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一百零二章
顧清明就靠在沈墨床前，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了一晚上。
偶爾沈墨搭上一句，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顧清明說十句，沈墨答一句。
這麼一來二去，天亮了。
顧清明倒是神清氣爽，沈墨卻被折騰的一晚上未合眼，綳的筆直的臉上有些許疲憊之色。
沈墨和顧清明一同走下二樓的時候，沈墨一直在低頭伸手揉着眉心。
走在前頭的顧清明忽然停下了腳步，沈墨差點整個人撞了上去，顧清明被撞的往前倒去，沈墨急忙伸出手一把抓住顧清明的胳膊，將顧清明重新拉了回來。
顧清明覺得，他那本來要飛出的心臟又硬生生的被拉了回去。
他回過頭去，正好對上沈墨的目光。
沈墨的那一雙眼眸像極了鷹眸，鋒利深邃，只消一眼，便看的人心頭一顫。
顧清明咧嘴一笑，「多謝兄弟。」
「怎麼突然停了下來?」
沈墨沒有搭理顧清明，只是不咸不淡的隨口問了一聲。
「沒什麼。」
顧清明揚唇一笑。
「那走吧。」
沈墨收回目光。
二人一同走下樓梯。
客棧掌柜昨夜就病發去世了，所以櫃枱那裏空蕩蕩的，顧清明瞧了一眼，倒還有些不太習慣。
顧清明目光一直落在櫃枱上，有些失神，然後大步的走出客棧。
沈墨伸出手，一把扯住顧清明的衣領，把顧清明拉了回來，顧清明的后脖頸恰好碰上沈墨那冷冰冰的手，顧清明一怔。
「天機傘撐好了。」
沈墨望着顧清明，淡淡的道。
聞言，顧清明才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哦，差點忘了。」
沈墨這才收回手去，指尖似乎還殘留着些許顧清明身上的涼意。
或許只有接觸的時候，碰觸到那冷冰冰的體溫，沈墨才會意識到，面前這人，已經身死許久了。
顧清明又重新撐了天機傘和沈墨一同走出客棧。
街上倒是一日比一日的冷清，雖然不是說街上沒人，只不過整體的氣氛很壓抑冷清，跟顧清明他們第一日來的時候大街上人來人往、喜氣洋洋有所不同，此時柳家鎮倒像個死鎮。
零散的幾個臉色蒼白的百姓靠在街道兩旁呻吟著，滿地的菜葉與雜物，一片狼藉，還有些百姓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沒過多久，就立刻有人過來把人抬走了。
哭聲、呻吟聲、嘆息聲籠罩着整個柳家鎮。
不過幾天，整個柳家鎮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徹底變成個被死亡氣息籠罩的小鎮。
顧清明和沈墨二人徑直走過街道，瞧著這些靠在路邊奄奄一息的百姓，不知為何，顧清明總會聯想到昨天晚上他做的那個奇怪的夢。
如今眼前的一幕就彷彿與夢裏的那些場景重合起來一般，驚奇的相似。
看着看着，顧清明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
沈墨也隨着停了下來，望向顧清明。
「沒什麼。」
顧清明搖了搖頭，然後抬腳繼續與沈墨朝前走。
顧清明滿腦子都是昨天那個夢，夢裏就跟現在的柳家鎮差不多，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天邊灰濛濛的，彷彿一呼吸，空氣都帶着刀子，割的人肺生疼。
「不是說周安善在處理與診治這些百姓么?為什麼看起來反而更嚴重的樣子?」
顧清明好奇的問道。
短短几天，能把一個這麼繁華的小鎮弄成如此半死不活的樣子，也是挺令人意外的。
「說是這樣說，有沒有這樣做，誰知道?」
沈墨明顯對那個周安善帶着敵意，雲淡風輕的開口。
「你明顯對人周安善有意見。」
顧清明無奈的道。
顧清明和沈墨轉了鎮子一圈，發現柳家鎮大半百姓都染了怪病，染病的人口分佈鎮子四處，可奇怪的是，有些人就算離染病的百姓住的再近，也依舊活蹦亂跳，而有些隔的老遠，還是染上了病。
而周安善今日倒沒有出現，東邊也換了幾個官兵在那邊看守着，據說，周安善生病了。
「娘親……你醒一醒……」
走到轉角處，顧清明看到一個剛牙牙學語的小女孩正哭紅了眼，伸手使勁的搖著那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婦人，奶聲奶氣的哽咽著，哭聲撕心裂肺。
顧清明最看不得這種場景了，特別還是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他剛欲上前，沈墨伸出手，搭在他肩上，顧清明腳步一頓，回過頭去看沈墨。
「別多管閑事。」
沈墨冷清道。
顧清明一聽，剛是皺了皺眉，下一秒，便有幾個官兵走了過去，熟練的把那個婦女抬在擔架上走。
「你們放開我娘親……」
小女孩哭腫了眼，伸手去攔，周圍幾個大人走了過來，一把抓住那個小女孩。
「你娘已經病死了，你別靠太近，小心被傳染上。」
那些大人抓住小女孩的胳膊，絲毫不隱晦的直截了當的說着。
聞言，那個小女孩呆住了，然後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看着那個嚎啕大哭的小女孩，顧清明心裏頭不是很好受。
「世間這麼多可憐的人，你幫不過來的，更何況，人各有命，我們插手不合適。」
沈墨緊緊的抓着顧清明的胳膊，平靜的望着，眼裏看不到一絲波瀾。
顧清明回過頭，對上沈墨的眼神，沈墨那冷淡的眼神嚇了顧清明一跳。
顧清明冷靜下來過後，便點了點頭，「我知道。」
在亡靈墓見慣生生死死的他，是該明白這一點，只不過，他沒想到會被沈墨提醒。
「跟上去看看。」
沈墨自顧清明身上收回目光去，同時也鬆開手，淡淡的落下一句。
顧清明一怔，低頭望着方才沈墨抓住他胳膊的位置，那裏空蕩蕩的，顧清明覺得稍微有種空下來的感覺。
顧清明輕輕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是想太多了。
沈墨剛走了幾步，一忽然回過頭來，好似確認顧清明是否還在他身後，待確認好顧清明還在，沈墨停下腳步，眉眼間添了幾分溫柔，語氣卻依舊很冷淡，「怎麼還不走?」
「來了。」
顧清明反應過來，抬腳快步追了上去。
他身後，那個癱坐在地的小姑娘依舊哭的撕心裂肺。
或許，這個孩子並不知道什麼叫死亡。
只知道，她以後再也見不到她娘親了。
顧清明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去，心臟的位置，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