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借屍還魂（七）

翌日一早，向奇忽見冥王捧著一大束園內採摘的鮮花進來，不由怔了一下，原本昨天才說好的三天後再去問他要藉以還魂的屍體，卻不料這麼快又見到其人。

冥王理所當然地解釋：「怕你無聊，所以過來陪你解悶。」

向奇孤僻慣了，一個人獨處六七天也能安然自得，因此毫不領情地拒絕：「不需要。」但這裏終歸是人家的地盤，也就無所謂識不識趣一說。

「真是不坦率，這時候只要說謝謝就可以了。」

由於向奇現在是沒有軀殼的靈體，自然重力幾乎可忽略不計，所以在入住愛麗舍樂園的這些天基本上都扒在靈光球上汲取靈力，此時見冥王將花束插入瓶之後，便尋了個與他面對面的位置坐下，然後手支著頭，直勾勾地望向他這邊。向奇無語，扭頭把臉轉向另一邊，給對方留了個後腦勺。

冥王不住低低地笑了聲，繞過向奇身後來到他的另一邊，手指百無聊賴地在靈光球的表面摩挲，「你還真是樂此不疲啊，雖然這麼做確實有助於你殘魂的修復，不過這麼一來也苦了裏面的魂靈，要知道，虛弱的魂魄轉世輪迴之後，很可能會出現諸如體弱多病或者智力不足等缺陷。」

向奇如觸電般從靈光球上彈起，「怎麼不早說？」

「我要是早說了你恐怕就沒這麼勤快了吧？」

為了延續自己靈體的存在，就不得不剝奪別人別人的靈力，向奇發覺自己在無意之中也干起了和克洛諾斯那樣卑劣的強盜行徑，而今既已獲悉真相，又怎還可繼續這種厚顏無恥的掠奪？雖然對這個世界還有諸多不舍，但事已至此，也到了該放手的時候，只要自己的這幅殘魂能堅持到再見林小芽一面就足夠了。

見向奇從靈光球上離開，冥王一副不出所料地口吻說：「看，我說的沒錯吧，當初就應該把你丟到賊窩裏養大，少沾染點善良的傻氣或許還能讓你活久一點。」

「善良有什麼不好？你們不也用善惡的標準來裁定靈魂的歸宿么？」據說所有生物死後的靈魂都被帶回幽冥接受審判，生前善良的將升往天堂或是愛麗舍樂園，而那些作惡多端罪行累累的則歸於地獄，在那裏遭受應有的懲罰，這本來就是冥界多年來雷打不動的鐵則，可如今從這幽冥之王的主人口中聽說這番話，難免不讓人懷疑他們審判的公正性。

冥王的甜言蜜語張口就來：「那只是對待普羅大眾的準則，而你不在此限。」

言外之意就是說他可以胡作非為也可以不受懲罰？但善與惡都源於本心，和地獄的懲罰並無太大關係，那些一心想為惡的人，想必也只圖一時之快，完全不去考慮事後將要面臨的制裁。

向奇不大習慣這樣直白的熱情，也無意深入這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幽冥國的王是這麼清閑的么？」

「還好，我這不是受傷了，需要靜養嘛，所以就讓下面的人盡量不要什麼破事兒都拿來煩我。」

「那就好好靜養，來這兒幹什麼？」向奇心道：當個王這麼任性，難道幽冥之國就沒有破國之憂？

「當然是來給你解悶的，順便也給我自己解悶。一舉兩得，皆大歡喜，你說這是不是叫雙贏呀？」

向奇不領情不給面子，乾脆應道：「不需要，我習慣獨處。」

冥王又氣又好笑地搖頭：「言不由衷口是心非，明明心裏歡喜卻硬要裝出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樣，你能少彆扭一陣嗎？」

被人看穿，向奇也是無可奈何，「既然你講那孩子造出來，就一心一意待他不好么？他可以一直在冥界陪伴你，而我……已經時日不多了。」

「那孩子就是你的一縷魂影，你的魂魄一旦消散，他也會跟着不復存在的。」看着向奇驚愕的表情，冥王趁熱打鐵：「你心地善良，能不能為了那孩子好好善待自己的靈體啊？趁著消散前轉世重生好不好？如果你是捨不得過去那些記憶，我可以幫你都保存下來，我甚至可以幫你重新構築一個跟過去一模一樣的成長環境。」

這跟克隆何異？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最終都不是原來的這個自己，但向奇還是問道：「如果是借屍還魂的話，我的靈體可以存活多久？」

