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墮入地獄（九）

迪蒙停步，回身，在暮色中困惑地審視着林小芽的表情，「自己人？你可是帕里斯的樣女，西部精靈國的公主，布雷頓的人也可以成為你的自己人？」

「不單是布雷頓的人，還有諾丁的，甚至那些王國的淪為奴隸的兩棲族和其他有助於精靈抗擊獸人族戰爭事業的各方力量和反戰人士都可以成為我們的自己人，非常時期，我們應該摒棄以往的偏見，儘可能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將所有力量緊攥成拳，才能給予強敵沉重的打擊。」

此時兩人並肩而行，迪蒙看着身旁只有自己半截身高的小傢伙，越發覺得這孩子不容小覷，「我還以為這些年你純粹是被帕里斯放養的野孩子，沒想到政治覺悟很高嘛，看來他真把你當接班人來培養。」

林小芽立馬應道：「怎麼可能！人類的壽命要比你們的短許多，他培養一個將要死在他前頭的人不是做無用功嗎？再說，叔叔根本就不希望我捲入這個世界的紛爭，他只希望我躲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快快樂樂地過完這一生。」

「我看不像吧？我聽說幽靈軍神出鬼沒，各種匪夷所思的作戰方式信手拈來，那些謀略和戰術若沒經過長期的浸潤和熏陶，可是無法使得這般嫻熟老道的。」

「呃——」

林小芽猛地驚覺這些年來，叔叔給她講的每一個睡前故事都是人類歷史上的經典戰例，諸如牧野之戰、巨鹿之戰、官渡之戰、赤壁之戰、還有克雷西戰役、阿金庫爾戰役、坎尼會戰等等她幾乎全都瞭然於胸，房間的書櫃和古堡的圖書館里解蔽鱗次地擺放着無數的兵書和各個戰役相對應的手繪地圖，叔叔早年為她準備的這些顯然與後來將她藏身古堡的行徑自相矛盾，他究竟是希望她捲入這時間的紛爭還是不希望呢？

她依稀記得帕里斯的本體說過叔叔是一個產生了自我意志的傀儡，那麼將她藏於古堡中必然是出於叔叔的真心實意，而將那麼些治國平天下的理論灌輸給她的很可能是帕里斯本體的意願。

「接班人嗎？似乎不太可能……」林小芽喃喃自語，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現在的帕里斯很快就要結婚了，將來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若要培養接班人，自己的親生孩子不是更好么？又或者只是為了培養一個得力幹將？

畢竟精靈國分裂出來的三個勢力互不統屬，各自為政，座下的部屬似乎搖擺不定，就連羅蘭——這個古特雷斯家年少有為的家主也叛離了西部精靈國，然而另外兩個部族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八大世家的實力太過強大，各部自立為王，但是卻存在着國中有國的現象，為了保住自己家族的利益，有些地方勢力並不肯聽從中央的調遣，布雷頓目前的形勢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這個問題同時也是三個部族之間無法凝聚力量一致對外的癥結所在。

然而，倘若帕里斯真需要一個忠誠的得力助手，留在身邊不是更有意義嗎？現在的情況完全是將她棄之不顧了，那個人真叫人捉摸不透！

「你獨自在這裏吃盡苦頭，為他收買人心，真相都這麼顯而易見了，你又何必繼續矢口否認？」

林小芽目光灼灼，堅定有力的視線透過涼月的清輝直射在對方的面龐上，語氣也不容得人質疑，「我說過，我來到這裏並不是為了帕里斯，如果要偽裝成俘虜，我也會跟你一樣從一開始就隱藏我的魔法和靈力，你要知道，帶上了這勞什子，我特么就失去了主動權。」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麼昨天的事你要怎麼解釋？」

兩人都停下腳步，四目相對，林小芽猶如雲遮霧罩不明就裏，「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努力回想，昨天她當着眾人的面為掐掐豆療傷，因耗能過大而流鼻血，那之後被面前這人帶了出來，之後她為自己療傷，再之後她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還是對方帶她回到安息之家，這些有什麼不對的？

