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突圍聆奇聞

第209章 突圍聆奇聞

施常珍、花無顏見到黃宜等三人安然無恙,都同感驚喜。

且說當余謙華下令放箭射殺眾人之時,黃宜與劉紫綺、李惠蘭划著小艇順江流下游去。羽箭紛飛而至,三人各揮兵器撥開,奪路而走。劉紫綺押后,李惠蘭在前,兩名女子使出八卦神劍劍法,各挺手中長劍開路,鐵網幫嘍啰們擋者披靡,被殺翻了不少。

余謙華眼見黃宜等人將要逃脫,急令五條小船去追。五條小船上五十來人自後面吆喝吶喊、放箭射殺。亂戰之中,劉紫綺小腿上中了一箭,李惠蘭背上中了一箭。

鐵網幫幫眾見兩女受傷,喝令停止放箭,急划小船來追。對方船上水手多,而黃宜只有一雙手,很快就被追上。五條小船將黃宜等三人圍在中心,三人各逞技藝,且戰且退,又殺傷二十來人,沿下游划走。

仍有三條小船自後面追來,眼看不久就將趕上。劉紫綺、李惠蘭已受傷。黃宜大喝道:「劉姑娘,李姑娘,鐵網幫匪賊殺之不盡,我去跟他們拼了,你們划艇快走。」

劉紫綺道:「要生就一起生,要死就一起死。」李惠蘭道:「我們還能再戰,只要再挨一會兒,船靠岸后,就不必怕他們。就可惜霧太大,看不到岸在哪裏。」

濃霧之中,只聽附近有個聲音問道:「敢問各位是從鐵網幫那群天殺的臭賊手下逃出來的嗎?」

黃宜等三人聽他口中罵鐵網幫是天然的臭賊。心道:「莫非是鐵網幫的仇家?」黃宜應道:「正是,我等受鐵網幫圍攻。他奶奶的,鐵網幫那群臭賊真不要臉,說什麼金錢美女留下,男子自殺,他們自己又不見自殺。」

濃霧之中,只聽那男子嘿嘿嘿怪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一股凄涼之感。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哭,那人怪笑聲一停。問道:「兄弟,你的寶眷們可曾被鐵網幫的賊人捉了去?」

黃宜心頭一怔,才知寶眷是眷屬之意。道:「這個倒是不曾,小弟尚未婚配,還不曾有什麼家眷,但是我船上有兩位好姑娘、好朋友。鐵網幫賊子們所以窮追不捨。小哥你是在岸上嗎?江上霧太大,看不清路在何方,你可否指條明路,帶攜些個,大恩大德,沒齒不忘?」

三人說了些話,只聽鐵網幫幫眾又追得更近了。濃霧瀰漫,又是黑夜,真是伸手難見五指。

只見鐵網幫眾賊點着無數火把,追了下來,相距不過十丈。那人頓了一頓,道:「你們向東岸劃去,不要走得太急。」

黃宜了聲『好』,尋思:「這恐怕是當地的漁民,他既說東岸有路,何妨一試?」划著小艇,往東岸靠去。劃出有四十來丈,小艇已靠岸,這時候,與鐵網幫眾賊相距不超過五丈。三人舍舟登岸,剛踏上岸,見江中突然竄出一條大漢來。那人道:「三位請留步。」

黃宜聽出正是剛才與自己對答的人,原來那人一直潛於江底,自己劃了四十多丈,他便潛水潛了四十多丈,速度與自己的小艇不相上下,對他游水的功夫不禁很是敬佩。道:「大哥水性真好,佩服,佩服!」

那大漢攀著江邊石壁,黃宜伸手拉着他爬上岸。這時,鐵網幫三艘小船也即將靠岸。劉紫綺、李惠蘭帶着傷,仍守在岸邊,避拒敵人。

那大漢一爬到岸邊,不等喘口氣,便急步走向一棵大樹之下,大樹上栓著一條大麻繩,打了個活結。大漢道:「快來幫我!」黃宜想也不想,跟着過去。大漢解開繩結,分一半給黃宜,另一半自己拉着。大漢道:「我數一二三,我們使勁拉!」

黃宜道:「好!」兩人使勁拉繩,只聽得江中撲通、撲通,跟着哎喲咿呀叫聲不絕。江水裏忽然竄起兩張大漁網,原來漁網一直藏在水裏,平時看不到,網端連在樹上,只要一拉網端,漁網便浮上水面,越收越緊。