「不超過三個月。」

這倒是比靈體裸奔來得合算，不過唯一遺憾的是要以他人的樣貌示人，想必還得費一番工夫才能向家人證明自己就是自己。

向奇又問：「只要我去投胎，那孩子就不會消失？」

「他是你的魂影，你輪迴時自然要跟着你，否則殘缺的魂魄轉世重生以後會有缺陷。」

向奇疑惑不解：「你遇見的生靈亡靈不計其數，為何偏對那孩子如此執著？」

冥王只是他雙眼，更正道：「是你。兩年前，天王和海王催我把你送走，我也是無奈才權且從你身上抽取一縷影魂出來陪伴我。」

向奇移開視線，順着對方之意改口：「好，姑且當他是我，可好看的皮囊千千萬，神族、魔族、精靈族都不乏有大把的美人，你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弔死？」況且，二人之間也沒有什麼矢志不渝情深意切的情感，像他這種活了億萬年的神祇，自是閱人無數，忘記一個微不足道的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也不知道，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說不清道不明的，用你們古人的詩來說，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

居然還吟詩……向奇被酸起一身雞皮疙瘩，那可是元稹的，後面還有兩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絕對深情加痴情，可由元稹所做，再深沉再誠摯的辭藻，最終堆砌而成的不過是一首諷刺詩，冥王若是借用來感懷他已然神隱的冥后，或許多少還能讓人感動，可偏偏用錯了對象，也跟着自證為渣。

冥王狐疑問道：「你笑什麼？」

「傳說你對冥后一見傾心，古時候某些地方搶親的習俗也是因你而來，可你現在為我吟詩，不覺得可笑么？」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當時搶親也是出於無奈，我雖抽到入主幽冥之簽，但這冥界有半數的神祇原本是上一任王權的勢力，雖然表面上效忠於我，但是並不是真心歸順現任神王的統治，而我那生性多疑的弟弟對我也頗多猜忌，總擔心我會利用這一派舊神的勢力顛覆他的王權，為了讓他消除顧慮，也為了讓我太平度日，所以我就索性主動放他的幾個兒子到我這兒擔任要職，再順水推舟搶他一個女兒來做冥后，近距離盯梢的線人，神王自是求之不得，所以才讓人到各族各界把我這不體面的行徑傳頌成一段佳話。」

向奇信，但未敢全信，質疑道：「你們神族的人壽命長，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難道夫妻之間一點感情都沒有？」

冥王聞言馬上投去綿長一瞥，眼神別有意味，「怎麼，你很在意我的過去嗎？」

向奇被人這麼調侃當即就來氣，直指著門外送客：「無法溝通，你可以走了。」

「別兩句不合就趕人啊，我好歹也是這裏的主人，你給我點面子行不行？」

向奇態度堅決地說：「我到冥界的這幾天一直不休不眠，現在也累了，想要休息會兒。」

冥王賴著不走，「以你現在靈體的狀態，可以說是輕如鴻毛，應該還沒有疲倦這種感覺，既然不累，還需要休息什麼呀。」

向奇心想他知道的倒是清楚，不過作為送客的借口根本就無需較真，「你管我真累假累，反正我現在就是要睡覺，麻煩你出去。」

「你睡啊，誰不給你睡？這裏這麼大，你睡你的，我留下也不礙着你什麼事。」冥王這般厚顏無恥的一面也不知還有沒有其他人見過，若是用來對付女孩子或許還行得通，可大家同是男人，向奇又怎會吃他這一套。

向奇不語，手指著門口的方向，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冥王見死乞白賴不奏效，立馬有換了策略，佯裝遺憾道：「其實我來是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既然你要睡了，那就改天再說了。」說完作勢要走。

向奇立馬叫道：「站住！」

冥王停步，回身，奸計得逞，自是滿面春風，「你不睡了？」

「什麼消息？」向奇料到肯定是跟小芽有關，當然不能就這麼讓人走掉。

冥王豎起兩根手指，故意賣關子：「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隨便，你趕緊說。」

冥王見他沒按自己的步調來，不覺孩子氣地噘嘴，眼神幽怨地瞅著那少年抱怨：「一點情趣都沒有。」

向奇耐著性子坐下，配合對方的遊戲道：「那就先說好消息。」

「中部的精靈族要辦喜事了，你那雙胞胎妹妹和弗蘭西家的家主的婚禮馬上就要舉行了，還派人給我送來了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