迪蒙見她一臉茫然，便給了點提示：「我不但親眼見過你給自己，也見過你給別人療傷，甚至還親自體驗過你為我療傷，知道你的魔力大概到達哪個等級，可是昨天你給自己療傷的效果是不是好得有些異乎尋常？」

林小芽聞言不禁長大了嘴，今天忙碌了一整天確實將這個細節給忽略了，昨天她先給掐掐豆療傷，之後才輪到自己，然而掐掐豆的傷雖然都已癒合，但是痂皮卻還沒脫落，而她自己身上的傷卻已消失得乾乾淨淨，皮膚光潔如初——這根本不是自己的魔力所能達到的效果！

「難道那個時候他真的來了嗎？」她以前昨天見到的叔叔只是自己疼痛時產生的幻覺，難怪她昨天的記憶只停留在自己將衣料從傷患處剝離的情形。

「這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吧？」迪蒙又開始審視起林小芽的表情，因為印象中這個孩子很擅長演戲，那些半獸人監工總被她耍得團團轉。

林小芽托著額角，細細回想着當時自己哭泣時，出現在模糊視野中的那一襲散發着淡淡金光的身影，仿若天人降臨，但那情景極其炫目，令人懷起其真實性。

「那應該是夢才對啊……」

「夢？你夢見什麼了？」

「起先好像是夢見有個小孩好像想要叔叔當她的爸爸，後來一下子又夢見他帶我回王都參加春神的祭典情形，夢裏具體也沒發生什麼事，就是一直吃個不停。」看着迪蒙困惑的表情，便問：「你昨天是不是見到他了？」

「沒看見，但是昨天我確實有那麼一剎那察覺到強大魔物的氣息，非常短暫、稍縱即逝的瞬間，讓我誤以為那可能是錯覺，但是後來看你身上的傷都不見了，所以我懷疑那個錯覺很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真實的嗎？」林小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短暫的一瞬，速度迅捷的程度已到了肉眼無法捕捉到地步？根本就不可能吧？因為這期間還要停留下來幫她療傷。

迪蒙忽然伸手捏住林小芽的臉頰逼近了問：「你這副獃頭鵝的模樣真的不是裝出來的？」

林小芽頓時化身爆竹，被人一點就爆，「裝你妹啊！我自己都想搞清楚好不好？」

一下被這丫頭一口粗話頂回來，迪蒙不由無語，放開那傢伙的臉皺眉道：「這些亂七八糟的話還真是張口就來，聽說上次你幫我們據守野柳城的時候也是，罵罵咧咧的粗鄙不堪，明明是個公主，怎麼一點淑女的形象都沒有？」

「關你什麼事啦？要管也是叔叔和我的親人，還輪不到你來管多管閑事。」

「這可不好說。」

林小芽疾步走開，腦子裏卻還尋思著帕里斯的事，總覺得像昨天那樣在神情恍惚之時現身的情形並非是第一次，莫非那次被毒跳蚤咬傷神智不清的時候也是他出手相救？可大家都守在近旁，他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一想到救自己的人不是叔叔，而是帕里斯，林小芽的心裏有種奇妙的感覺，遺憾的同時似乎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摻雜其中。

二人走了許久，來到了這片荒原上唯一的一小片綠洲，遠遠地就聽見泉水潺潺，林小芽扭頭盯着迪蒙，而迪蒙也低頭看着她，一個的意思是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而另一個的意思則是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小芽忍無可忍，質問：「還說我不像淑女，你要是稍微有點紳士風度也該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迴避的吧？」

迪蒙嘻地一笑，「是誰說自己是個小孩子，不用在意性別的？」

林小芽剛要發作，迪蒙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啊，一會兒說自己是小孩，一會兒又不讓人把你當小孩，反反覆復的讓人怎麼配合？算了，不逗你玩兒了，我到那邊守着，你先請。」說着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