漁網上排滿了尖利的錐子、鐵刺、飛刀刀片,捆住鐵網幫兩艘小船。黃宜與大漢越用力拉,漁網越收得緊,錐子、鐵刺和飛刀刀片刺透船板,刺進鐵網幫幫眾的身體。幫眾擠在一起,根本周轉不開,就算不被網子上的利器傷到,也要被勒得喘不過氣。另一艘小船上的要想過來解救,但網子上佈滿了利器,無從下手,要想登岸,卻被兩條大船擋住。

鐵網幫眾賊呼和喊叫,守在江邊不肯撤離。

那大漢哈哈大笑,笑聲忽然轉成了哭聲,兩顆熱淚從眼裏滾落。大叫道:「秀珍,我……我為你報仇啦!余謙華那狗賊還沒死,這早晚我要去砍下他的狗頭,我就來陪你。」

黃宜助他勒死了兩條小船中十七八人,心中本來滿是愧疚,聽了他這翻話,不由得心想,他所謂的『秀珍』只怕便是他的媳婦。準是鐵網幫眾賊搶了他的媳婦去,而他媳婦卻甚是剛烈,寧死不屈,終於被害死。這大漢因此懷恨在心,早已安排下利網在此等候。恰逢鐵網幫今天出動,來追趕自己,這大漢撞到了這個巧合,讓自己開小艇來到利網邊,引鐵網幫匪賊上當。這大漢只不過是為了給他媳婦報仇,卻殺傷了這許多我,雖說這完全出於對他媳婦的深愛,可未免也太狠了些。

那大漢將繩索拉到極盡,網子也收到最緊,接過黃宜的繩索。重新打了個死結,將鐵網幫中沒被利器刺死的人活活勒在網子裏,就算沒被刺死的,也要被水淹死。

那大漢鬆了口氣。道:「各位,請隨我來。」黃宜道:「你自己去吧!我們不去了。」

那大漢一愣,他適才得報大仇,心中甚佳,見到黃宜滿臉不屑之色,霎時間便從得報大仇的喜悅之中驚醒過來。

那大漢道:「你們嫌我下手太狠是不是?嘿嘿,嘿嘿。你們只看到我殺人,就以為我是世間最惡毒的人,這也不怪你們。可惜天下之大,極少有真正透徹的人,反而睜眼瞎子太多,常常把假相當作真相,黑的認成白的,白的認成黑的。」

黃宜怒道:「兩船的人都中了你的詭計而死去,活生生擺在眼前的事情,難道我們還冤枉你了?」

那大漢道:「不錯,你沒冤枉我,這兩船的人都是我殺的。我張大路敢作敢認,你如果覺得我做得太過份,不妨把我抓了,或者把我殺了。」

黃宜道:「我為什麼要殺你?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做得過份,為何還是要這樣做?」

張大路道:「你覺得不平是嗎?那你把我殺了,少在我面前沖師長教訓我。我沒有錯,也絕不認錯。」

黃宜聽他口氣如此堅決,還死不認錯,忍不住便想狠狠教訓他一頓。劉紫綺忽道:「這位大哥,我相信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原因,有你說不出的苦衷。」

張大路聽到『說不出苦衷』這五個字時,滿臉凶蠻之氣頓時消退,眼眶一紅,差點又要掉下淚來。卻道:「我家不歡迎你們。」說着這話,拿眼光狠狠地盯着黃宜,顯然並非不歡迎你們,而這個『你們』的『們』字要去除,所不歡迎者實單指黃宜一人。

李惠蘭覺得很奇怪,想不到這個死不認錯的漢子,內心中竟會如此脆弱。道:「黃宜,你也真是,你又不了解實情,怎能隨隨便便的便怪上張大哥了。」又道:「張大哥,他性格也和你一樣是耿直的,心中裝不得半句話。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張大路聽聞此言,心頭才算消火。道:「我家隔此不遠,你們跟我來。」

李惠蘭和劉紫綺說要去歇歇腳,裹裹傷。黃宜礙於兩人的面子,見兩人都要跟去,這才答應去。三人隨着張大路轉過兩個小山坡,沿一條幽靜的石子小路,走了約四五里,再轉兩個彎,到一個村舍里。

