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所謂『穿越』
今天是梅花來到天都的第二天，天氣依舊不怎麼好，窗外陰雲密佈，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會下雨。
梅花叫上了玉憐，來到了老人居住的小院門外，敲了敲院門。
「進來吧。」
院子裏傳出一聲輕笑，然後梅花身前的門就打開了。
梅花帶着玉憐走了進去，坐在屋檐下把玩著玉珠的老人微微抬了下腦袋，隨即忍不住調笑道：「梅小子，帶着玉丫頭過來幹啥？是想讓老頭子幫你們證婚嗎？我可聽說了，你是你家的獨苗苗，可不能學你師父一輩子不成婚。」
聞言，玉憐紅著臉低下了腦袋，梅花卻面色如常，輕聲道：「小子只是來求證一件事，這件事與玉姑娘有關。」
「沒意思！」
話音剛落，老人就一臉嫌棄地搖了搖腦袋，「跟你師父一樣沒意思！」
隨後，老人坐直了身子，轉動了一下玉珠，「說吧，什麼事？」
說着，他還拿起放在一旁小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師父是否是『穿越者』？」梅花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發問。
老人把那口茶含在嘴裏，眼珠子一轉，落在了梅花和站在他身後的玉憐身上，片刻后，才將茶水咽下。
「玉丫頭是穿越者？」老人皺着眉頭問道。
梅花點了點頭。
老人又沉默了片刻，隨後眉頭舒展開，平靜地看着玉憐，「玉丫頭，為什麼你會認為是妙元子，而非老夫才是穿越者？你應該清楚，大曦是在老夫和武宗的共同努力下才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懷疑妙元子，而非老夫？」
玉憐被他那審視般的神態嚇了一跳，老人先前那般與人和善的和藹模樣讓她沒能把『國師』的身份與其聯繫起來，可是現在，她真正認識到了什麼是『國師』。
驚慌只是片刻的，玉憐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咽了口口水，道：「原先我是認為您是穿越者的，但是後來我遇上了梅花，從他那裏知道了妙元子前輩，然後因為妙元子前輩的強大，又得知了妙元子前輩與您和武宗的關係，就認為……」
玉憐被老人盯得發毛，卻沒注意到他的眼神愈發變得揶揄。
「因為是仙俠背景？」老人揶揄問道。
「對，因為仙俠背景……」玉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失去了聲音，愣愣看着眼前這個老人。
轉動着手裏的玉珠，老人啼笑皆非地搖著腦袋，「妙元子不是，老夫才是。不過若真是算起來的話，實際上應該沒有什麼『穿越者』——老夫不是，你也不是。」
聽到這個答案，不僅是玉憐愣住了，就連梅花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玉憐眨了眨眼睛，下意識搖了搖頭，「我是穿越者啊……我有記憶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穿越者，可卻突然被人告知，她不是……那她又是什麼？她腦海里突然多出來的那些記憶又是從何而來？
「那是你前世的記憶。」老人笑着搖頭道，「至少就這個世界而言，應該是沒有什麼穿越者的。不說別的，你知道你是怎麼『穿越』過來的嗎？」
這句話彷彿觸及了玉憐心中的某個開關，一下子就讓她冒出了滿頭的汗水。
那句話直擊玉憐的心靈，當她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腦海里便開始不斷重複著這個問題——她究竟是怎麼『穿越』過來的？
這種問題，她怎麼知道！
記憶中沒有任何與『穿越』有關的畫面和事情，彷彿記憶當中出現了一個黑區，無法進行任何形式的讀取。
她好像是突然之間就穿越過來了，她只知道自己『穿越』了，卻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事情而發生了穿越——沒有任何誘因！
一瞬間，玉憐就變得口乾舌燥，感覺整個世界觀都快要崩潰。
難道真的像老人所說的那樣，她根本就不是什麼穿越者？
「……為什麼？」
不知沉默了多久，玉憐猛然抬頭看向那個笑吟吟躺在搖椅上的老人，恍若咆哮般地發問：「為什麼說我不是穿越者？！」
她認為自己身份特殊，雖然在專業知識方面無法與這個世界的許多人相比，但她擁有超越時代局限的視角，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只是她一直都沒有意識到。
現在，『穿越者』這層身份被打破了，她的優越感也就被擊碎了，玉憐一下子就陷入了慌亂。
看着玉憐那張隱隱變得猙獰的面孔，老人嘆息一聲：「因為老夫曾經也是這麼認為的。」
說罷，老人看向梅花，「梅小子，你應該學了【追憶術】吧？」
梅花點頭，這個法術相當雞肋，只是能讓人回憶起過往的記憶，多數時候用於彌留之際，讓人能回想過去的酸甜苦辣，安靜地離開人世。
這個法術甚至無法用於探案，因為受術者能回憶起來的只有自己記下的那些事情，無法從看到過或聽到過的事物中尋找蛛絲馬跡。
但也因為簡單，大多數道士都學過，其中就包括梅花。
老人指向玉憐，「給她來一個。」
梅花沉默轉頭看向玉憐，片刻后，垂下眼帘嘆息一聲：「玉姑娘，小道得罪了。」
玉憐也不知道是期許還是緊張，或者兩者皆有地看着梅花抬起手臂，一指點向了自己眉心，她站在原地不避不閃，彷彿認命般攥緊雙拳，閉上了眼睛。
「——啊！！！」
玉憐猛然睜開雙眼，只見一雙眼眸里已經填滿了恐懼，尖叫聲直上天際，驚起了許多鳥雀。
尖叫之後，她怔怔望着前方，雙目無神，呼吸急促，雙腿顫抖不已，冒出了滿身冷汗。
片刻之後，被冷風一吹，她便撲通一聲坐到地上，眼淚忽然從眼角流出，埋下腦袋，低聲哭了起來。
老人搖著搖椅，嘆息道：「說來有些丟人，老夫前世乃是出點而死的，在十五歲的時候因受到的打擊太大，覺醒了前世記憶，當時還以為自己是魂穿了……到了後來，到了戰場上，差點被砍死，生死之際看到了前世死前的記憶，這才明白過來。
「玉丫頭，咱們這情況不是穿越，就是死了，但因為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才讓咱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也沒有死掉時的記憶。
「至於為什麼說咱們『不是穿越者』，你回想一下自己對親屬的感情，你覺得，自己究竟是什麼人？是那個穿越者？還是玉憐？」
玉憐害怕地抹着眼淚，雖然無法進行思考，但她哽咽了片刻，還是如此說道：「……我是玉憐……」
說着，又忍不住哭出了聲來——她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和外祖父。
她應該早意識到的，對前世記憶中的親朋好友並沒有太多感情，甚至很少有想過回到自己的那個地球，但卻對『原身』的家人充滿感情。
她和前世記憶中的她已經是兩個人，她既是『穿越者』，又是玉憐，但更多時候還是玉憐，而並非記憶里的那個『她』。
梅花神色複雜地蹲在玉憐旁邊，給她遞過去了一張手帕。
原來，事情是這麼回事……
許是感同身受，老人疲倦地揮手，嘆了口氣：「梅小子，帶她回去休息吧，玉丫頭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事實，老夫也倦了，你們且回去吧。」
梅花默然扶起玉憐，向老人拱手道別，帶着仍舊不斷啜泣地玉憐離開小院。
目送他們離開后，老人抬頭，視線越過屋檐，望向陰沉沉的天空。
不知怎地，想起了剛剛覺醒前世記憶，與武宗相遇的那些日子……
「唉……人老了，就是喜歡回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