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我允許你，離開我了

靳楠蹙眉看過來，劉靜顯然沒想到朱玲玲會提出這個建議。

「不是說要讓她跟楠楠結婚，只是，玲玲當年是咱們的妹妹，你已經替她把濛濛帶大了，而且，還帶的這麼好，孩子乖巧懂事，我能看出來。唉，說起來我也挺慚愧的，出事兒的時候，我和元賀什麼也沒管，其實這麼多年，一想到這個，我，心裏也不好受。」汪雨替劉靜擦了眼角的淚痕，自己唏噓了一陣。

「如果濛濛自己願意，我想，以後就讓我替玲玲盡一下媽媽的義務吧。元賀也有這個意思。雖然，我知道我們現在這麼做，有點兒晚了。」

劉靜默默聽着，心想，這樣其實挺好，如今靳元賀和汪雨有能力給冉雨濛提供更好的生活，而且，這一走，山高皇帝遠的，自然跟付恆一就疏遠了。

汪雨見劉靜不說話，以為是她不樂意，「靜姐，我知道你們養大濛濛不容易，我們應該早點兒來的，但是，元賀和我剛去新加坡的時候，其實也很辛苦。我們剛離婚，靳楠有點兒接受不了，跟我們鬧，逃學、打架，也確實焦頭爛額的。」

靳楠輕輕嗤了一聲，真會找背鍋的。

汪雨眼光飄過來，靳楠立刻裝乖。

劉靜輕輕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濛濛現在長大了，她自己的事兒自己做主，如果她願意，我和你姐夫當然沒有意見。我們倆拉扯大三個孩子，確實也沒能力給孩子更好的生活環境。」

汪雨想起來飯桌上付恆一的話，「那個，剛小恆說的，求婚什麼的，他倆？」

「沒有的事兒，小恆這孩子貧嘴，開玩笑的。他一直當濛濛是妹妹。」劉靜這時候接話接的特別快。

「奧，那就好。」汪雨從劉靜的神態里，基本也判斷出來，付恆一是不是玩笑不一定，但是劉靜和付月生，一定是反對的。

付盛炎端著臉盆出來，大家都望向她，她只對靳楠招了招手，靳楠走過去，他倆嘀咕了一陣。付盛炎去倒水，靳楠過來說，「媽，我先送你回酒店休息吧，今天大姨和大姨父也累了，反正你也不着急回去，明天再說。」

汪雨確實也不想多呆，冉雨濛這一鬧，弄得大家心情都挺不好的，她起身告辭，劉靜把在陽台抽煙的付月生叫進來送人。

走出門口，劉靜拉住汪雨的手，「小雨，你說的那個事兒，先別跟濛濛提，我來探探她的口風，這孩子別看柔弱，其實可有自己的主意了，等她心情好一些的時候，我先問問。」

汪雨點頭說好，這個應該的。付盛炎下午還有事兒跟着靳楠一起走了。

送走汪雨，付月生問劉靜說的是什麼事兒，劉靜看了一眼冉雨濛依然緊閉的房門，給付月生使了個眼色，讓他進他們屋。

冉雨濛神情獃滯的靠在床頭，付恆一替她拉了被子，「要不要睡一會兒？」

「好。」

她躺下去閉上眼睛，聽見付恆一去關窗戶，拉窗帘。房間里昏暗下來，付恆一把扔在地上亂七八糟的物件兒輕手輕腳的拿起來放回原位，冉雨濛揪著被子眯起眼睛來。

光線黯淡的房間里，付恆一正往書柜上放書。

這本來是付恆一的書櫃，他上大學了以後，就搬來給她和付盛炎用了，最上面一層，還放着付恆一的書，多少年了，也沒人動過，他自己都好久沒有碰過了。大部分是一些懸疑類的小說，還有整套的柯南漫畫。