張大路家是四間大木屋,然而只有他一個人,甚是冷清。

張大路招呼三人在客廳里坐定,端來兩大盤熟牛肉,兩大盤鮮魚和兩個酒罈。升起了大火,四人圍着大火坐定。

張大路對黃宜本來頗存芥蒂,但到了他家之後,這位身材像門板似的大漢隨即表現出熱情好客的一面,只把黃宜當作客人看待,任何芥蒂都不存在。

張大路和黃宜對飲了兩碗,便覺得頭腦發昏。黃宜卻仍是神采奕奕,臉上沒半分酒意。他的酒量和黃宜相比,實在差得太遠。黃宜五六歲起始,便學會了喝大草原上的馬奶酒。來到中原,他喝得極少,酒量卻並未因喝得少而減弱。

張大路兩碗酒下肚后,心中暖和起來。但凡喝醉了酒的人,世間之人在他眼裏無一不覺格外可愛了幾分。李白寫出那麼多氣吞山河、豪邁萬丈的詩來,也許得益於此。

張大路這才開始說起他的故事來。說道:「八年前三月初八,是我和秀珍大喜的日子。秀珍是個好女人,她家在隔壁王村。我們張燈結綵,敲鑼打鼓,抬着八人大轎,要把她接來過門。那是我一生當中最天心的日子,也是我一生最難忘的日子,更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秀珍坐在轎子裏,到了家門口,我正背她進門。忽然,一夥賊人搶了進來,把我攔著,兩個漢子抓着我肩膀,另一人去掀秀珍的蓋頭。我們以為是來鬧着玩的,見他去揭蓋頭,才知這夥人來意不善,因為蓋頭只能由新郎官來接。」

「我掙脫兩人,一把拉住那人的手。喝道『你幹什麼?』那人反手便給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只打我天旋地轉,半邊臉腫得高高的,板牙也掉了好幾顆。」

張大路張開嘴巴,抬起上鄂給三人看,果然只見他嘴巴半邊牙齒落了五六枚。瞧他年齡也不超過三十五六歲,還沒到落牙的年齡,那麼說是給打掉的,這並非是謊話了。

李惠蘭道:「這也太不講理了,他們來幹什麼?」

張大路喝了口酒,接着說道:「當時我的腦袋暈乎乎的,耳朵里轟轟響着,半邊臉又腫又痛,說什麼也爬不起來。我聽到秀珍驚呼一聲,問『大路,你怎麼啦?』我嘴巴里都是血,痛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呼呼哇哇的叫着,聲音很怪。我只見到為首那人揭開了秀珍的蓋頭,獰笑着說『這新娘子挺漂亮,搶了!』我弟弟聽那人口吐胡言,又這般大膽妄為,當即喝道『哪裏來的鳥漢,給我滾出去。』我弟弟抄起一根扁擔,呼倫一聲,斬在那賊人的腰間,咔嚓一聲響,扁擔斷了,那賊人只晃了晃,卻沒傷到他。」

黃宜道:「難道他已練成了金鐘罩,鐵布衫?」

張大路道:「是不是金鐘罩,鐵布衫,我可不知道。但這一下,卻惹怒了他,我們見扁擔也打他不傷,都有點蒙圈了。那人反起一腳,踢在我弟弟的耳門邊,直把我弟弟踢飛去撞在圍牆上,土牆踏了一塊,我弟弟和土牆一起翻滾,滾了幾滾,躺在地上,就此不動,腦門裏溢出一大灘血,竟然當場就死。」

劉李二人『啊』的一聲,叫道:「這太狠了!太兇殘了!」

黃宜只聽得兩隻拳頭緊緊握著,怒氣勃勃。昂起脖子,猛喝了一大碗。

張大路道:「大家一看出了人命,霎時間雞飛狗跳,全都亂了、散了。我父親拿起一把鐮刀,挖向那人的頭臉,狗賊側身一讓,順手一抓,抓着我父親的手腕,向下一拉,我父親身子急向下竄。那賊子頂起膝蓋,用力一磕,磕在我父親的胸前,我父親胸前斷了七八根肋骨,那賊子反肘下落,又一肘子撞在我父親的背上,我只聽到父親口中發出一聲慘叫,就此氣絕,那賊子哈哈大笑,拉着秀珍要走。」

