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二章 顧大長老
楊百手見顧青峰面色凝重，問他發生了什麼。
顧青峰並不言語，而是將手指壓在了唇上噓了一聲，提醒他隔牆有耳，現在說這個並不安全。
可是顧青峰轉頭便將紙條塞到了顧流雲的手裏，此次下山的顧擎釜也是他的大伯，他有權知道這些。
楊百手看兩人舉止異常，心想顧青峰臉色那麼難看，該不會是熊耳山出什麼事了吧？
不過，他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問。
恰好漁娘做好飯了，廚房內飄來一股魚肉的香味，便向著裏面喊了一聲：「好了嗎？大姐。」
漁娘冷淡得應了一聲，沒一會就端著鍋過來了，是水煮魚肉燙菜，除了魚肉還放了很多菜在裏面煮。
楊百手付了錢，漁娘數了數后，這才露出了笑臉：「那幾位客人好好吃。」
她並不同楊百手一行人一起吃，之前她就接待過很多這樣的客人，雖然銅板收的多了一些，但是分量也足。
這樣的生意不是每天都有，漁娘捨不得一起吃，可是旁邊的一兒一女卻滴溜溜得朝這裏看。
阿九知道小孩子饞嘴，尤其是飯點的時候，肯定餓了。
她招了招手，讓小孩一起過來吃。
小孩不敢，而是看向他們娘親，漁娘自然是不會答應的，她說收了客人的錢，哪好意思跟客人一桌吃飯。
「我們有肉呢。」漁娘以此作為借口。
但不同於剛才硬邦邦的態度，這次她明顯語氣軟了一些，還朝阿九道了聲謝。
漁娘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大方的客人，不僅不跟她還價，還主動叫小孩過去吃，這些客人心眼挺好的。
想到這裏，她又從廚房專門調了個蘸醬，讓顧青峰一行人吃肉蘸醬，味道更好。
顧青峰笑了，問老闆娘：「這醬是送的，還是要銅板？」
老闆娘先是一愣，而後回應道：「送的送的，廚房裏還有，客人不夠，我再去拿。」
沒想到正是因為這份善意，讓顧青峰有了接下去的話茬：「那既然漁娘送了我們蘸醬，那你們也坐下來一起吃吧，不然還要重新吃別的，多麻煩。」
「有飯呢。」漁娘還是推脫。
阿九卻讓她把孩子抱過來：「你想吃別的，那兩個娃娃可以吃肉吧，我還挺喜歡他們的。」
阿九一邊笑，一邊跟漁娘說，她小時候很饞嘴，可是什麼都沒得吃，長大了什麼都能吃到了，卻沒有小時候那份執念了。
她是想用小孩兒來勸漁娘。
漁娘看了看自己那兩個小孩，雖然他們很懂事得縮在那裏，乖乖得聽話不湊過來，但是眼睛卻滴溜溜的，明顯是饞了。
想到這裏，漁娘也不堅持了，她朝裏面喊了一聲：「閨女，阿大，叔叔阿姨讓你們過來一起吃呢。」
兩個小孩眼睛立馬亮了，開心得問：「娘親，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那個高興勁兒真是怎麼捂都捂不住。
漁娘點了點頭，兩個小毛孩子立馬撲了過來，阿九特地給他們讓了個位置，漁娘也專門拿了兩雙筷子給他們。
小孩子開心得不得了，卻發現阿娘好像不一起吃。
但他們也知道這是做給客人吃的，他們不能強迫客人什麼，只能眼巴巴得看着阿娘。
漁娘摸摸他們的頭，騙他們：「鍋里還有剩的呢，阿娘不吃光，就浪費了。」
然後，她又繼續說道：「你們兩個乖乖的，莫要跟客人搶，記得動筷前要跟叔叔阿姨說聲謝謝。」
「嗯！」兩個小孩點了點頭。
他們回過頭向著阿九等人，甜甜得道了聲謝。
這兩個小孩很有禮貌，果真就跟漁娘教的那樣，不爭不搶，每次都是夾一點小菜，根本不敢去挑肉。
阿九覺得心疼，主動撥拉魚肉夾給小孩。
小孩每每都要說一聲：「謝謝姐姐，姐姐真好。」
小孩兒聲音本來就甜，再加上那一聲聲的姐姐，阿九更是受用得不得了。
顧青峰掃了一眼這個木屋，這裏的傢具沒有多少，很簡陋，而且好像沒有多少男人用的東西。
尤其是到了飯點，男人都沒有出現吃飯，似乎……
顧青峰沒有想下去，也沒有問什麼，就算只有這個女人，她一個人也可以把兩個小孩兒教的很好。
只不過，會辛苦很多。
過了一會，大家就吃飽了，這盆魚肉是真的多，更加上他們連日來吃的都是饅頭大餅一類的東西，更是覺得這盆水煮魚肉燙菜好吃得過分。
裏面還加了一些辣椒，味道很好，顧青峰一個個吃得肚皮都有些圓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漁娘還朝他們道謝，具體感謝什麼沒有多說，只是一個勁兒得說謝謝。
阿九扶住了她的手，漁娘的手上滿是裂開的凍瘡，枯瘦枯瘦的，就好像一隻老人的手。
入手便是粗糙的質感，阿九想說的話全部吞了回去，然後變成了一句：「姐姐，你也對自己好一點……」
漁娘眯了眯眼，嗯了一聲。
可是顧青峰知道，這種人就是喜歡苛待自己，因為她要把能剩下來的東西都留給自己的孩子。
娘親，比我們每一個人想像中都要偉大得多。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甚至在你意識不到的地方，她都在默默無聞得付出。
顧青峰一行人離開那裏，重新上了自己的船。
剛上船，楊百手就迫不及待得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總是感覺你好像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
顧流雲把紙條拿給他跟呂輕侯看，然後說：「我叔伯知道這件事了，現在已經下山了。」
楊百手還沒有看完，一聽自己能見到傳說的顧家長老，立馬便抬起了頭。
