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四章 暗潮洶湧
新局開始，方丈倒不似剛才那般鋒芒畢露，反攻為守，步步為營，越發像極了一手好棋。
顧青峰雖然察覺了這一點，但面上還是按兵不動，繼續跟剛才那局棋一樣，該出手該攻城攻城。
當然，該顯弱的也繼續顯弱。
他不會暴露自己，哪怕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要輸，也不會想着法子反敗為勝，這樣會讓人驚訝。
而驚訝帶來的必然是新一番的審視。
顧青峰道：「方丈真是對弈高手，顧某倒是有些頭疼了！」
他猶疑得落下一子，好似擔心這子一旦落下，勝負便分，故意裝作很惶恐的樣子。
方丈擺了擺手，又飲了一口茶后，說道：「無妨，棋局而已，顧施主不必介懷。」
顧青峰抖了抖肩膀，把衣袖微微整理了一下，也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他沒有剛才那樣局促了，一邊下棋一邊跟方丈打聽，他問方丈下棋怎麼這麼厲害，方丈謙虛一番，道了一句：「或是對弈多了，所以棋藝還好。」
他說自己平時也沒什麼愛好，念經禮佛，偶爾種種小菜，施主居士來了，恐他們無聊，便跟他們下下棋，陪他們打發時間。
方丈道：「因此，可以說，這棋藝是你們各位施主教於貧僧的。」
方丈說話之間都是流露出一種謙虛謹慎的態度，可是剛才下棋的時候，他可分明不是這樣，步步設下陷阱，引顧青峰入瓮，然後一擊必殺。
真可謂招招狠厲，毫不留情！
顧青峰本是疑惑，作為一個方丈下棋的時候怎麼會寧跟人換子，也不怯退，這根本就不符合出家人慈悲為懷的本性。
雖然只是棋局，這子不是真的兵馬，但一個人的行為處事無疑是他真實內心的寫照。
第一局是攻局，鋒芒畢露，可是到了第二局，這凈寶大和尚就明顯收斂了自己，真不知道是故意而為，還是有心隱瞞自身。
顧青峰捏著棋子，腦海中冒出來了一大堆的想法，方丈看了他一眼，溫聲道：「顧施主，到你了。」
「哦，我這有點不知道怎麼下了……」顧青峰突然驚醒，面色如常得說了這麼一句。
他借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來糊弄對方。
方丈也借坡下驢：「棋局而已，亦如人生，輸贏成敗乃兵家常事。」
他突然抬眸看了顧青峰一眼，那一眼冷冷的，卻帶着極強的穿透力，似乎要透過顧青峰的皮囊，直直得看進顧青峰心裏頭去。
「誰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輸呢？顧施主，切莫過多在意了才是。」
方丈將手心裏的那枚白子放回了棋皿裏面，白子落入瓷盆內，與其它棋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有點像鈴鐺，又有點像環佩之音。
他靜靜得看着顧青峰，顧青峰也沉穩得望向他，隨即說道：「也對，下棋本就為了一樂，如此愁惱，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顧青峰低頭欲將棋局收了，卻被方丈攔下：「放着，就好。」
「嗯！」
顧青峰沒有拒絕，他站起身來，與方丈客套了一番，就準備離開了。
方丈把顧青峰送到了門口，正在他轉身之際，方丈突然又把他喊住了：「顧施主。」
顧青峰迴過頭來，一副洗耳恭敬的模樣。
方丈道：「我佛慈悲，人之為善，善之為人，您的愛妻，我相信不日便可痊癒。」
說完之後，方丈右手舉起，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顧青峰也抬手，學他的樣子，溫文而道。
兩人道別，顧青峰轉過身來，他的面色一下就冷了下來，彷彿剛才那般溫柔文雅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
身後的門突然被碰上，顧青峰背對着方丈。
方丈不知道顧青峰突然冷下來的臉，顧青峰同樣不知方丈此刻的臉色又是如何？
分別之後，顧青峰大步向前，這時候眼尖的顧流雲發現了他，朝他喊了一聲：「大哥，我們在這兒！」
顧青峰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朝着顧流雲的方向微微點了下頭。
他快步朝顧流雲幾人的方向走去，顧流雲他們也站起身來，楊百手嘴快，問他發生了什麼，怎麼這麼久才出來。
顧青峰眼睛眯了一下，視線朝東南方的一角瞥了一眼，回答道：「不急，回去再說。」
原本他們是打算回禪房繼續說的，但是想到男女禪房是分開的，阿九肯定不能隨他們一起回男禪房。
顧流雲看不到阿九，心裏又會煩躁。
楊百手提議：「那我們就去外面，這樣不是更安心？」
