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章 造化

池崢嶸自走後房間一直空着沒人住，燕玲重新給收拾了屋子，又換上了新的毛巾被，點了蚊香熏蚊蟲。

「我把電扇也搬過來了，要是熱的話你吹會兒電扇，但別對着頭吹整夜，當心着涼。」燕玲又拿來了一個電插板，插好了線。

靳秋海才去沖了個澡，頭髮都還在滴水，身上穿的是之前池崢嶸穿過的衣裳，燕玲見了不免笑說：「你個子比他高一些，這T恤到了你身上顯得有些不合身。」

「我將就穿一下，身上的已經換下來洗了。明天走應該就幹了。」

這兩天的溫度就沒有下過三十，還很炎熱。

燕玲去給靳秋海找了一條沒有用過的毛巾讓他擦擦頭髮。

「好了，你早點休息吧，都快十點了。」燕玲交待完就要回自己屋，哪知靳秋海卻突然拉住了她。

燕玲見他的手正握著自己的有些不自在便抽了回來說：「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明天我走了，將來要再見面只怕不容易了吧。」靳秋海突然有些捨不得，畢竟兩人要去的大學一南一北遠著哩。

燕玲說：「現在交通發達，又不是古代不通車。將來高速修起來了，航班多了，天南海北，就是遠隔重洋一兩天的功夫難道還不能到？」

「我是說……」靳秋海說着又有些猶豫，他這會兒的情緒變得有些古怪，心裏有許多話想和燕玲說，可千言萬語的竟不知從何說起。只是想到從今往後要見一面不容易就有些傷感。

「寒暑假你總要回家的，到時候班上的同學再聚也不是不能。隔得再遠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不對，雖然現在交通慢慢的便利了，要見面也容易，可是他心裏想的不是這個：「要是你當初和我一同報首都的學校多好啊。畢業后說不定就能一起留在首都了。」

「你想做北漂啊，只怕沒那麼容易。沒個背景，沒點人脈想要混得好也難，再有生活成本高，壓力也大。將來畢業了，說不定我還是回陽縣來工作。」

秋海忙問：「你將來要回來？」

「現在是這樣想的，不過以後的事也說不清，看學校里怎麼分配，一切隨緣吧。」

「哦。這倒也是。」靳秋海鬆開了手，他轉過身去說：「好了，你也早點睡吧。」

燕玲點點頭就出去了，池天亮正在客廳里打電話，燕玲也不敢打擾徑直回了自己屋。

1991年的夏天就要過去了，再有二十來天的樣子，說不定她就該踏上去大學的列車了。第二天上午盧麗紅才回來，燕玲和盧麗紅說了去舅舅家的事，又說了尋找崢嶸的事，盧麗紅聽着眼淚就滾落下來了。

「媽，你別哭，崢嶸聰明著，他不會受什麼委屈的，說不定過段時間就自個兒回來了。」

「這個天殺沒良心的，他在外面快活，卻不知我和他爸有多擔心。」

燕玲安慰了好一陣，盧麗紅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卻說靳秋海從池家回了靳家。一到家他母親就拉住他問：「這幾天你上哪裏去呢？」

靳秋海道：「我去舅舅家了。」

林秀娥見秋海當面撒謊，她就有些氣惱：「你還說謊哄我，昨兒你舅舅來家，說你並不在他們家。這些天你到底哪裏去了，還不快從實說來！」

秋海道：「媽！我去了池老師家，也沒去別的地方。」

「池老師家，你去他家做什麼？」林秀娥表示有些不信。

靳秋海道：「嘿，他家兒子不是丟了么，讓我幫着找找看，所以順帶去了回省城。」

「省城？他們家找人還要用你啊？」林秀娥可不是那麼好唬弄的。

靳秋海只好又道：「這不池老師和師娘因為有事走不開嘛，所以我和燕玲倆才去了一趟省城。」

林秀娥不知兒子說的幾分真，幾分假，兒子完好如初的站在她面前，不像惹了什麼事，她也就沒有再追究下去，不過和秋海說起了另一件事。

「秋海，因為許家那傻兒的事許家和我們家嫉恨上了，你怎麼還偏偏和她走那麼近？是不是嫌誤會不夠深啊？」

「我……媽，這其中的故事我也和你說不清。她現在是我恩師的女兒，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關係本來就近。」

林秀娥微怒道：「放屁！她一個傻子你和她走那麼近幹嘛，沒得把你給耽誤了。更何況現在你也考上了大學，還是市裏的狀元，多少家人羨慕也羨慕不完，你別和一個傻兒混在一起，當心你也變傻了。」