只聽砰的一聲,黃宜再也忍耐不住,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桌上酒碗菜盤一齊跳起來,酒水濺出了不少。黃宜叫道:「惡賊如此行兇,沒有王法了嗎?」

張大路見黃宜怒氣填膺,倒像這樁慘禍是發生在黃宜身上。他眼望黃宜,充滿了感激,所受的苦難感到輕鬆了一大半。苦難如果有人分擔,原先承受的人一定能減少一半以上。

張大路道:「秀珍這時候也不顧了,拉下蓋頭,使勁甩脫他手,拚命向我跑來。那惡賊臉色一變,一閃身,竄過來拉起秀珍。道『新娘子才剛到家門,你們不是還沒入洞房嗎?這個我余謙華很樂意代勞』。」

聽到余謙華三字,黃宜等臉上變色。黃宜道:「那狗賊就是鐵網幫幫主余謙華、江湖人稱一網打盡的嗎?」

張大路狠狠道:「余謙華這狗賊害得我家破人亡,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

黃宜心道:「他對余謙華恨之入骨,難怪會遷怒於鐵網幫幫眾。」

張大路道:「可惜沒能引余謙華那狗賊落網,只殺了他手下的蝦兵蟹將。有一天,我一定要殺死那狗賊。為秀珍,為我父親為我母親為我弟弟報仇!」

劉紫綺嘆了口氣。心中暗想:「帝王將相也好,凡夫俗子也罷,親人被害,他的仇恨之意都不會因身份不同而有所減弱。」

李惠蘭問道:「張大哥,你說你那秀珍媳婦和你母親都沒逃過嗎?」

張大路咬牙切齒,雙眼赤紅。狠狠地道:「當時我心中那個痛恨,只恨不得立即殺了他,又恨不得馬上死去。秀珍咬着牙,甩開手,清清脆脆地扇了余謙華那狗賊一個耳光。余謙華大怒,呼的一掌,擊在秀珍的肩上。秀珍哪能禁得起他的重掌,一軲轆撞在牆上,口吐鮮血,半晌起不來。我娘跑出門來,抱着余謙華的腳,又是哭又是求,又磕頭又作揖,求他放過我們。余謙華那狗賊見已殺了二人,秀珍又已氣息奄奄,我估計這賊子也害怕壞事做得太多,將來報應太重。終於要走開,可是他身旁一個叫牛宏武的說道『大哥,要就不做,要就做絕!斬草除根,免留後患!』余謙華那狗賊聽了這話,臉色一變。飛起一腳,踢在我母親的脖子上,我母親頓時氣絕。秀珍哭着向她拚命,余謙華一掌飛出,擊在秀珍的肩頭,秀珍的身子重重地落在我的頭上,我只覺得脖子裏、背上都是熱乎乎的,那是秀珍的血,我腦袋發矇,給秀珍一撞,昏死過去。」

黃宜怒道:「余謙華不死,世間便沒公道了!」

李惠蘭問道:「你家中這麼多人害姓余的害死,你沒去報官嗎?」

張大路道:「哎!別提了,八年前是後晉朝,當家的是石敬瑭,現在劉知遠當政,改為後漢。姓石的也好,姓劉的也好,他們只管自己打得熱鬧,你爭我奪,哪想過我們百姓的患難?」

三人聽后,都悵然若失,當真也沒法子。

張大路道:「求官不得,我只好自己動手。我醒來后,我的家人和秀珍全都斷氣了,我把他們埋在後院,先頭那些日子,我真不知該打發?有好幾次都想尋死,不如去地下陪他們,可是一想到我死了之後,就沒人給他們報仇。想到報仇,我忍着痛苦活下去,我要為他們報仇。我不會武功,又沒地方拜師,左思右想,始終沒法子。余謙華哪次害過我之後,七年前,又害了八村一家姓周的。這幾年,這惡賊幹了不少類似的壞事。要麼就搶人家媳婦,要麼就搶人家未過門的妻子,只是有的不敢惹,只能冤屈地過着,卻沒一個不在背地裏把余謙華的祖宗罵得狗血淋頭,罵歸罵,老天偏偏不收他。」

