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點煙辨峰
克拉克的嚎叫聲依舊在空曠的平原上回蕩，但包括瘋子在內的所有人都如同沒聽見一般。
除了顧青峰。
他靜靜的觀察著，身體緊繃，保持着隨時上去搶救的姿態。
大約五分鐘后，克拉克的嚎叫聲陡然停止，成了低低的呻吟，彷彿正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顧青峰身體放鬆下來，因為他看到瘋子明顯鬆了一口氣。
「他每天晚上都這樣？」顧青峰看向瘋子。
瘋子搖了搖頭，吐出兩個字：「偶爾。」
也是，若每天都是這般，克拉克家族的秘密早就眾人皆知了。
顧青峰想了解更多，但瘋子顯然沒有溝通的慾望，守在車旁如同一尊煞神一般，他便也沒有上去觸霉頭。
後半夜，顧青峰倒是睡了個好覺，醒來時天邊已經泛白。
克拉克如同上了發條一般，在第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的時候打開了車門。
他臉色難看，腳步都有些虛浮。
「顧先生，早。」他勉強打了個招呼，便在瘋子的攙扶下去一旁洗漱，等他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又恢復了平時的紳士風度。
顧青峰也沒提昨晚的事，匆匆的啃了幾口乾糧，便上了車。
打開門的一瞬間，顧青峰瞳孔一縮。
克拉克坐的位置，有幾道很深的指甲抓痕，顯然是做噩夢時留下來的。
顧青峰心情更加沉重，只覺得這一趟任務成功機會更為渺茫！
車子再次啟動，顧青峰眯着眼，腦海中一次次的勾勒著巫山神女圖中巫山的形狀，將每一處線條都刻在腦海里。
兩個小時后，顧青峰猛然睜開眼，車行駛在陡峭的山坡上，底下就是湍急的長江水。
「停車！」顧青峰喊道。
瘋子再次吹響口哨，福特轎車往前開了幾米才慢慢的停下。
顧青峰下了車，蹲在陡坡上往下眺望。
「誰將車開到這裏來的？」他面色一變。
克拉克說是他，因為根據地圖，這一條路應該更接近傳說中的巫山。
顧青峰直起身厲聲罵道：「退回去！」
「這、沒法退啊……」司機有些為難。
但顧青峰鐵了心，克拉克也知道事情不簡單，忙讓三輛車的司機緩緩的倒車，在陡坡上小心翼翼的往回退。
顧青峰沒再上車，冷眼看着三輛車的速度，心中暗自焦急。
他跟着福特轎車緩緩的往回退著，只要遇到稍微寬闊點的地方，便催促司機加快速度。
司機敢怒不敢言，好在他技術過硬，在顧青峰的催促下，穩穩的將車倒退了十米多的距離。
「顧先生，這是為何？」
等車子再次停下，克拉克終於問出了心中的不解。
回答他的是一陣轟隆聲……
方才他們所站的地方塌了一塊，掉入湍急的江水中，轉眼就沒了蹤跡。
「這……」克拉克張大了嘴，隨即驚訝的看向顧青峰：「天啊！要不是先生您，估計我們此刻已經葬身長江了。」
顧青峰搖了搖頭，說沒那麼誇張，這片水流湍急，但寬度有限，深度也有限，若是掉下去，只要不被困在車裏是不會喪命的。
只是這段路不能走了，大家勢必要繞個大圈。
若是換個季節來，也不會出這麼多事。
偏生如今是冬季，土被凍的堅硬，江水卻不會上凍，土質在冰凍與解凍間被來回磋磨，早就鬆軟了……
方才還心生怨氣的司機看到這一幕臉都白了，頓時對顧青峰佩服的五體投地。
「先退出去，不能被困在這兒。」顧青峰上了車，其餘人也不多話。
車隊在山間緩緩的後退，到了開闊的地界小心翼翼的掉了頭，先下了山，再沿着長江往前開着。
顧青峰掃了眼地圖，重新確定了一處地方——屋樑子！
這是重慶巫山縣下轄的一個小鎮，長江在這裏拐了個彎，如同一汪湖泊般的湧進了屋樑子。
選擇這裏是因為這裏人煙稀少，說是鎮，其實規模很小，住戶沿着長江零零散散的分佈着，只要他們不招搖過市，不會驚動到任何人。