那可是跟楊百手父親楊不悔一輩的人物，他連忙追問顧流云：「是哪個下山，是顧卿塵嗎？」
顧卿塵是顧青峰幾位叔伯中年級最小的，但是實力卻不容小窺，而且楊百手還聽說，他跟自己一樣，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美男子。
但是顧流雲卻搖了頭，告訴他：「不是，要下山的人是我大伯——顧擎釜！」
楊百手眼睛都發直了，顧擎釜可是堪比顧開林的人物，想不到顧青峰的事兒竟然驚動他下山。
這也足以看出顧家對顧青峰的厚愛，自己的後輩受了污名，他們顧家的老大直接下山主持公道。
顧擎釜威嚴有加，就像只老虎一樣，江湖中哪個不給他三分薄面。
想到這裏，楊百手冷哼了一聲：「那我就看看這個青龍堂跟邀月堂還能耍什麼名堂。」
他覺得有顧擎釜在，那些江湖人總不會被隨便牽着鼻子走了。
但是顧青峰卻說：「你繼續把傳書看完吧，看完你就明白了。」
一切要真是如此的話，顧青峰何至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在楊百手妄加揣測的時候，呂輕侯已經把一切看完了。
他讓顧青峰也別太擔心了：「雖然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引你大伯下山，但你大伯也非等閑之輩，他的功夫在當今江湖是頂尖存在，一般的人是害不了他的。」
楊百手趕緊把紙條看完，這下明白了是什麼回事，況且小白的語氣很不好，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他都有些着急了，這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顧青峰道：「正面來，我當然不怕，我就怕那些人將我大伯一併陷害了去。」
顧流雲也是這麼認為的，顧擎釜做事一板一眼，就像個嚴肅的老頭一樣，要是有人朝他身上潑髒水，那顧擎釜的反應可能比顧青峰還要劇烈。
回想起大伯，顧流雲腦海里全是他板着臉的樣子，可是顧擎釜嚴肅只是嚴肅在行為上，對於顧青峰跟顧流雲，他是打心眼裏疼愛。
顧青峰是顧開林的孩子，理應受到整個熊耳山的另眼相待。
可是顧流雲，除了幾位叔伯以外，其他的人對他是多少跟顧青峰有所區別的。
有的人甚至覺得，顧擎釜他們在顧流雲身上花了太多功夫了，把他跟顧青峰一起訓練。
然而每每顧擎釜聽到這種話，都會怒斥對方，並且說道：「無論是青峰還是流雲，都是我顧擎釜兄弟的兒子，你們下次再說這種話，休怪我不客氣！」
顧擎釜是很公平的，可是在發生那件事後，顧流雲卻總是嫉恨顧青峰，覺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父親。
他要幾位叔伯主持公道，叔伯查明了原因，知道那是顧青峰不得已而為之。
所以才勸解顧流雲放下，可那個時候的顧流雲鑽了牛角尖，覺得是他們偏心顧青峰，覺得世道不公。
他就此跟顧家一刀兩斷，甚至朝顧擎釜放了狠話。
那是記憶中，顧擎釜第一次紅了眼睛，軟了語氣，不惜放低姿態來求顧流云：「流雲，大伯沒有兒子，大伯一直把你跟青峰視如己出。」
「如今你爹不在了，大伯會把你當親兒子一樣對待，流雲，外面的世界太亂，大伯不忍心你受傷。」
他就好像真的一個父親一樣，舍下尊嚴，哀求顧流雲不要離開。
顧流雲執意要走。
顧擎釜兩隻手往前伸，想要觸碰，卻被推開，他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得顫抖，可他還是說：「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流雲，累了，倦了，就回來看看。大伯……」
沒等顧擎釜說完，顧流雲便揚長而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間，顧擎釜突然踉蹌了一下，他差點倒地的時候，被顧之燭扶住了。
顧之燭讓他注意身體：「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兄弟，不能再失去另一個了。」
「大哥，你要振作一點！」眾人紛紛勸他。
顧擎釜深深吸了口氣，好像真的放下了，之後還是顧家的老大，還是那個嚴肅莊嚴的顧老虎。
可是他從來沒有真的遺忘過顧流雲。
哪怕顧流雲離開顧家了，顧擎釜卻從來沒想過把他逐出熊耳山，每當顧流雲生辰的那一天，顧擎釜都會偷偷為他下一碗長壽麵。
然後坐在顧流雲的屋子裏，等上一整天。
顧擎釜為顧流雲做了很多很多，他以為顧流雲不知道，可是每一樣顧流雲都清清楚楚。
只是他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不知道該怎麼回去，該怎麼重新站到大伯的面前。
直到上次顧青峰跟他說，幾位叔伯都很想他。
顧流雲覺得，也許這一次同大哥一起回去，大伯便會真的放心了吧？他現在已經老了，有生之年看到自己跟大哥和好，他會開心的吧。
這就是顧流雲願意答應顧青峰一起回熊耳山的原因。
大伯把他親生兒子，而他何嘗不是，在失去父親后，他的親人就只剩下幾位叔伯了。
可是沒想到，大伯這次下了山……
「一定要平安，一定要等我親口跟您說一句，我回家了，還有我很想您！」顧流雲在心裏默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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