書櫃剛搬來的時候，她和付盛炎都對付恆一的書好奇，因為付恆一叮囑她倆不準亂動他的書，她們就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去拿，最上面一層太高了，她倆那時候還夠不著，只能踩椅子。有一次付恆一突然在周中回來，把正踩着椅子拿書的冉雨濛逮了個正著，他喊了一聲，冉雨濛嚇得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去，她被付恆一扶住了，但書掉下去，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杯。付恆一還生氣了，她後來就沒再去偷拿了。

「付恆一，我想看你的書。」

付恆一轉過頭來，「我的書？你不是早都看過了嗎？」

「好久沒看，都忘了。」她下床來走到書櫃前。

「好，想看哪個？」

冉雨濛仰著臉指了一本，她試着自己墊腳去拿，雖然比十幾歲的時候高了，可還是差一點兒。付恆一從她背後伸出胳膊，拿了下來。

冉雨濛看着，覺得付恆一好像比上大學的時候又長高了一些，那時候他自己拿最上面那層的書還要稍微踮踮腳，現在完全一伸手就可以了。

她本來打算自己看的，現在又貪戀這個高大寬闊的懷抱，耍賴讓付恆一給她講，拉着他一起鑽進被窩。

這是一個略微有些恐怖色彩的懸疑小說，作者很會營造氣氛，付恆一也很盡責，念的聲情並茂，冉雨濛原本只是想賴着他，聽着聽着居然有些入迷，一個勁兒的問，後來呢，兇手是誰，付恆一都被她纏的發笑了，「你老問老問，乾脆直接看最後一頁好了。看書就是要一點一點跟着情節走才有意思，你耐心點兒，最後總會知道的。」

冉雨濛看書有點兒着急，一目十行，囫圇吞棗的，有時候稀里糊塗的看過去，發現接不上情節，不得不又倒回去再看一遍前面。可是，就是耐不下心來慢慢看。

因為我想知道結局啊，我想知道故事的發展啊！我這起伏翻轉的人生，我好想知道結局，想知道，結局裏，有沒有你。

付恆一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打起了呵欠。屋裏拉着窗帘，光線不好，雖然書上的字能看清，但是這種氣氛太讓人想睡覺了。冉雨濛也漸漸沒了問題。

付恆一動了動，發現冉雨濛睡著了。他只是輕輕一動，冉雨濛立刻緊緊抱着他的胳膊，皺起了眉頭。付恆一用手撫平那小皺紋，「睡吧，我在呢。」

她表情安寧了。

付恆一摸到手機，靳楠發來的微信：孟教授的建議，我覺得，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你找個機會跟濛濛提一下吧。

他沒了困意。

孟教授建議讓冉雨濛去做心理輔導。

付恆一不願意承認，冉雨濛心理有問題。至少，她從來也沒像他那樣，躁鬱、情緒低落、拒絕交流。她一直都很聽話，合群，溫順。他覺得，孟教授是職業病，見誰都覺得有問題。

可是他不能不去想剛才，大家還正在餐廳吃飯，雖然付恆一也沒有了繼續坐下去吃飯閑聊的心情，但他知道他不能起身就走。人在餐桌前坐着，心神卻注意著冉雨濛屋裏的動靜兒。她剛才情緒不對，別人沒有注意到，他知道她根本沒吃幾口飯，卻說自己吃飽了。

屋裏先是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動靜兒不大，付恆一看看好像沒人聽見，也沒怎麼在意。後來聲音就大了起來，敲敲砸砸的。他直覺就不對，站起來就衝過去。

冉雨濛毫無意識的在用枱燈砸防護網的鋼條，動作機械，一下一下，付恆一喊了一聲，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她臉上的神情很像那天用小刀劃破冉鵬那副畫的樣子。

孟教授不是職業病，也不是過於敏感。冉雨濛有輕生的念頭，情況不樂觀。

他當時渾身冰涼，抱着冉雨濛的手都在抖，從來沒有感到過的害怕。在這之前，付恆一一直有一個沒有理由的信念，冉雨濛是永遠不會離開他的，雖然他想過她會恨他，會怨他，可是他篤定，只要他好好哄，她會聽話的，她是從小一直在他身邊依賴他的小女孩兒。

