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憐憫
梅花一劍斬斷了赤色巨蠍的一隻附肢，殺滅了那隻附肢里的生機，令其無法再生。
失去了尾巴和一隻附肢的巨蠍沖着梅花發出瘋狂嘶吼，周身熱浪蒸騰，只見那大氣爆燃，無根之火熊熊燃起。
經過了不到一分鐘的積蓄，不斷堆疊攀升的溫度終於點燃了沙漠，將其化作了一片炎海。
飛騰的火焰迅速在沙漠中蔓延，囂狂的焰流匯作一條長龍，帶着主人的暴怒與怨毒湧向梅花站立之處。
梅花孤身佇立火海當中，囂張的火舌舔舐著環繞周身的微風屏障，這一層屏障將火焰和高溫都隔絕在外。
深吸了一口氣，梅花擎起長劍，片刻之後，飛射的劍芒化作漫天星光。
一抹光亮將熾焰長龍貫穿，浩瀚繁星乍然顯現，自天邊奔襲而來的長風將茫茫火海瞬間吹滅，無數結晶化的砂礫被拋飛空中，浩蕩搖風席捲萬千里，從大地的一端湧向了另一端。
銳利的狂風在沙漠中犁出幾道深刻的劍痕，轉眼就被飛沙填蓋，可是在巨蠍背殼上製造出來的傷痕卻不會被填補。
眼見火焰和沙暴都沒有對那個人起到任何作用，赤色巨蠍尖嘯一聲，邁開僅剩的五條附肢跌跌撞撞沖了過去。
它身上的傷口無法癒合，縱使能夠收緊血管，減少血液流出，可只要瘡口上的劍氣尚未消除，它的傷勢便不可能好轉。
縱使如此，它依舊無比兇悍。
當那頭堪比山丘的巨獸向自己衝撞過來，梅花只有沉默，那些毫無意義的嘶吼聲里，透出了悲傷與瘋狂。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在這隻巨蠍破土而出之後，就對四面八方，乃至整個天地表現出了極大的厭棄。
或許是他的過錯，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便貿然釋放出氣勢，可能就是這一行為讓那隻巨蠍感覺到了『敵意』。
但他必須要這麼做，若是讓這頭巨獸遇上人類的城鎮，毫無疑問，它一定會動手。
現在的它恐怕已經對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怨恨，正如它現在所做的一般……
「嘶——」
赤色巨蠍尖嘯著，宛如一座移動的小山，每一次邁步都會帶起一片茫茫沙塵，向著梅花衝撞過來。
手握長劍，梅花的身影再度消失，赤色巨蠍霍然躍起，劍光恰巧從附肢足下，隨即那條斷了一半的尾巴猛然拍下，敲打大地，轟然作響。
無數沙土被震飛起來，就連那些聳立沙海之上的石柱都微微顫動。
巨蠍的身軀隨之重重砸落，身下的黃沙如水波般盪開，沙海中頓時出現了數道蔓延不知多少里的環狀波紋。
一擊不成，赤色巨蠍的五隻附肢接連踢踏大地，踉蹌轉身，以自身旋轉的力量帶動大螯牽引出以噸為計的重壓，空氣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大氣轟隆爆鳴，而爆鳴的盡頭，便是梅花。
螯肢橫掃沙面，巨大的力量導入沙漠深處，黃沙瞬間盪開，一根屹立在不遠處的石柱便這餘波中被折斷。
梅花沒有後退，反而直接迎了上去——劍光自巨蠍腹下閃過，它的兩隻附肢好似鏡面折光，轉瞬即逝的銀光在那兩隻附肢上折射，不過片晌，巨蠍僅剩的三隻附肢不堪重負，難以繼續支撐，它的身軀便陡然一沉。
梅花靜立巨蠍身後，回身望去，卻見僅剩下三隻附肢的赤色巨蠍嘶吼著，踉踉蹌蹌轉身撞了過來。
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沙塵飛濺，梅花站在更遠處，垂下眼帘，嘆息了一聲：「放棄吧……」
赤色巨蠍置若罔聞，依靠螯肢勉強站起，竭斯底里地嘶鳴，身形跌跌撞撞，禁不住左搖右擺，卻仍是毅然決然，猛地撞向梅花所站立之地。
正如他一開始猜測的那般，這頭妖怪因為失去子嗣，已經陷入了瘋狂。
