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碼頭風雲
當然，顧青峰忍住了。
原因還是：剛到上海，盡量不要惹事的好。
顧青峰跟着那幾個工人一起搬運貨物，那幾人也都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年紀最小的叫做小方，才十五歲，而另外幾人分別叫做：小劉、小江跟五哥。
鄭老五今年已經有四十有餘了，顧青峰喊他一句五哥並不過分。
而另外三個比顧青峰小的，叫他顧大哥，鄭老五則喊顧青峰一句小顧。
以前還沒有人這樣喊過顧青峰，不過顧青峰並沒有反感，反而有種新鮮之感。
待夕陽落山，他們才下工，鄭老五帶着顧青峰等一起去工人食堂吃飯，這裏的伙食不是很好，地方也很小，但是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工人。
用鄭老五的話來說就是：「對大家來說，能省錢就是好食堂。」
飯菜是饅頭配菜，而且還有一大桶米湯，只是那麼一隻大桶就灑了一小碗的米，撈一大勺上來滿滿都是水。
但值得慶幸的是，小米湯是不限量供應，希望這些工人就算吃不飽，喝湯也要喝飽了。
這樣，幹活才有力氣。
顧青峰排著隊，聽着鄭老五說的話，心中不禁一陣唏噓，而且不合時宜得想起當初八路軍同志跟他說的那些話，在那個藍圖裏，人人都有飯吃，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塊田地。
沒有戰亂，沒有顛沛流離，大家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
那個理想的世界，是真的很美好啊。
「顧兄弟？」鄭老五喊了他一聲：「別嫌這裏的飯菜簡陋，這年頭能吃飽就不錯嘍。」
這裏的人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工人，為了省錢只能從牙縫裏摳，畢竟大眾食堂是真的很划算了，他們說包工頭雖然不是什麼好貨色，但上頭的老闆其實也還仁義。
雖然無奸不商，但食堂跟住宿是提供了的，這個放外面還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呢。
「能省一分，家裏的娃娃就能多吃飽一分……」
說到這裏，鄭老五臉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顧青峰倒沒嫌棄這裏的飯菜，剛領到飯菜就跟着大傢伙兒找了個地方坐下，他三口五口啃完了饅頭，將小菜也消滅了個乾淨，看起來是真的餓極了。
顧青峰捧起那碗小米湯，雖然米沒多少，但他硬是從湯水裏嗅到一絲香氣。
一碗熱湯下肚，顧青峰覺得從肚子裏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覺，整個人都覺得溫暖起來。
後來，他又連盛了三碗湯，直到肚子圓滾滾得再也撐不下，這才心滿意足得放下碗。
幾個兄弟見了，都不由得笑了笑，打趣顧青峰道：「看來，你是真累著了，來，哥倆帶你去住的地方，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才能好好上工。」
不然到時候又被那個包工頭雞蛋裏挑骨頭，硬是找茬，就不好了。
宿舍很擠，小小的十平米放了六張床，還是上下鋪，除此之外什麼都沒了。住的人除了顧青峰他們，還有另外兩個不認識的民工，只是這會還沒回來。
不過未防萬一，所以進宿舍之前鄭老五特意囑咐了一句顧青峰：「另外兩個是包工頭的人，也不用熟絡什麼，嘴巴甜一點就行。」
「包工頭的人？」顧青峰咀嚼著這句話。
鄭老五解釋道：「就是上杆子巴結他的人，這裏的工人分為兩派，一派是巴結他的小跟班，平時呢，就主要負責監管，所以不管你對包工頭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絕對不要跟別人說，這裏都有他的眼線，傳到他耳朵里，鐵定給你小鞋穿。」
不得不說，這包工頭是個聰明人。
明面上耀武揚威，作威作福的，背地裏還要佈置眼線，以防有什麼人給老闆打報告。
顧青峰對包工頭的印象愈發不好了，覺得這人實在討厭得很，本來認為他就是個蛀蟲，現在看來他的陰手段也不少。
顧青峰眯了眯眼睛，問道：「那另一派呢？」
「另一派就是我們呀，不上杆子巴結，也不跟他過不去，見了面喊一聲王哥好，點頭哈腰把人家哄高興了就行。至於背地裏，也得乖乖的，多說他幾句好話，這樣哪天聽着了，人家心裏也高興。」
反正就是聽話唄，討好人家，哄人家開心。
顧青峰又問：「這不跟上杆子巴結一樣嗎？為什麼不當第一派呢？」