克拉克卻不大同意，說屋樑子距離原本的目標有些太遠了，這樣是否南轅北轍？
對此，顧青峰只送了他一句話：能否確定原本的目標便是正確的。
克拉克啞然，想到方才顧青峰的高超眼力，便也不說話了。
這麼一折騰，等到屋樑子的時候日頭已經過了最中央。
三輛車避開人煙正好停在了長江拐彎的地方，與之前湍流的江水不同，這邊的江水平靜的仿若一面明鏡。
顧青峰瞥了眼手錶道：「還有三個小時，我需要兩隻竹筏。」
「竹筏？」克拉克不解：「先生要這麼做什麼？」
顧青峰來不及解釋：「時間不多，立刻做出來。」
克拉克當即吩咐幾個打手去做，好在這裏就是竹子多，就地取材，不多時，兩方輕巧的竹筏便做好了。
顧青峰從包裹里掏出兩樣東西，便上了當先一條竹筏，又點了幾名打手上了後面一條竹筏。
克拉克要跟上去，被顧青峰阻止了。
顧青峰上了竹筏，也不划槳，順着水流不一會兒就到了離岸大約五米的地方。
「穩住竹筏！」他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幾名打手立刻撐住篙，其中兩人穩住他們所在的竹筏，另外兩人則蹲在竹筏上，拽著顧青峰的竹筏。
兩隻竹筏就這麼搖搖晃晃的，大約十分鐘左右才穩穩的停了。
顧青峰從懷裏將方才帶來的兩樣東西拿出——旱煙和火柴。
幾名打手都愣住了——廢了這麼大的事，這位中國先生就是為了到江中抽旱煙？
在幾名打手的震驚下，顧青峰還真就點着了旱煙，放在嘴裏猛抽了幾口。
「顧先生……」
一名打手終於忍不住了，眼看太陽就要落山，這顧先生讓兄弟們耗這麼長時間就為了讓他來抽根煙，這實在是說不過去吧？
顧青峰一抬手，渾身的氣勢都凌厲起來，這名打手咽了咽口水，最終什麼都沒敢說。
而顧青峰的嘴則貼著旱煙，輕輕吐著煙圈。
濃白的煙圈擰成一條線，如同被什麼東西牽引著一般往東南方向飄去。
顧青峰眯着眼睛，旱煙在手心點了點，一股與方才不同的煙氣陡然升起，追隨前者而去，兩股煙氣糾纏在一起，最終，後者消散，而前者卻依舊清晰。
「回吧。」顧青峰已經得到了答案，收了旱煙吩咐道。
一名打手立刻跳上顧青峰的竹筏，主動下篙，想問又不敢問。
竹筏一靠岸，克拉克已經湊了上來：「先生方才是……」
「點煙辨峰，顧某一門的小伎倆罷了。」顧青峰微微一笑。
一旁的瘋子卻張大了眼睛，總是勾著冷笑的嘴角也頓住了，看起來略微有些滑稽。
「瘋子，你知道點煙辨峰？」克拉克忙問道。
瘋子點了點頭：「發丘天官的獨門絕技，煙隨陰氣而動，但凡大墓，必屬陰，煙動則墓現。」
顧青峰聞言頗有興味的掃了瘋子一眼，知道點煙辨峰的人不多，能說出原理的更少。
這人怕不僅僅是個貼身保鏢吧？
眾人看向顧青峰的眼神也微微變了，可顧青峰如同沒看見一般，看了眼天色，說趕緊準備帳篷吧，太陽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顧青峰起身，眾人也都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
就在這時，一陣咕咕叫聲傳來。
顧青峰抬頭就看到一隻白鴿正在空中盤旋，他伸手右手，白鴿便乖巧的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白鴿的右腳綁着竹筒。
顧青峰取下竹筒，抽出裏面的紙條，手往上一揚，白鴿便振翅飛遠了。
他緩緩的打開紙條，上面是李白在夜宿巫山的時候寫的一首詩，其中兩句話吸引了他的注意：天空彩雲滅，地遠青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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