母親的話靳秋海也沒怎麼在意，林秀娥問了幾句省城裏的事，接着又說起了靳秋海上學的事來：「早些年我就一直在存錢，現在你上大學也用得上了。不過把錢給了你，你可要省著點兒花，別以為我管不了你，你就可勁兒的造，我們不是什麼富裕人家，你要記得清楚。」

「以後要去哪裏必須和我說明白了，可不許再撒謊。」林秀娥只養了這麼一個兒子，好不容易盼得兒子出息了，她才不想再憑空生出什麼事端來。

靳秋海忙應道：「讓母親擔心了。」

他回了自己屋，躺下之前他打開了收音機，收音機里正放新聞，他也認真的聽起新聞來。晚些時候燕春突然找他說話。

「秋海哥哥，能問你幾道題么？」

靳秋海伸手要過了燕春手上的書本，他拿來看了一眼，倒不是什麼複雜的題目，尤其對於高考狀元來說閉着眼睛也能得出答案。

靳秋海耐心的與燕春講了題，他隨即又道：「現在你們許家不是不和我們家來往了么，你跑來和我說話不怕你媽罵你？」

燕春慧黠的答道：「我媽不知道。」

「對了，我問你，前陣子聽說你去找池老師幫忙把你弄進城裏去上中學，這事可有眉目呢？」

燕春道：「大概是穩了。」

那靳秋海心道之前因為許建濤的事池家對許家可算是結了怨，燕玲還向他說道過幾句。怎麼池家還會幫許燕春跑轉學的事？到底是他恩師心軟，抹布下面子來就答應了。

許家一共三個孩子，老大是個大老粗斗大的字也認不得幾個，一輩子都是個粗人，一直在靠賣苦力過活。老二偏偏是個智商有殘疾的，早早的被家裏拿去與人換了親，最終不過二十齣頭就被那無賴給折磨死了。就剩下這麼個小女兒多讀了幾天書。他記得前世這許燕春成績還不錯，可惜家裏窮最終連初中也沒有上完就輟學了。後來跟着出去到沿海城市打工。

他三十歲那年有一次還正好在別的城市見過燕春，但那時候據說燕春和一個老闆好上了，做了幾年的地下情人。後來被男人給拋棄了才回了家鄉找了個老實人嫁了，至於嫁得怎麼樣他是不知道了。

如今燕春要去城裏上中學了，看樣子許家是想把燕春給培養成才。不過許建濤還在監獄里關着，許家又沒別的財路，就靠種著幾畝地過活，後面燕春的學費許家供得上嗎。

「燕春以後也想考大學么？」

燕春詫異道：「大學？秋海哥哥認為我也能上大學？」

「大學的門檻是分數，只要分數夠了為何不能上。」

燕春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說：「我們家供不了我讀那麼多書，估計能上個中專就不錯了。」

這是無奈的現實，靳秋海即便是覺得燕春可憐現在的他也幫不上忙，想了想方道：「中專也不錯，還能早幾年出來工作。不過好好的選個專業，將來工作了還能慢慢的考。」

燕春是個上進的孩子，這一兩年裏家裏出了許多事，她也比別的同齡孩子要成熟許多，後來她突然問了靳秋海一個問題：「秋海哥哥這幾天不見是去見傻兒了么？」

「她是你姐姐，你就不能好好的叫一聲姐姐嗎？」

燕春道：「狗屁的姐姐，她就是個傻兒。之前我們去找池老師的時候秋海哥哥是沒見她那陣勢，還真的把池家當成自己家呢？她還對媽大吼大叫的，一點規矩都不懂。我憑什麼叫她姐姐，她就不配當我姐姐。秋海哥哥，這事說來也怨你，你把傻兒偷偷藏起來，可讓我們家鬧出了多少事。怪不得我爸媽怨你，我也怨你。」

「嘿，你這小沒良心的，剛替你講了題，你這叫過河拆橋啦？去吧，以後有什麼難題也別來找我了。」

燕春拿了書本也打算離開了，她有些依依不捨的看了靳秋海一眼，後來說：「秋海哥哥，你是我學習的榜樣。」

這下又變成榜樣了，果然是個小孩子。

「秋海哥哥，你將來肯定會娶一個既能幹又聰明，又漂亮的女人當老婆對不對？」

這個小孩子心裏都想的什麼，燕春不過十三歲的樣子，就這樣成熟呢？

他道：「是啊，我要找個又聰明能幹又漂亮的老婆。」

燕春聽說便滿意的笑了起來，靳秋海有些茫然，不知她為何笑。

因為燕玲的人生得到了改變，他周遭的這些人這一世命運都會極大的不同吧。前世碌碌無為的他，這一世卻在學醫的路上前進。還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