第一派當了小間諜，肯定不是白當，指不定平時還能仗着包工頭的威風，欺負欺負新人，有時候還能撈點油水。
對此，鄭老五苦笑一聲：「誰不願意當第一派啊，只是我們可沒錢上去巴結。」
原來上去巴結，還需要給錢送禮物的……
怪不得下午的時候，顧青峰總是見有工人給包工頭送糕點，扇扇子，果然這個包工頭是吃人還不吐骨頭的傢伙。
好話要聽，錢財也要，當真是無恥至極了。
顧青峰身上本來就沒帶多少行囊，所以找到自己的床鋪后，便爬上了床。說實話，他在外住宿的日子也不少，但還是第一次遇見上下鋪。
而且鄭老五還跟他說，下面的床鋪是給那兩個人的，所以就委屈他住上頭了。
顧青峰笑了笑：「沒事，謝謝五哥了。」
說罷，他便脫鞋上床，這裏沒有可以洗澡的地方，就只能就將著一身味道睡覺了，不過都是工人，也就不分那些了。
顧青峰好不容易吃了一頓飽飯，困意也漸漸襲來。
他爬上床，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像是為了消弭連日奔波的勞累，意識混混沌沌的，腦袋也昏昏沉沉。
只是精神勁還沒徹底緩過來，耳邊突然傳來的喊叫聲便將他吵醒。
顧青峰睜開眼，發現是另外兩個人回來了。
他們嗓門很大，直接就拍著顧青峰的床位喊：「喂，新來的，下來！」
顧青峰很不情願，鄭老五幫他說了句話：「三哥、呈哥，新來的第一天上工，身體還沒緩過來呢，您們看，要不要……」
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兩個人打斷了：「老子沒跟你說話，一邊去。」
顧青峰不想讓鄭老五因為自己的事兒招惹了他們，只能坐了起來，盡量好語氣得問道：「請問兩位大哥，有什麼事兒嗎？」
「事兒嘛，也沒啥，就是，你看你一個新來的，指不定需要大哥照顧一下，這……」
說到這裏，他們右手手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意思很明顯。
顧青峰冷哼了一聲，直接回答道：「不好意思，剛上工，還沒錢。」
他們見顧青峰這副模樣，當下就黑了臉：「沒錢？就算是個討飯，也該有隻破碗吧。」
他們這是故意把顧青峰跟討飯的乞丐放一起比，想羞辱顧青峰。
顧青峰眼皮都沒有抬，但是鄭老五他們看不過去了，生怕顧青峰招惹了對方，之後沒好果子吃，於是忙上來打哈哈：「三哥，新人是真沒啥油水，王哥把他指給我們的時候，身上連個背囊都沒有，直接就上工了，就連換洗的兩身衣服，都是上面的大老闆給發的。」
意思就是說，顧青峰是真沒錢，不是他不願意給。
那個被稱做三哥的人有點胖，個頭也很高，看起來很威武的樣子，但是一張嘴就把滿口的齙牙露了出來，平添了一絲喜感。
三哥沒有說話。
而那個呈哥則打量了顧青峰一眼：「那等發了工錢，請哥倆們喝頓酒。」
這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明擺着就想顧青峰掉層皮下來，不知道是真的圖沾他這個便宜，還是非要給新來的一個下馬威才罷休。
顧青峰也打量起那呈哥來，呈哥看起來很老，應該四十餘歲，但年紀是長了，脾性卻是漂著的，可能這些年都活到狗肚子裏了。
呈哥帶着一頂黑色帽子，一張臉尖嘴猴腮，個頭很小，像是一隻老鼠，眼睛滴溜溜得一直轉，似乎在算計着什麼陰謀。
顧青峰對他很沒有好感，比討厭三哥還討厭這個人。
因為他覺得三哥頂多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花架子，而這個呈哥不一樣，他是個頭小，肚子裏的壞水卻比水缸里的水還要多。
顧青峰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陰險小人，須敬而遠之！
於是他用力扯出一絲笑：「當然，待工錢發了，一定請各位喝一杯。」
「一杯？老子要喝個盡興。」
那個三哥得寸進尺得說道。
顧青峰沒有反駁，而是保持着良好的教養笑了笑。
之後他們沒有再過多為難顧青峰，而是跟顧青峰講了一下這裏的規矩：「每天他們沒回來的時候，宿舍內的人不能睡覺，以免鎖門了，他們沒帶鑰匙進不來。」
說穿了，就是要等他們回來，恭恭敬敬得喊一聲大哥。
他們繼續說道：「另外每月月底要孝敬，總不能讓我們白照顧你們，是吧？」
如此規矩，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顧青峰沒耐心聽，只當耳旁風，反正也只是暫時屈居此地，哪天忍不住，拂袖而去即可。
難道還真要受這些作威作福的小人蹂躪？
他顧青峰就算落了難，也不是這些宵小可以欺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