梅花抬起了左手，向下一壓，無邊重壓轟然降落在巨蠍背上，三隻附肢瞬間折斷，但衝撞之勢無法停止，故而巨蠍一路滑倒到了梅花身前。
巨蠍身前堆起了一層厚厚的黃沙，這層黃沙卻沒有沾染到梅花身上，在他的身前被屏障阻擋下來，並被分化到了兩旁。
赤色的蠍子竭力嘶吼，奮力掙扎，用盡了一切力量想要揮舞大螯，它的敵人就在身前，近在咫尺！
可這都是徒勞無功，不知從何而來的重壓將它的身軀死死壓在了黃沙里，使它不得動彈。
梅花抬起頭，他彷彿能夠從那六隻眼睛之中看出癲狂和絕望——因為失去子嗣而產生的癲狂和絕望。
愈是強大的妖怪愈是難以生養子嗣，對於巨蠍這種妖怪而言，怕是已經向自己的子嗣傾注了所有的關懷和愛意。
可能是為了生育子嗣而消耗了很多力量，它沉睡在了這片沙漠之下，當它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的子嗣已經不見，甚至是已經死亡了……
情況有些類似於玉憐和他說起過的『失獨』，但巨蠍的情況或許比那些失獨家庭要更加嚴重一些。
它的子嗣消失不見，可能已經是被吃掉了……
「高高在上的——憐憫！！！」
赤色巨蠍一邊掙扎著，一邊發出尖銳的嘶吼，聲波蕩漾開來，吹散了堆積在身前的沙塵。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它似乎無法進行交流，腦海里充斥着無邊的瘋狂。
「……小道不能讓你去傷害小道同族，你現在毫無理智可言，若是放任你去行動，你只會為了發泄憤怒而屠戮小道同族。」沉默片刻，梅花輕聲說道。
聞言，巨蠍再次放聲怒吼：「偽善者！難道我的孩兒就要白白去死嗎？你們大曦不是對妖怪也一視同仁嗎？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我的孩兒！！！」
大曦律法規定人族與妖族性命同等重要，若非妖魔，不可喊打喊殺，更別提取其性命，這乃是與『殺人』相當的罪行。
可梅花身為人族，自然不會去偏袒妖族，哪怕他可憐這隻巨蠍的遭遇，也不可能放任自流。
輕輕吸了一口氣，梅花平靜望着，認真道：「小道會去查明此事的真相，若此事背後有什麼陰謀，兇手任你處置，在那之前，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聽到他的話，巨蠍勃然大怒，「偽善者！不用你居高臨下的來可憐我，我的事情我能自己解決！放我離開，不然我就要殺了你！」
嘶鳴表達出的話語在梅花耳中顯得無比刺耳，可他卻置之不理，擺出了矮桌和筆墨。
他要將這頭巨蠍封印起來，隨後，去查清這件事的真相，不會讓它亂鬧一通。
它說得很對，他確實是一個『偽善』者——他無法以同樣的態度去面對妖怪，即便他十分同情它的遭遇，並且還會為之感到無比的悲哀。
…………
夕陽西下，馬車仍然在城鎮外等候着。
「兩位小姐，要不你們先進來吧！」守衛城門的士兵無奈叫喊，「我們就快要關城門了！」
姜櫻瞥了他一眼，「要關你們就關吧，沒等到人回來，我們就住在城外。」
幾個士兵面面相覷，紛紛遺憾搖頭嘆息。
都這時候了，就算是有所耽擱也早該回來了，之前遠方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那人』多半是回不來了。
就在這時候，躲在玉憐懷裏，一直萎靡不振的斗雪突然抬起了頭，「呼？」
「誒誒誒！」
玉憐發出幾聲驚呼，小狐狸猛然掙脫了她的懷抱，飛奔向了道路的遠方。
聽到斗雪歡呼起來，姜櫻和玉憐同時抬頭看了過去，便看到梅花接過飛撲而來的斗雪，接着，轉頭望了過來。
背着長劍和畫筒的梅花向兩個微微頷首，抱着歡喜無比的小狐狸走了過去。
接下來，就該回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