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妹妹

024.妹妹

日光燈噔地敞亮。

靳子躍來到客廳,把昏睡的少女放在沙發上。

矮茶几上擺着生鏽的煙灰缸,堆滿了發黃的煙頭,煙草味依稀可聞。

地上是兩瓶見底的玻璃啤酒。

電視下放着老式的CD,還有一些搖滾樂隊的專輯。

靳子躍拾起煙灰缸,清理地板上的零食袋,丟到垃圾桶。

拐角看見的女式圍裙,才讓這間屋子有了一絲少女的氣息。

損壞的牆體年久失修,張貼的海報都已經破碎,露出了掩蓋的疤痕。

角落裏矮了一腳的凳子坐上去有些顛,磨損的稜角變得圓潤,掉漆嚴重,露出黝黑的木色。

這間六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裏,每一處角落都記錄着女孩的童年。

每一樣的傢具,都是歷經摧殘,存活下來的兇器。

任何一個角度,拍攝出的照片都可以成為兇案現場。

靳子躍靜靜地端詳著,腦海中浮現少女蹲在角落,滿身傷痕的畫面。

周遭應是一地狼藉。

「前輩……」

飛鳥悠悠轉醒,聲音虛浮。

「你醒啦。」靳子躍笑面相迎,「到家了哦。」

「嗯。」飛鳥微微一笑。

「失禮了,讓前輩看到這麼亂的環境。」

飛鳥努力坐起來,手臂撐住柔軟的沙發,呲地一聲叫了出來。

抬起手,淺灰色的手臂紫色的血管蜿蜒,纖細的手出現一塊塊紫青色的淤血。

「咦啊!」

少女驚呼一聲,卻發現嗓子干啞發澀,神情變得頹然,喃喃自語道:「難怪,我已經感受不到七雪了。」

「這種程度的糟糕身體,她一定也承受了很多吧。」

「你的記憶好像回來了。」

靳子躍的聲音依舊沒有起伏,飛鳥英助死的時候,修改過的記憶就已經復原了。

「嗯。」

「說起來,我還是得向前輩道歉。」飛鳥的眼眸低垂,「哪有自己不知道體內還有個另一個人的。」

「所以你一直瞞着伊藤,對嗎?」

「嗯,多重人格是一種很神奇的事情。她創造了我,還一直以最好的朋友自居,甚至大多數時候動用身體的使用權,還屏蔽我的感知。」

「她總是把她覺得捨不得的東西留給我,希冀我單純善良,甚至背地裏叫我傻白甜,實際上,她才是真正的傻白甜。單純得可以相信任何對她好的人。」

「可是我誕生於她十四歲的家暴陰影,怎麼會不知曉她的痛苦。」

靳子躍抬起頭,看着她。

「只是她希望我一直快樂地活下去,成為一位溫柔善良的人,我沒有理由辜負她的心意。」

「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靳子躍說道。

「嗯。我還是堅持原先的觀點,前輩是一位很溫柔的人。」飛鳥琉衣端詳著靳子躍的臉,虛弱的表情一臉陶醉。

「我接近你是為了任務。」

「吶,這裏就是前輩最可愛的地方。你的溫柔看似很假,冷酷的理由看似一大堆,可實際上,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呢?」

靳子躍沒有說話。

「我承認,一開始是被前輩的容顏吸引。」飛鳥盯着靳子躍的臉,溫聲說道,「但是隨着和前輩接觸的加深,越覺得,前輩身上的氣息,愈發讓人着迷。」

少女說完,忍不住悶哼一聲,接過靳子躍抽來的紙巾,捂住嘴巴劇烈咳嗽起來。

鬆手是腥紅的血。

飛鳥若無其事地收起紙巾,在手心攥成團。

「前輩,趁著還有殘喘的時間,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嗯。」

「不是告白。」

「說了我也會拒絕。」

少女輕聲一笑:「真薄情。」

她支撐著站起來,回去鞋櫃找自己的棉拖鞋。

「我在前輩的床前留了紙條哦。」

她打開鞋櫃,指尖抵著嘴唇,露出思索的神情。

「哥哥……已經死了吧……」

「嗯。」

「這個世界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陌生的模樣。」她取下自己的粉色小熊拖鞋,在玄關蹲下。

「從沒想過離開了他,生活會變得如何。只是真的失去了他,卻發現好像沒什麼變化。」

她扶著牆慢慢走過來。

「好的壞的,一切照舊。」

靳子躍耐心地等候在一旁,盤腿而坐。

「我說完了。」飛鳥琉衣謙然一笑。

「說了什麼不重要,我只是在體驗,這間小屋裏,換做前輩與我一同生活,會是怎麼樣的感覺。」

「結果讓我竊喜不已。」飛鳥捧著自己發燙的臉頰。

靳子躍依舊沉默。

「好啦,我也就只能藉著將死之人的身份同前輩任性了。」她低着頭,像做錯事一樣,特意跪坐下來,滿眼歉意。

「我不介意。」

少女的笑容像蒲公英的花絮,純白而脆弱。

「我去趟洗手間。」

少女又懷着內心的竊喜離開了,從自己的卧室取出自己的衣服,轉身進了衛生間。

「前輩……」

關閉的門傳來飛鳥的聲響。

「我在。」靳子躍瞳孔不動,連眉毛都沒抬。

「沒、沒什麼。」

飛鳥沖走一便池的殷紅。

走出來的飛鳥,換了一身長裙,普通的學生制服。白色短衫綁着漂亮蝴蝶結,黑色百褶裙下,是白色套襪。

她怯怯地走到靳子躍身邊,乖巧地坐下。

「前輩,能和我講一下你和女朋友的故事嗎?」

見靳子躍依舊不語,她試探著問:「比如,你會橫抱你的女朋友嗎?」

靳子躍抬起頭,眼睛動了動,注視着前方的電視機,屏幕反射著模糊的光影:

「不會。我會嫌她重,再趁機嘲笑她。」

飛鳥竊笑不已,虛弱的身子抖個不停。

「那女朋友找你撒嬌呢?」

「她是面癱,不會撒嬌。」

「哪有這樣說自己女朋友的。」少女掩嘴輕笑。

「我突然就不羨慕她了。哈哈……」

飛鳥琉衣的笑容慢慢凋零,瞳孔的神采漸漸消逝。

「真好啊……」

少女安靜了下來。

「前輩,如果有來世,我不想當你的女友了,我想當你的妹妹……」

靳子躍肩頭一沉,微微的發香撩撥鼻翼。

他抬起手,輕輕摸了摸琉衣的頭。

少女嘴角含笑。

屋內徹底安靜下來。

……

命辭【樂善好失】像炊煙,絲絲縷縷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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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命運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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