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章 生死相許

顧流雲看阿九頭歪過去的一瞬間，連忙伸手接住，他抱着阿九的身體，一臉怒意得盯着阿婆。

阿婆卻只是輕輕笑了一下，她的臉全是燒傷的痕迹，五官明明是端正的，卻因為火毀掉了絕美的容顏，她說：「阿九是個好孩子，你願意冒着生命危險陪她進來，足以證明你的心意，將阿九託付給你，我很放心！」

「但是我不知道阿九如何想，所以就不當着她的面說這一番話了，若是她對你有意，希望以後你能善待她，她這一生吃了太多的苦，我不求你有多疼惜，只求今後讓她少吃一些苦頭。」

顧流雲望着眼前這個毀容的女人，她儀態端莊，吐字清晰，是一個非常有貴氣的女人，卻又有一種讓人親近的平和。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顧流雲問。

阿婆目光柔和，輕輕點了下頭，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將顧流雲他們往外推了一把。

顧流雲扶著阿九，朝阿婆的方向深看了一眼，阿婆卻已經背過了身，顧流雲道：「對不起，我只希望她活着，您，多保重。」

說完這句話，顧流雲拖着阿九，頭也不回得離開了祠堂。

同一時間，阿婆眼角一滴眼淚滑下，不知道是捨不得阿九，還是慶幸她能活着離開。

阿婆看着前方，供桌上的牌位已經被全部扔在了地上，被火灼燒，雖然那件事與這些先人無關，可是想到那一夜自己的經歷，阿婆就無法逃脫。

「世人說權貴最是險惡，可我卻覺得，身份不分貴賤，人心同樣陰暗！」

她默默低語，不知道這祠堂究竟有沒有神佛，為什麼對於那一夜自己一遍遍的求救和哭喊熟視無睹：「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火神，所以不管是二十年前的我們，還是二十年後的瘟疫村，上天都不會救。」

可是，為什麼要偏偏是那一天，為什麼要屠殺那麼多無辜的人。

阿婆心痛難忍，然而就在這時，一根橫樑掉了下來，她沒有躲也不想躲。

身子隨着橫樑倒在地上，阿婆想到那張俊朗的臉，一切彷彿回到了分別的那一天：「楊哥哥，等我出了這宮內，便隨你姓，楊白首，白首偕老的白首。」

我願棄了滿族的愛新覺羅姓，隨你入了漢，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那時候笑容太天真，那時候承諾太深重，原本以為那一別，換來的是之後餘生的與子偕老，結果卻在陰差陽錯之下，天各一方。

她終究沒有成為楊白首，一切都在那一天終結，只是沒想到，她有生之年可以見到另一個百手。

「楊百手，你的兒子，我一眼就能認出來，楊哥，他真的好像你，好像你啊……」

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阿婆終於露出了這二十年最真心的笑容。

阿婆死了，死在了那場火里，或者說，早在二十年的那場大火，她就已經死了。

行屍走肉的日子，只不過來得晚了一些。

等阿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后了。

顧流雲抱着阿九，他一言不發，可是阿九卻從大家的眼神中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先是不受控制得放聲大哭，接着是對着顧流雲發瘋的痛打：「是你，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根本是故意的，嗚嗚，你是故意的……」

顧青峰哪裏想到那個清冷孤傲的小姑娘，不僅長得好看，性格也根本與之前不同，好像變得刁鑽了一些，或者這才是她本身的性格。

阿九一直哭，一直按著顧流雲打，顧流雲也不還手，也不躲閃，就由著阿九打。

最後還是楊百手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阿九啊，這火又不是顧流雲放的，你跟他生氣也沒用啊。」

火不是顧流雲放的，但是阿婆放的啊，阿九總不能怪罪阿婆什麼吧。

顧青峰嘆了口氣道：「我雖然不知道阿婆的用意，但既然她放了火，又不想同你們出來，一定是心中早下決斷，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阿九哭泣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楊百手看有戲，連忙追問道：「阿九，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阿婆要求死，又為什麼你說這一切跟村子有關。」

阿九原本是不願意說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着楊百手那張臉，想到阿婆念了一生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阿九就憤恨得要命。

憑什麼楊百手他爹就可以重新生活，憑什麼阿婆就要一輩子在黑暗裏過活？

阿九收起了眼淚，她看着楊百手，露出一個陰慘慘的笑容：「發生了什麼？難道你爹沒有跟你說過嗎，難道他這輩子都沒有跟你提過我阿婆嗎？」

「事情還要從很早時候說起，你爹也是造成我阿婆一生痛苦的罪魁禍首！」

在二十多年前，阿婆也才十幾歲，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

哪有少女不懷春，哪有少女不敬仰江湖中的大俠，宮中的生活太煩悶，而江湖的自在瀟灑，深深吸引著這位小姑娘。

這位小姑娘是滿族的一位格格，皇親國戚，不可謂不尊貴。

只是這個小姑娘生性不羈，太過貪玩了，仗着額娘的寵愛，經常偷溜出宮，也該是月老亂綁紅線，竟然將滿族的格格跟江湖的一位大俠綁在了一起。

「一開始你爹不願意，後來才答應帶我阿婆走。」

阿九說，在許下承諾之後，楊不悔卻因為有事，讓格格等他一段時間，到時候再來接她。只是私奔之後，也許就再也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

結果哪裏想到，大清遭逢巨變，格格只能隨着額娘一行人開始逃難之旅。

他們為了躲避追殺，來到了這個偏遠小鎮，大家還以為遇上了好人，村子裏的人拿農家的特色菜招待他們，拿自己的衣服給他們，讓他們換上，免得引起外人的注意。

村民可真是好生款待，大家不勝感激。

格格也是天真，明明飲不了酒，卻為了感謝他們，硬著頭皮喝酒。

結果，酒不醉人人自醉，染上紅暈的臉蛋，在燭火下，顯得分外迷人。

酒又能壯人膽，那些男人竟然對格格下了手，格格的額娘怎麼可能答應，她當下就喊出了聲，卻被一斧頭劈了腦袋，而侍衛跟丫鬟也都奮力反抗！

原本侍衛是佔了上風的，但那時候趙家卻顛倒黑白，說是格格他們先動的手，號召所有村民反抗。

那可是全部村民啊，他們抄著傢伙，鋤頭，斧子，能用上的都用上了。

格格他們被逼到了朱雀祠，只是那些個平時供奉火神的善良村民，卻變得異常猙獰，他們屠殺男人，強姦女人，在那一夜，這些村民心底的惡被徹底釋放了出來。

一個個惡魔盡情展示著自己最真實的面孔！

朱雀祠不知道怎麼起了火，一開始還只是零星的小點，後來逐漸蔓延，在他們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控制不住了。

而姓杜的說：「火起的正好，正好把這些屍體燒乾凈。」

張家則是提醒大家：「對了，那些寶貝，寶貝別忘記分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色，起的歹毒心思，還是因為這些價值連城的寶貝，總之他們連同侍衛跟丫鬟在內全部殺死，而火則是為他們進行毀屍滅跡最好的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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