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告示
孤影佇立危樓上，抬頭便是皓月星辰，彷彿舉手可摘。
高空的寒風掀起梅花衣袂，立於此處，能夠將天都盡攬眼底。
從此處俯瞰天都，一切事物都變得無比渺小，透過淡淡的雲霧看去，通明璀璨的萬家燈火也多了幾分朦朧的美感。
此地相距皇城甚遠，本來天都不允許有建築高度超過皇宮，但有一個離經叛道，就喜歡和那些迂腐的官員作對的武宗在，便可以想像，會有什麼樣的一個結果。
——如今梅花腳下這座高樓便是結果。
站在這裏，既身處塵世，又遠離凡俗，能夠讓自己清靜下來，好好觀察這人世，同時審視自己內心。
出山入世之後，在這紅塵待得越久，他就發現自己越是難以抽身離去，再回到那座山裏。
這並非是他的心不靜了，也不是他貪戀紅塵喧鬧，而是有東西絆住了他，許是責任，許是感情。
這些東西讓他無法輕易抽身離去，哪怕如他師父那般瀟灑，也會每隔幾年就下山一趟。
這不只是為了帶他接觸人世，以免與時代脫節，或者讓他去接觸舊友，為他出山之後鋪路，更是因為『放不下』。
神算前輩說得沒錯，這便是紅塵俗世，一旦踏足就很難脫離出去，即便是歸隱深山的隱士，哪怕心灰意冷，被傷透了心，也註定會有些放不下的東西。
梅花知道自己的內心仍舊通徹透亮，可是已經無法如過去那般自由自在。
這對他有什麼影響嗎？
定然有所影響，有利有弊，但毫無疑問，相比在山裏時，他變得更有人性了。
冥思至此，梅花便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睜開眼睛，好似撥開雲霧見月明，前方道路再次堅定。
踏足紅塵以後，他便隨波逐流，被浪潮裹挾著來來去去，短短半年就已經經歷了許多事情，一直沒能靜下心來審視自身。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踏足紅塵之後已經發生了一些改變，可現在回頭看去，他一直未變。
他就是他，他還是他，天都的梅花和山裏的梅花並沒有任何區別。
腳步一動，梅花腳踩虛空登上了天穹。
念頭通達之後只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若非條件不允許，他實在想當場舞劍為慶。
憑虛凌空高居天穹，俯瞰全城，目光穿透雲霧將那璀璨燈火映入眼眸，梅花靜靜欣賞著此間風景。
這世間可沒有多少人擁有看到此番風景的機會和能力，就算有能力也不一定有膽子，這裏可是在天都上空，無數眼睛一直盯着這裏。
梅花知道，現在一定有人發現了自己，但他並不在意。
多美啊……
就在此時，梅花忽然轉頭看向了遠方，那處雲霧正翻滾涌動，匯聚到了一點。
在他的注視下，雲霧凝聚成了人形，卻是一個身着青衣的英俊男子。
剛剛凝聚成形不久，那英俊男子便眼皮顫動，緩慢睜開眼睛。
那雙眼睛中帶着明顯的睏倦，適才睜眼，男子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那睡意好像能夠擴散傳染一般，看到男子打哈欠，梅花也升起了些許睡意，想要就此睡過去。
「……神通者？」梅花疑惑出聲。
聽到聲音，那個男子睜開閉合的眼睛，看了梅花一眼，又闔上眼……片刻之後，男子猛然睜眼，震驚地看着梅花。
他看了看下方的城市，頓時心裏充滿了疑惑，「對啊，是天都沒錯啊……」
他乃是藉由一夢自天涯海角趕來天都，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己在入夢之前應該是『設定』了去往天都最強者的身旁，可他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小孩兒』的周圍？
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眼前這個不及弱冠的『小孩兒』就是天都的『最強者』。
念此，男子輕輕吸了一口涼氣，望向梅花，老氣橫秋地說道：「年輕人，你可是大神通者？」
梅花歪了下腦袋，微微頷首，「小道確是。」
就連大神通者都來湊熱鬧……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為何能夠如此年紀輕輕就達到了『大神通者』的境界，但大神通者都來湊這場熱鬧了，那麼說明『那件事』確實會對他們產生極大影響。
青衣男子呵呵一笑，「道友，打擾了，就此別過。」
說罷，那男子沒等梅花回話，便是大袖一揮化作雲霧砰然四散開，眨眼間就失去了蹤影。
見此，梅花眉頭一挑，對方是神通者，想跑他也留不住，而且他也不想留。
只是他有些奇怪，神通者一般都不會來到天都、申城這種大城，被國運壓制的感覺並不好受，行動起來束手束腳，很不自在。
梅花倒是無所謂，他想要一覽人間盛景，早在此之前就已經做過了心理準備。
想了想，他就將其拋之腦後，伯父和太子應該已經知道此事，不需要他去操心。
有這個時間，倒不如去關注與哈洛娜孩子之死相關的事情，今天接觸神算之後，他終於可以確定在這背後有一個大陰謀，有人想要藉助哈洛娜的力量來破壞西域。
至於這個勢力究竟是什麼，就需要他去探查了。
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極有可能是西域曾經那些王公貴族或者被驅逐出大曦的邪魔歪道做的，甚至還有可能是這兩股勢力聯手，試圖擊碎大曦對西域的掌控，在大曦邊境上開出一個口子，得以進入大曦。
梅花撤去對身體的支撐力量，讓自身向下方墜去，心想着，也許他要找個機會去查一查當年的卷宗。
有兩個神通者在『赤煙漠』大打出手，最終讓那裏形成了一片荒漠，而且朝廷還抓到了其中一個神通者，將其關押在天牢直至今日，那麼不可能沒有留下卷宗。
查一查，或許能從那裏面找到一些線索……
…………
「官府貼告示了？」
街道辦對面的商鋪老闆一大早開了門，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然後就看到街對面有個小吏走出來，在告示欄上張貼出了一張告示。
店掌柜努力眨了眨眼，但距離太遠，看得不夠清楚。
咧嘴抽了口氣，店掌柜回頭喊了一聲：「阿貴，去對面看看貼了張啥！」
店小二正打着哈欠擦拭桌子，聽到這聲叫喊，把抹布往肩上一搭，不情不願地走去了街對面。
他小時候也跟家附近的學堂先生學過幾年，雖然沒能學個明白，但至少也識字了。
大曦發展得太快，不識字在很多時候都找不到工作，故而現在這張告示，他也能看明白。
目光懶洋洋地一掃告示，店小二又打了個哈欠，正轉身欲走，忽而頓住腳步，猛然扭頭回看。
這一次，他緊張兮兮的視線落在那張告示上面，又一次一掃而過，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
聽到這聲怪叫，掌柜就從自家店裏疑惑探出頭去看，只見阿貴一邊叫着，一邊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掌柜，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跑到掌柜身前，阿貴扶著門框，喘著粗氣，驚慌叫喊著：「掌柜啊，這回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你倒是說啊！」掌柜不耐煩地拍了阿貴肩膀一巴掌。
阿貴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心有餘悸地回望街道辦，然後左右看了看，神經兮兮湊到掌柜耳邊，悄聲道：「殿下開恩科了，專門給女子開的『恩科』。」
「什麼？女子也能參加科舉了？！」
一聲震驚大吼將客棧里的住客喚醒了大半，傳到外面街道上，讓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車馬都停下腳步，望向了那個客棧方向。
他們剛才聽到了什麼？
女子也能參與科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