「像我這樣被害的人多了,我的日子也總算好過了些。我每天出去打漁,勉強渡日,心中想得最多的是殺了余謙華報仇。有一天我突發奇想,製造了兩張大網,在網子上扎著飛刀、尖錐,你們看過的,就是放在江邊的那兩張。我一直等著,等哪一天余謙華坐船出來,我就把他引到陷阱邊,然後用漁網勒死他。」

李惠蘭道:「原來江邊的那兩張網你是為余謙華準備的,可惜余謙華沒來。你卻用來救了我們。」

張大路道:「不打緊,我聽你們也是剛脫逃鐵網幫的圍捕,不願意看到你們受害,這才救你們的。」

劉紫綺恍然道:「怪不得你剛始終和黃宜說話,第一句就問黃宜……黃宜的寶眷有沒有被害。原來是你自己的親眷都被余謙華害死。照這樣看來,余謙華做過的這類歹事還很多嗎?」

張大路道:「算起來,這幾年被他害過的有十幾家吧。」

黃宜道:「余謙華要是不死,當真天理難容。」

張大路長長地舒了口氣。道:「三位豪俠能耐心聽我吐完這許多苦水,我已十分感激。來,別光顧著說話,三位多吃點。」黃宜等聽完他這故事之後,都已全沒胃口,張大路夾起牛肉,開始大口大口的嚼起來。

劉紫綺心道:「我們只是旁聽,便覺難受吃不下飯。他親生經歷,所受的苦況比我深得多,說完之後還照吃不誤。哎!死去的人儘管已死,活下來的人卻還要繼續活下去,哪怕活得並不幸福。」突然間想起花無顏說過的那段話來。幸或不幸,很難分得清楚,又何必要分清楚?

眼看張大路吃得津津有味,三人夾起牛肉、魚肉,也各吃了個大飽。在這當中,劉紫綺和李惠蘭已在受傷部位塗了金瘡葯,作了包紮,二人雖受了傷,好在只傷及皮外。不覺東方大白,三人辭別了張大路,出了村子,往山間走去。

黃宜道:「劉姑娘,李姑娘,我要去鐵網幫。」劉紫綺和李惠蘭早知他聽了張大路的故事後,去鐵網幫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李惠蘭道:「鐵網幫舵口在哪裏?你都不知道,怎麼去呢?」

黃宜恍然道:「糟糕,剛才出門時應該問一問張大路的。」

劉紫綺道:「張大路也未必知道,你沒聽他說嗎?這些年他只做了兩張網,用來等余謙華上鈎。因此,我敢斷定,他一定也沒去鐵網幫的總舵,你就算再跑回去問他也白搭。」

黃宜道:「問了總比沒問的好。有時候推測不一定準確。」

劉紫綺道:「你不信我的推測,那你回去問好了。」

黃宜道:「算了,余謙華率領鐵網幫做了這許多壞事,在這附近一定臭名昭著。張大路不知,難道便沒人知道了?我們轉一轉,如遇有人,再問好了。」

李惠蘭卻道:「黃宜,我們昨天好不容易、劉姐姐和我都拼得受了傷,才從鐵網幫的圍攻之下逃脫。鐵網幫人多勢眾,對男子又從不留活口的。去鐵網幫無異於闖龍潭虎穴,九死一生,我就納悶了,你為什麼還吵著要去?」

黃宜道:「我所以要去鐵網幫,是有原因的。一來鐵網幫最近幾年做的壞事太多,若不去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還會繼續為惡下去。再有一點,你們難道忘了嗎?我們仨所以能順順利利地突出包圍,逃脫性命,是為什麼?是因為葉夫人將小艇讓給了我們,她自己卻身陷困頓之中,生死不明。吃水也不忘挖井人嘛。我們怎能一得逃脫,就把他們給忘了?」

劉紫綺接道:「因此上,你黃大俠就想去鐵網幫查探查探,要是葉夫人和顧前輩昨天都得突圍出去,那就放把火,燒了鐵網幫眾賊的賊窩。要是葉夫人他們沒能逃脫,落入了鐵網幫手上,那就設法營救是嗎?」

黃宜道:「都被你說對啦!我心裏就是這樣想的,但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比我心裏想的更加清楚明白。」

