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傷

葉笑安傷的太重了，她緊緊的抓着周圍的草，手心勒出了血痕，急促的喘息讓她胸腔抽疼，然而等她終於坐起來的時候，視線驀然就頓住了。

凌亂的生畜屍骸堆砌在這片低洼荒涼的草叢裏，殘缺的鹿，睜眼的狼頭，缺腳的牛，各種各樣的殘缺生骸被丟棄在葉笑安周圍，她目光縮了縮，看到了一團人影。

葉笑安慢慢爬了過去，她顫抖着手掀開了黑髮下遮掩的那張臉，閉目的姑娘臉上還帶着痛苦，卻早已經無法再睜開眼睛。

是那個被無辜牽扯進來的少女，葉笑安還記得她說過自己不想死，而現在卻......

她繼續往前爬，一路看過一具又一具熟悉或者陌生的屍骸，直到翻到了被壓在一隻失去熊爪的熊身下的人。

露出的熟悉的那半邊臉上還微微睜著目，臉上的表情卻空茫的好似什麼也沒有了，葉笑安紅了眼睛，碩大的眼淚從眼眶裏奪眶而出，顫抖的伸手慢慢伸過去想要撫摸女孩的臉。

夜色寂寥，星空黯淡，少女沙啞的聲音幾度哽咽，悲傷的哭泣聲斷人心腸。

「小香，對不起，我太沒有用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的傷心，恨自己沒用，又恨那些妖神的殘忍，恨他們的強大，就更恨他們的冷酷無情。

野草隨風而飄搖著，少女孤單的身影寂寥的如同一道幻影，在這荒野草坡之下，只有那壓抑的哭聲時斷時續，聞之凄涼。

「別哭了，阿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淡淡的嘆息聲從耳邊響起，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抱住，葉笑安淚眼朦朧的抬起頭來，只見一雙溫柔的眼眸正注視着她。

抱着她的少女有着和她一模一樣的面容，當兩人對望的時候，就像是虛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面鏡子，難以分出彼此。

「始華......」看到熟悉的人，葉笑安猛的緊緊抱住了少女，她將臉貼着她的胳膊，抱的那麼用力，像是一個受盡磨難的孩子終於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葉笑安哽咽著有些語無倫次：「她們全部都死了，我誰都沒有救下，那些無情的妖神要殺了她們取心做菜，他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小香和人魚，還有其他的姑娘，還有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人......都是我害了他們！」

少女拍着她的背，望着那堆滿草叢的屍骸，眼裏似乎也染上了一抹悲傷。

「阿笑，一切都會過去的。」她低低溫柔的聲音如同柔水，不斷安慰著懷裏身軀緊繃的姑娘。

「都是我沒用......」

在少女的安撫下，葉笑安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她輕輕閉上了眼睛，身受重傷的她早已經精疲力竭，如今身邊有了一個可以全然依靠的人，緊繃的神經這才慢慢放鬆下來，緩緩陷入了沉睡。

少女見她沉沉睡去，小心翼翼的將她從地上攔腰抱了起來，那姿態像是在對待一個易碎的娃娃，她緩緩踏出一步，卻又回過頭去，不知何時她腳邊忽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苗，那些火苗吞噬著周圍的野草，不一會兒便匯聚成了一簇簇耀眼的火光，將周圍的一切焚燒蔓延。

草坡被大火吞噬，那些屍骨殘骸也都被逐漸包圍，偌大的火光照亮了四周，將少女投在火光里的影子映了出來，她抱着懷裏睡去的少女從火光中走出，那影子漸漸變成了一道修長的幻影......

天色微明的時候，葉笑安才從沉睡中醒來，她微微一動，全身就傳來了難以忽略的刺疼，身邊的人袖擺輕撫，小心的托着她起來，讓她依靠在肩膀下，持着盛水荷葉的另一隻手從側面穿過，湊到她乾燥的唇邊：「阿笑先喝點水吧！」

葉笑安心裏一暖，就著少女的手喝下水，卻不小心嗆到了氣管里，引起了劇烈的咳嗽。

少女緊張的用手輕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過了好半天才勉強止了下來。

葉笑安望着少女露出了一個苦笑：「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她低低咳了幾聲，又繼續道：「上一輩子哥哥被他最愛的人害死，而我哪怕知道真相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嫂子繼續奪我身上的機甲印記，若不是你突然蘇醒......恐怕她早就得手了，這輩子也是，有人因我而死，有我想救卻最終沒能救的人，那天我被帶出籠子的時候，小香還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問那些妖仆要將我帶到哪裏去，我當時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會是我最後聽到她的聲音......」

她說着，忽然伸手艱難的從袖口拿出一枚藍鑽耳飾：「那天看到那些鱗片和藍色的血的時候，我心裏難受極了，我還記得那隻人魚散發瑩瑩藍光的漂亮尾巴，那麼美麗的生物，他們也忍心下手......」

「人魚說我終究會為我的善良付出代價，我這才知道，對於那些妖神來說他們沒有善良這種東西，他們只有冷漠無情的一副心腸，若是要和他們講善良，那可真是一個笑話。」

少女安靜的聽着她的話，她眼中流露出絲絲心疼，伸手輕輕撫摸她額頂的發，嘆息道：「阿笑，對不起，是我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來陪你一起承受這一切。」

葉笑安搖了搖頭，對上少女的目光，望見她淺淺眼眸里的後悔和心疼，忍不住伸手觸摸她的眼角道：「是我太無能，這怎麼能怪你。」

少女嘆了口氣，葉笑安收回手，便又目不轉睛的看着手心那枚藍鑽，看上去意志極其消沉。

少女無奈：「你身體受了很重的傷，可惜我沒用治療的能力，只能憑着記憶找了些草藥，我去給你熬藥，你別想那麼多。」

葉笑安「嗯」了一聲，少女將她放在鋪着的草墊上，就見她翻了下身，將臉對着石洞壁，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少女欲言又止的看了她的背影許久，終究轉身出了山洞，沒再過多規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