不然的話，這感業寺里裏外外都是人，一雙雙的眼睛耳朵，他們在外面談事兒絕對是不方便的。
顧青峰覺得言之有理，阿九也很開心，這樣的話，她就又可以吃到虎丘這邊的好吃的了。
眾人向著感業寺外頭走去，路上的時候還碰見了幾個眼熟的和尚，他們都點頭示意。
這會正逢晌午，很多吃不慣寺廟飯菜的居士都會出去逛逛，明面上是說透氣，但具體是想幹什麼，大家心裏都很清楚。
在寺廟裏頭要忌葷腥、忌油膩，有的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肯定是受不了的，但是居士林居士林，自然要清心寡欲，這樣才可以好好修行。
之前寺廟裏的和尚也跟眾人好好說過，只是大家都很清楚，有時候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修行，是修自己的德行，跟人家和尚也沒有什麼大的關係，所以也就由他們去了，畢竟選擇還是掌握在各自的手中。
想要潛心修行的，就在居士林待着，早午晚都在齋堂用飯，受不了的，就溜達去外面填填肚子。
總之，感業寺里的和尚從不會橫加干涉。
不然的話，要是招惹到什麼是非，惹惱了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反而得不償失。
顧青峰他們借口初到此地，想在寺外散散心，和尚提醒他們出門在外，注意安全，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太陽落山前，一定要回到寺廟裏頭。
一旦遲了，寺廟的門可能就不會開了。
顧青峰淡淡微笑，謝過了和尚之後，便帶着楊百手他們離開了。
出去之後，阿九顯得很開心，腳步輕快，臉上帶笑：「那我們一會去哪兒吃啊？」
果然，到底要說什麼話不重要，美食才是第一位。
顧流雲嘴角不禁彎了起來，看着阿九那張笑臉，扶了扶摸她的腦袋：「不急，等我大哥來定。」
多日來的相處，看着阿九由當初那種冷漠無情的樣子變成現在正常小姑娘的秉性，楊百手非常欣慰。
而顧青峰也把她當成自己妹子來看，尤其是發現在阿九的身邊，顧流雲整個人也變得很柔軟后，他甚至有些感激阿九。
「慢慢逛，慢慢吃，我們邊吃邊說就好。」顧流雲輕聲說道。
有了顧青峰這句話，阿九差點跳了起來。
他們沿着這條街走下去，來的時候，阿九就記得路上有很多好吃的，還有的小攤擺放着很多小玩意兒，各式各樣，精緻可愛。
顧流雲陪在阿九的左側，讓阿九走在裏邊，有什麼喜歡的，儘管拿就好。
她滿心都是好玩的，眼睛就直勾勾得朝着那些攤位看去。
至於顧青峰他們則說起了正事，楊百手問他跟方丈都聊了些什麼，那時候顧青峰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對。
他問顧青峰：「沒露餡吧？」
之前騙感業寺的人，他們遠道而來，是想為顧青峰家中病妻祈福求佑。
會不會是老方丈老奸巨猾，識破了他們的謊言。
顧青峰搖了搖頭，說道：「應該沒有露餡。」
楊百手奇怪，要不是露餡了，那為何顧青峰當時會是那個模樣，於是又問：「那你們是說了什麼？」
「也沒有。」顧青峰眸子沉了沉，繼續道：「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下了一盤棋，哦不，是下了兩盤。」
一盤下完的棋，一盤下到一半就停了的棋局。
聽到這裏，顧流雲也突然擰過頭來，他跟楊百手對視一眼后，看向顧青峰后異口同聲道：「棋？」
顧青峰點了點頭：「沒錯，我們剛進去，老方丈就折身取出一副棋盤，又烘上一壺好茶，讓我陪他一邊飲茶一邊下棋。」
下棋的時候，老方丈才提了一句他家中妻子緣何生病，都找過什麼治病的辦法，現在又是如何的情況。
顧青峰一一詳盡，編的有頭有尾，起碼聽上去是那麼一回事。
老方丈也沒有懷疑，而是讓顧青峰先在這裏暫住幾天，之後最好能帶妻子親自前往感業寺，讓自己看看情況，這樣才能給出幫助的法子。
「他讓我不要擔心，只是一些小問題。」顧青峰停頓了一下，然後笑道：「可是，若真是如他所言，並無大礙，他完全可以解決。那為什麼不是讓我立馬回去，第一時間帶愛妻前來治病。」
顧青峰的話看上去很有道理，但楊百手卻問了一句：「那萬一人家覺得，你這剛來，他就攆你走，怕來回折騰了你，惹你不高興呢。」
這確實算是一個理由，但是……
眼前突然浮現出那盤棋局，看起來老實憨厚的方丈，下棋時卻是殺氣騰騰，這樣的和尚是否真的擔得起他的法號——凈寶。
對此，顧青峰不得而知，但是他能非常確定一點，感業寺他們是來對了。
這裏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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