劉紫綺心中卻感到有些擔憂,鐵網幫畢竟心狠手辣,半點不留情面。貿然闖去,必定兇險萬端,不是說着玩的。恰在這時,三人聽到了鐵網幫李二狗的那一聲大喊:「他們在這裏,快來!」、過不多時,又聽到施常珍的大罵鐵網幫幫眾。黃宜料知施常珍與花無顏遇上了敵,於是提高嗓音,問了一句,聲援施常珍,不多時便即趕上。

三人與施花二人打了個招呼,沒來得及過多的寒暄。黃宜見施常珍裹滿了布塊。便問道:「施前輩,你受傷了嗎?」

施常珍道:「傷了些皮肉,不礙事的。」

黃宜略覺寬心,轉頭看着那伙鐵網幫幫眾。要是換到昨天,他對這些幫眾原本說不上有多大的敵意。但自從去了張大路家,得知張大路遇害的經歷后,對鐵網幫的認識加深了,對這群壞蛋的厭惡之情也加深了。

黃宜道:「我好像記得你們破網幫中有一句很出名的口頭禪,後半句叫作男子自殺。你們這麼一個個拿刀帶劍的,又一個個愁苦着臉,如喪考妣,是約好了來此集體自殺嗎?」

李惠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劉紫綺搖頭微笑。施常珍接道:「對!他們是來自殺的。嘿嘿,你們這些龜兒子不自殺,等著老爺來殺,那也一樣是死。」

施常珍轉述鐵網幫幫眾說過的話,不過是對象互易,將鐵網幫幫眾對自己說過的話反過來對鐵網幫幫眾說。

拿板刀的大漢喝道:「幫主有令!抓住女的賞銀一千兩,殺了一個男的,賞銀二十兩。給我上!」

鐵網幫幫眾吆喝一聲,兩人向劉紫綺圍過去,兩人圍攻李惠蘭,兩人圍攻花無顏。另外還有四人圍攻黃宜。劉紫綺、李惠蘭扯出長劍,事到如今,對這些幫眾也不須再講什麼客氣。

黃宜叫道:「二十兩?老子就只值二十兩?」眼看對方大刀長劍攻來,向後退開一步,斜身一閃,一腳踢中左首一名幫眾的手腕。這一腳使力不多,只將那人手中單刀踢飛,那人虎口破裂,慘呼一聲,縮到一邊。

黃宜甚覺詫異,他自與人過招以來,從沒有哪一次能在一招之間,就如此輕鬆的傷到敵人,不由得信心倍增。道:「你運氣不好,那二十兩賞銀看來是沒你的份了。」

對方四人傷了一人,仍有三人揮大刀攻來。黃宜一閃一避,如法施為,又踢傷了兩人。最後一人見自己孤軍作戰,怯意暗生,出招遲緩,驚訝地看着黃宜。

黃宜道:「你不出招,我可不會跟你客氣。」虛踢一腳,這一腳他不敢踢實,只踢出一半,便即頓在空中,防著那人突然反擊。奇怪的是,黃宜的腳距離那人的手腕還有半尺遠近。那人卻叫了一聲,把單刀斜扔出去,如不細看,還真以為是被黃宜踢飛的,那人捂着手腕逃開了。

黃宜心中那個驚訝,當真沒法說,沒打到他,他卻要自己認輸,天下奇事怪事有很多,但這一件卻是黃宜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心道:「我沒踢到,他怎麼就受傷了?這戲也演得太假了吧。」轉頭一看,只見鐵網幫幫眾有的胳膊被割傷,有的手腕中劍。劉紫綺和李惠蘭已收起長劍,站在一邊。

劉紫綺道:「他們武功真差勁。」原來這群人當中,除了最先與花無顏過招的那兩人是會家子,學過幾年功夫,其他人則是流民、難民。因戰禍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不得已投靠鐵網幫,暫時借個窩棚躲一躲。吆喝吶喊是一把好手,但真實武功卻是半點不會。一交手,劉紫綺、李惠蘭便即察覺,輕而易舉地便划傷他們的胳膊、手腕。兩人察覺這些人不會武功,也不願殺傷人命,只叫他們破皮見血,那只是給他們長個記性。

拿板刀的漢子喝道:「一群飯桶!瞧老子的。」話音剛落,揮板刀往黃宜面門上砍去。

黃宜得狂戰指點,已知自己武功的缺陷在於內力不濟,上次在船上與張嘉亮斗一場,便因內力不濟,手不應心,險些被張嘉亮打傷。最後緊急關頭,踢出鬼使神差的一腳方得反敗為勝。但這等好運,可一而不可再,可遇而不可求。

