗處觀望，秦蓁也沒有呵斥他們不守規矩，反正張瑾這人本身就不怎麼喜歡遵守規矩，很多時候都是隨着自身性子做事，久而久之，她也就習慣了。
緊接着，清揚婉轉的蕭聲追上，唐碩垂下眼帘，笛簫重鳴，樂調忽然一轉，宛如大鵬水擊三千里，扶搖而上九萬里般，直上天際，越過圍牆，飛向張府兩邊的府邸。
隨後，清越的箏音化作鳥雀齊鳴，與笛簫之音珠聯璧合，演繹出了一片大鵬扶搖起，鳥雀齊聲賀的『景象』。
可是忽然間，笛聲中斷，蕭聲與箏音隨之停下。
正準備拍手叫好的眾人張著嘴巴，聲音堵在了咽喉，無比難受和憋屈。
「張瑾，你幹什麼呢？」姜櫻氣惱得直頓足，秦蓁的眼神也有些幽怨。
這位張家大公子卻好像沒感覺一樣，正皺眉抬頭望着天空，看到濃密的雲朵遮去了皎潔月色，嘟噥道：「真是掃興……」
聞言，唐碩微笑搖頭，「這有何難？」
說罷，他便再次吹響洞簫，卻見他身邊輕風旋繞，聲音凝聚出一雙翅膀，從洞簫之上張開了翅膀，隨即脫離蕭身，裹挾著旋風，化作一抹流光乘風直上。
張瑾恍然大悟，笑着將笛子橫在唇下，片刻后，音符跳出笛子，激射向天空，追趕那道衝天而起的光芒。
適時，梅花指尖輕撫箏弦，以助聲勢，霎時間，樂聲飛越牆壁阻隔，湧向了大街小巷。
天上雲霧轟然洞開，狂風直掃八十里，讓月色照徹大地，將清光贈與人間。
御書房中，尚未休息的太子愕然抬頭，頓時就被氣笑了，笑罵道：「這些個傢伙，特別是梅花那小子，自從來了天都之後，這裏就沒有一天是安生的！」
雖然被氣得牙根有些痒痒，但太子還是放下了工作，披上外衣走出御書房。
沐浴在皎潔月光下，他閉上了眼睛，感受從耳邊拂過的微風，以及那正逐漸撒向整個天都的華美樂章。
好像……還挺好玩的樣子？
太子心念一轉，貪玩的心就再也壓不住，當即興緻沖沖跑回了東宮，「愛妃！愛妃！咱們也一起玩吧！」
隨後，一眾宮女忙忙碌碌，將琴瑟案台搬到一處空地上，太子和太子妃分別坐在琴瑟後面，對視了一眼，應着那悠揚歡快的樂章彈奏起來。
琴瑟齊鳴，不動聲息的就嵌入到了樂曲當中，梅花三人相視一笑，只見音符在樂器上跳出，化作水流飛向天空。
中城區的那座高塔中，塔主正倚靠窗邊默默望着月光，突然勾起僵硬的嘴角，伸手抓攝，雷電隨之從地板下躍出，凝聚成了一面大鼓。
這位身形高大的神通者攥起雙拳，重重擂下——
砰！砰！砰！
鼓點驟現，原本歡快的樂曲在增添了一股正肅之後又被添加了節奏感。
暮雨樓內，一片嘈雜喧鬧之中忽然有一個輕輕的掌聲響起，人們循聲望向一樓大廳的中央，只見一個美婦人閉着雙眼，輕聲唱了起來。
一個個聲音慢慢跟隨，美婦的『女兒們』跟着唱了起來，聲音整個暮雨樓內回蕩，然後衝破凡俗的阻礙，與其他兩道歌聲匯流，一同沖向天空。
行走在一個個夜市的遊人們正嬉嬉笑笑，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片悅耳動人的樂聲，瞬間安靜下來，疑惑張望四面八方，可卻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正在收拾道具的戲班子們聽到這個樂聲，便紛紛停下動作，面面相覷，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編鐘被敲響，揚琴聲音清脆悠揚，塤聲空靈清明，宛若天籟。
笙竽遙遙相呼應，嗩吶雄壯，琵琶綿長，一同演繹著人道煌煌，音樂湯湯。
工人的聲音雖沙啞卻洪亮，商販跟着輕輕哼唱。
不管是阿諛奉承還是興之所至，許多官員都拿出了自己的樂器，最不濟也跟着低聲唱。
大都督擊鋏以歌，尚書僕射吹葉同響。
外國使臣們紛紛走出自己的房間，驚愕地四處觀望，迷茫地仰頭望明月。
「好……」老人坐在小院裏，聞聲暢然大笑，笑着笑着，淚珠便從眼角滑落下來。
「好啊！」
有如此民心在，他的計劃必然會成功！
此番千里邀明月，百般樂器吹拉彈唱直上高天，又得皓月曉人意，長風擊雲遍撒清輝璀璨人間。
聲音漸息，樂曲漸止，無數人感到滿足暢快，儘管還有些失落，卻無傷大雅。
梅花停下彈奏，緩緩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嘴角便勾起。
興之所至，興終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