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三章 以命贖罪
風鈴鐺全身被打濕，細瘦的身影站立在水中，看起來是那樣的渺小，可她眼神卻是如此的堅定。
風林晚看到風鈴鐺后，先是一驚，而後就是心疼：「鈴鐺，你在外面幹什麼，回去！」
風鈴鐺搖了搖頭：「族長，現在的雨很大，我們必須叫所有寨民上雲霧嶺，不然真的……」
後面幾句話她沒有說出來，但是聽到的人都懂。
風林晚猶豫了，他看向屋子裏面的英叔，清朗的嗓音中甚至帶了些許的哀求：「大哥，你說句話，有什麼恩怨我們可以以後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上山！」
沒等英叔說話，蠻追先一步否決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模樣十分輕佻：「老風啊，要我說，你就是杞人憂天了，這雨能沖塌屋子，我可不信！」
「上山吧。」突然間，一個蒼老疲憊的嗓音打斷了蠻追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
眾人皆看向一個方向，壓根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是從英叔嘴裏說出來的，蠻追不可置信得喊了一聲：「大哥！」
他不明白英叔為什麼會這樣做，大哥不是跟小七一家不共戴天嗎，要是上雲霧嶺，這不就是跟小七妥協了嗎，更何況，誰知道小七還在山上設了什麼埋伏等著大家。
他們這樣眼巴巴得送上門去，才是傻子！
「大哥，我覺得我們留在這裏挺安全的，就算這暴雨是小七求來，他為的也是想逼我們上山而已，就他那點道行，請洪水？呵呵，怎麼可能。」
蠻追不跌不休得說着，可是換來的只是英叔的一抬手。
他打斷了蠻追，靜靜得看向風林晚：「阿風，你覺得，我錯了嗎？」
英叔這是想從風林晚嘴裏得到一個答案，他問風林晚：「我當這個族長，從我爹手裏接過族長這個擔子，我就是現在的族長。」
「您是鬼方族的族長，也是我們幾個人的大哥，正是因為敬重您，所以才一直追隨。」風林晚不卑不亢得回答道。
英叔點了點頭，可是卻忽然垂下了眼瞼，看上去好像很疲憊的樣子，說的話也是一樣疲憊：「活了這大半生，是真的有點累了。」
他深深得嘆了一口氣，而後望向另外幾個中立的族長說道：「我知道，你們不說話，其實是贊成老風的意見，之前你們已經錯過一次了，不想有一次的遺憾，大哥，能理解。」
那幾個人聽到英叔的話，紛紛抬起了頭，這一次，他們終於可以與大哥直視。
自從前面幾個寨子出事之後，他們就很少跟大哥說話，每次都是疏遠禮貌的口吻，因為他們不知道怎麼做，更不知道現在要如何跟大哥相處。
是怪他嗎？怪大哥一手挑起了跟玄信之間的矛盾，所以導致今時今日，連雲寨破敗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他們怪不出口，當年明明也是他們看不慣玄信，想要給玄信一個教訓。
一切都是他們自願的，怪不得他人。
可現在，他們後悔了，他們真的後悔了，因為一時之氣，後果竟然如此嚴重，他們真的後悔了。
年少輕狂時候種下因，多年後會結出相應的果，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風林晚覺得屋子裏靜默得厲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此間流淌，他主動上前了一步：「大哥，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先上山吧，就算真的遇見了小七……」
說到這裏，風林晚停頓了一下。
英叔笑道：「阿風，事情緊急，你與另外幾個族長帶寨民火速上山。」
風林晚愣了一下，問英叔您難道不去嗎？
蠻追也在旁邊湊了一下，他往後靠了靠：「大哥不去，我也不去！」
「胡鬧！」英叔發了火，他站起身來，命令眾人現在馬上出去，號召所有寨民上山，風林晚是很願意，另外幾個族長也贊同。
但是蠻追跟苗二卻非要跟着族長，他們開口道：「上山也可能發生山體滑坡，我們不去，我們就守在寨子裏頭，別的寨民想上山就上，不想上就不上，這是大家自己的選擇。」
一時間，爭執有起來了，外頭的風鈴鐺還在喊：「大傢伙們，聽我一句話，水還漲，我們去雲霧嶺，我們去嶺上的石階上，那裏是安全的。」
她一直喊，她是為了大家好，可是其它的寨民卻一直等著英叔發話，他們覺得英叔說上山就上山，英叔讓待在寨子裏面，那就是寨子安全。
雨越下越大，一點都沒有停止的意思。
聽着外頭的雨聲，英叔笑了：「這個小七，真是比他的先祖都要厲害。」
因為流傳下來的傳說，是真的沒有說過玄齊的後代能召喚出如此大的暴雨，就連玄齊也未曾嘗試。
小七是鐵了心要報復，族長眯了眯眼睛，待睜開時已經恢復了以前那個果敢殺伐的樣子：「帶寨民上山，馬上！如果有不願意的，不用勉強，願意上山的，儘快帶他們上山。」
說完之後，英叔站了起來，朝着裏面那間屋子走去。
只是在這個時候，風林晚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他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喊道：「大哥！」
英叔停了一下，之後便大步走進了屋子裏面。
白治勸風林晚：「我們是各族族長，有責任保護自己的族民，風哥，我們現在去帶寨民上山吧。」
幾個族長也都拉着風林晚，一同出了門，他們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可是如果注意看的話，可以發現他們的眼中都有那麼一分的悲戚。