黃宜側身讓開,趁隙喝道:「你的豬姓狗名叫什麼?在破網幫中身居何職?」

拿板刀的大漢喝道:「我們是鐵網幫,不是破網幫!」

黃宜道:「那都一樣,鐵網破了,不是成破網了嗎?破網幫比鐵網幫牛得多。」

鐵網幫眾人聽聞此言,辱及幫派的名譽,無不人人大怒。有的辯解起來:「老子是鐵網幫的,不是破網幫的。」有的道:「鐵網是鐵的,扯不破,摔不壞。破網是破的,不用扯已經破啦。鐵網、破網天差地遠,那得好好分清楚。」有的則道:「破網幫很厲害嗎?難道比鐵網幫風頭更勝?」更有的頓時心中後悔:「我怎麼加入了鐵網幫,半點風光也沒有,越混越沒出息。趕明兒改投破網幫去,好好風光一把。」

拿板刀的漢子喝道:「安靜些!吵什麼?哪個要投靠破網幫的,站出來讓我牛宏武瞧瞧!」

幫眾見他動怒,都沒敢再議論。心中卻各打算盤:「改投破網幫這事,須做得不露聲色,不留痕迹。」有的則想:「牛二當家好威風嗎?就讓你先威風,趕明兒老子投靠了破網幫,比你威風,到那時率領破網幫剿滅鐵網幫,讓你牛宏武給我提鞋……提夜壺。老子吃飯,你得站着,老子拉屎,你得聞着……。」

黃宜記得昨天晚間突圍的時候,這些鐵網幫幫眾敢拚命的沒幾個。顯然牛宏武是這群人的首領,只要先打趴牛宏武,余者不足為患。又想起張大路說過,當年本來余謙華已不想再殺人命,卻因為牛宏武的一句『要就不做,要就做絕,斬草除根,免留後患』使得張大路的母親和妻子都被余謙華殺死。心道:「此人慫恿挑撥,他所造之惡,不在余謙華之下。」

黃宜道:「你叫牛宏武嗎?怎麼不叫牛牛牛?」

牛宏武道:「我是想叫牛牛牛的,但是祖輩不允許,說牛家家譜里沒有牛字輩,得安字輩來才成。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叫作牛宏武。」

李惠蘭早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牛宏武的名字還可以改得更加牛氣衝天。」

劉紫綺接道:「是嗎?敢問李妹妹,如何才能更加牛氣衝天?」

李惠蘭道:「三牛為犇(ben),他要是改名叫牛犇犇,一個名字裏含有七條牛,這要是拆開來念,則要叫他牛,牛牛牛,牛牛牛!豈不是牛氣衝天?」

劉紫綺道:「有道理,可我聽着怎麼像是呼喚畜生呢?」

李惠蘭噗的一聲,笑得更加響亮。鐵網幫幫眾當中,有不少漢子跟着嘻嘻而笑。只是害怕給牛二當家聽去,不敢笑出聲音來。施常珍哈哈大笑。道:「哈哈哈,這兩個女娃娃還真有點意思。」

牛宏武大是惱怒。喝道:「住嘴!再敢胡說八道,我不撕爛你們的嘴。」

黃宜道:「牛宏武,你所作之惡,不在余謙華之下,你是自己投降?還是要我打得你認輸?」

隋文帝楊堅開創了科舉制度,使得孤寒子弟也有機會入朝為仕。隋朝以後的各朝各代都沿用這一創舉來選拔人才。隋朝是起始,唐宋二朝是發展,到了明朝才正式完備,分為院試、會試、鄉試和殿試四個等級,清朝在明朝的基礎上加以完善改進,但方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始終秉持的是『學而優則仕』的規則。

從隋朝到清朝滅亡的一千三百多年的時間裏,許多人的命運便牢牢地與科舉制度綁在了一起。這一制度的實行與推進,使得很多人埋頭書札,挑燈夜讀。這也很大程度地促進了傳統文化的傳承。

書中的施常珍是個失敗的落考者,他認為花無顏不能打鬥,認為女子只會刺繡、針黹等,因此雖受重傷,卻也要極力保護花無顏。他身上有迂腐的一面,也有真摯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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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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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突圍聆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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