但現在，他沒那個信心了。如果今天家裏沒人的話，很可能……

付恆一簡直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去摸了摸冉雨濛的臉。那張小臉這會兒睡得很安穩，他低聲說，「寶貝兒，別嚇我，真的別嚇我。」

付月生忍不住想抽煙，劉靜用眼神制止了他，「你怎麼想的，濛濛會跟小雨走嗎？」

付月生沒有煙，無法紓解情緒，有點兒煩躁，「你是還沒到年紀就糊塗了？」

劉靜不解。

「你兒子呢？你想沒想過你兒子？就算濛濛願意走，你那兒子怎麼辦？他能乖乖讓她走？他今兒飯桌上那混勁兒你沒看見？」付月生說着說着聲音就大了起來。

劉靜急的使勁兒用手勢壓制他，「小點兒聲，小點兒聲，他倆都在呢。」

付月生萬般無奈的只能幹瞪眼，他覺得自己也真是可悲，一把年紀被兩個小的制住，在自己家說話還得輕聲細語，偷偷摸摸。

劉靜也無可奈何的嘆氣，「那你說咋辦，憑良心講，我覺得這是個好出路，小恆雖然混一點兒，那好好跟他說啊，要是真為了濛濛好，他應該也能接受吧。」

「嗤，你騙誰呢？為了濛濛好。唉，老靳也不是什麼好鳥，出事兒的時候躲得遠遠的，現在最難的時候都過去了，他來當好人了。他哪是為了濛濛好，他那是老了老了良心不安，怕不得好死呢。」

「哎呀我說你這人，一輩子就壞在這張嘴，說話這麼難聽。」

「隨便吧，我管不了了，兒子長大了，都能跟他老子抗衡了。反正我提醒你，你做好思想準備，就算濛濛能跟着小雨去走，那你兒子估計也得跟着去，你看着吧。你以為兒子還是你的呢？早就不是了。」

房子並不隔音，付恆一雖然聽不見父母在說什麼，但是能聽出來他們又在爭執，說的很不愉快，也不用費心猜是為了什麼事兒。除了冉雨濛的事兒，還能是什麼事兒。

他不知道，冉雨濛也已經醒了。她又裝睡了一會兒，只是為了能多賴着他一會兒。她一樣聽見了老兩口的聲音，也知道大概是為了什麼。

其實她也被自己嚇到了。她心底有一個連自己都陌生的另一面，不知道已經蟄伏了多久，今天才冒了出來。

想一了百了，想解脫的感覺那一瞬間那麼強烈。她看到了付恆一的驚恐和眼淚，也感覺到了他真切的害怕，他抱着她的時候，有點兒發抖。

我讓他害怕了。

想起來自己16歲表白時候的誓言，她要陪着付恆一變老的。那時候她那麼想快點兒長大，不但要長大，還要變成一個能配得上他的人，他是她的陽光，她也想努力變成他的陽光。

可是她原來是陰鬱的，藏來藏去，裝來裝去，終有一天還是暴露了。

她也沒有信心了。以前她曾經也篤定，付恆一一定是她的，所以她從來不輕易放棄。

這樣的我能陪着他一輩子嗎？誰知道哪一天我說不定就又去尋死覓活了，還得讓他提心弔膽的看着我嗎？

劉靜說過，濛濛，你不能那麼自私，我知道你從小就依賴小恆，但你不能賴着他一輩子啊。你沒當過父母，不理解我們做父母的心情。你倆現在年輕，以為愛情就是一切。不是的，人生那麼長，有很多感情，跟愛情一樣的重要。你們當兄妹，可能是比愛情更穩定、更長久的關係。愛情太脆弱，太短暫了。如果你真的想讓他好，放開他，讓他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吧。

我要放開你嗎？付恆一。

冉雨濛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付恆一閉着眼睛，眉頭緊鎖，知道他只是在閉目養神，他在想什麼？一定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

好吧，付恆一，我允許你，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