眼看着幾位族長出來，風鈴鐺也上前了一步，就算英叔不出面，有這些族長在，也可以帶領大部分寨民離開。
那水已經越來越深，大家也顧不上其它，一個個分配好任務，去喊寨民離開了。
而那間屋子裏只剩下了英叔、蠻追、苗二三人。
英叔進了裏屋，苗二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問蠻追：「叔，咱們真的要留在這裏，不陪他們一起上山嗎？」
「上山幹什麼？送死啊。」蠻追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苗二，他還有閒情逸緻給自己倒了杯茶：「風林晚那些就是蠢貨，小七就是故意引大家上山的，就算到時候遇見了，小七頂多是放過那些寨民，可我們呢？你放心，一個族長都跑不掉。」
他深知小七睚眥必報的個性，也許顧青峰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應該和解，但是小七會放過無辜的人，卻不會放過他們。
蠻追很清楚這一點：「反正吧，咱們想活着就跟大哥在一起。」
苗二也覺得蠻追說得有道理，兩方和解，佔到便宜的是寨民，又不是他們，他們眼巴巴得上山不是送死嗎？
再說了，大哥是鬼方族的族長，當初也是他挑起得大家對玄信的敵視，可這些年，大哥自己可活得好好的，這不光是運氣，還是謀略。
所以他們兩個人死守在大哥身邊，這才是活命的選擇，至於風林晚他們，呵呵，愚不可及！
他們不想活着，自己也就不上趕着勸了。
就這樣，風林晚跟另外幾個族長連同風鈴鐺，去勸其它的寨民上山，鬼方族的沒看見英叔，懷疑是有什麼陷阱，其它族的也有點疑問，但是選擇相信各族族長的，最終還是跟着他們一併上了雲霧嶺。
至於蠻追，他跟苗二兩個人一口一口得喝着茶，罵着風林晚幾個人的不知好歹。
噼里啪啦的雨聲砸在屋頂，就像是一顆顆的大豆子滾落，偶爾亮起來的閃電，一剎那照亮屋子，還有轟轟的雷聲，倒真是難得一見。
「叔，好像外頭的人走好多了，咱們真不用離開嗎？」不知道怎麼的，苗二心裏頭還是有點不安生。
蠻追說他就是個小孩子，頂上來的族長就是年輕，沒有什麼見識。
「你要學着沉住氣，你看看咱們大哥，現在多淡然，幾個兄弟不願意跟他一起，那就不願意唄。」
蠻追說英叔這是想得開，對任何事都能看開，而蠻追自己是很不喜歡風林晚的，所以風林晚他們跟自己選擇不一樣的路，他心中還是有點竊喜的。
這個時候的蠻追還以為英叔之所以放風林晚幾個人走，是因為痛恨他們的背叛，所以表現得尊重他們自己的選擇。
蠻追很自私，無論是跟着英叔迫害玄信一家，還是剛才跟風林晚發生劇烈衝突，為的就是表露自己對英叔的忠心。
他不是因為英叔對他好所以才想回報，而是想要藉著表現出的維護英叔表面功夫，從英叔的手裏拿好處。
他是自私的，所以他覺得別人也是自私，包括自己的大哥。
而風林晚他心中是有一塊溫柔的地方，他敢質疑大哥，卻從來不會懷疑大哥對兄弟的感情，剛才那一眼，他知道大哥是同自己道別，他不舍，但也沒有辦法。
英叔放他們走，也是因為出於兄弟情誼，希望幾個兄弟能平平安安。
包括蠻追跟苗二兩個人，英叔也勸解了他們，可是他們不聽，執意要留在這裏，那麼自己也就尊重他們的選擇了。
「可是大哥這麼久都不說話，我挺擔心大哥的。」苗二也學着蠻追叫英叔大哥，覺得這樣的稱呼會更親近一些。
蠻追瞥了苗二一樣，低低罵了一聲沒出息，而後站起了身子：「既然你不放心，那行吧，咱們進去看一眼大哥。」
「好嘞！」苗二也站了起來，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蠻追在前面走，苗二在後面跟着，他們在進裏屋的時候，專門敲了敲門：「大哥？」
沒回應。
蠻追看了苗二一樣，又喊了一聲：「大哥！」
還是沒人應。
蠻追覺得不對勁，低聲說了一句：「大哥不是睡了吧。」
他跟苗二商量了一下，打算還是進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出來，然而就在他們推開門的時候，卻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只見英叔手裏緊緊捏著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的刀刃刺進了英叔的心口，胸膛的地方全是鮮紅的血液，紅紅的一片在黑色的衣服上開出一朵妖嬈的花。
「大哥！」
蠻追先是一愣，而後撲了上去，他瞪圓了眼睛怎麼都沒想到以前那麼惜命的大哥，竟然會選擇自盡……
那麼也就是說，英叔要用自己的命來贖罪，或者說，他已經沒有辦法了，路已經走到盡頭，自己了結是最體面的方式。
苗二就像傻了一樣，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扯著蠻追的衣角哭得就像個小姑娘一樣：「哥，大哥怎麼走了，那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啊。」
他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砸在蠻追的頭上，尤其是後面那句話：「那寨子呢？寨子最終不會真的被淹掉吧。」
蠻追的心頭也是一緊，他只覺得耳邊聒噪，整個人的腦袋都要炸開，可是偏偏苗二還在一旁又是哭又是叫的，吵個不停。
蠻追一把掐住了苗二的脖子：「吵什麼吵，再亂說，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見閻王。」
那時候的蠻追就跟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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