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莫名其妙的姐弟

第7章 莫名其妙的姐弟

徐羨是貪婪的,他不僅盯着鄰居街坊的錢袋子,還想借人家勢。購買硝石的遭遇讓他明白,在這亂世里即便是只是想做點小買賣也是不易。

他借勢不僅僅是對外也是對內,在這個把人骨頭都恨不得拿來熬油的殘酷時代,有誰會嫌棄錢少呢,小買賣未必就一定安穩。

除非他們能把徐羨當成自己人,也許這並不容易,可小蠶都能開闢一番良好局面,自己一樣也能,徐羨相信能給旁人帶來益處和希望的人,總是容易被接納的。

張都頭得到拐杖之後一時興奮,說什麼老叔賢侄的未必是出自真心,可也比從前那般碰了面一個大搖大擺鼻孔朝天,另一個臊眉耷眼溜牆根的好,如徐老爹那般再過二十年也攀出什麼真正的交情來。

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成的,眼下徐羨把魚餌撒了出去,就等魚兒上鈎了。可是他從中午等到了晚上,也沒有半點的動靜。

弄得徐羨差點沒了信心,第二天幹活都覺得沒動力,只盼著太陽越升越高,天氣早點熱起來,可是日上中天仍舊沒有半個人影。

徐羨心中不由得嘀咕,昨天不是一個個都吃得痛快,今天這大熱天的難道就不想吃了?完全沒道理啊!

「家裏有人嗎?」九寶討厭的聲音此刻在徐羨聽來猶如天使美妙的吟唱。

徐羨背着手笑呵呵的走到院子裏,「原來是九寶兄弟,怎得敢到我家裏來,也不怕我拿掃帚趕你。」

「你敢打我就讓我爹收拾你,他現在腿腳靈便著呢。我問你,昨天你給我吃的那個冰可還有嗎?」

「有呀,就在屋裏呢,不知道九寶兄弟想吃什麼口味?」

「就吃那個桃子味兒的!」

「好說,承惠三文!」徐羨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啥?你還要錢!」

「九寶兄弟不知,我在寺廟抵押了宅子借了五十貫錢,為的就是做冰棍兒的買賣。前些時候生病,多虧鄰里街坊照料,故而先做了一些送給大夥聊表謝意。

今日卻是不行是要拿到街上將本求利的,若是白白給你吃了,日後還不上寺院的錢被收了宅子,小蠶怕是要跟着我睡大街了,難道你忍心嗎?」

「我不忍心!」九寶撓撓頭皮而後一攤手,「可是我沒錢!」

沒錢?還敢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那我就沒辦法了!回家找你爹,你奶奶去要!」

九寶為難搖搖頭,「他們是不會給我錢的,還會打我屁股。罷了,罷了,俺去水塘裏頭玩水一樣爽快!」說着就轉身出了門。

這就走了?這不該是熊孩子該有的素質呀,不是應該像撒潑打滾找老爹要錢才對嗎?

就在徐羨瞎嘀咕的時候,劉嬸兒已經領着兒子上門了,果然也是來要冰棍,可是當徐羨告訴她一隻奶油冰棍要五文錢的時候,劉嬸兒立刻炸了。

「一斤豬肉才八文錢,一盤棗糕也就四文錢,你一個冰疙瘩竟敢賣五文錢,真是黑了心腸了!」

「劉嬸兒您可不能這麼說,冰棍是冰疙瘩不假,那可是加了羊奶和糖霜的,更何況還是夏天的冰疙瘩,您覺得不值嗎?原是不該收您錢的,可是我還欠著寺廟裏的錢呢。您一副菩薩心腸總不能看着我和小蠶睡大街吧。」

「哼!你是指定睡大街了,小蠶不會!」劉嬸說着就要走,二柱子倒是展現了一個熊孩子撒潑打滾的必備技能,可半點用處也無被他娘無情的夾在咯吱窩帶走了。

接下來依舊有人陸續登門,昨天撒下魚餌都上鈎了,可是都如九寶、劉嬸一樣,沒有一個願意掏錢買冰棍的。

徐羨為此憤懣不已,你們這些有錢人都如此的吝嗇,讓天下的商家怎麼活,經濟什麼時候才能景氣,又什麼時候才能締造繁華盛世!

對摳門的鄰居街坊很失望,對自己的生意徐羨還沒有灰心,多跑跑青樓楚館、茶館賭檔總不至於砸在手裏吧,大不了被稅吏差役、流氓地痞盤剝幾回,想想都叫人覺得肉疼啊。

徐羨已經準備把冰棍取出來裝箱了,就見九寶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來了,一把銅錢塞進徐羨的手裏,「給我拿三個桃子味兒的!我爹、我奶奶和我一人一個。」

徐羨多了拿支糖水冰棍給他,「九寶兄弟,這是我送你的,記得給柳河灣的小娃兒們多多宣傳。今天你買了三支冰棍,我給你記上,等你買到了一百支冰棍,我就送你一個巨無霸雪糕。」

九寶嚼著冰棍含混不清的問:「啥是巨無霸雪糕?」

實物是沒有的,但是不妨礙徐羨用紙筆畫出來一個美好的事物給九寶以美好的幻想,看他滿臉的憧憬,說明自己的畫沒有白畫。

「那你可要記清楚了,莫要哄我!」

九寶嘬著冰棍前腳剛走,劉嬸家的二柱子就來了,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淚珠,伸出小手把銅錢給徐羨,奶聲奶氣的道:「我要冰!」

「你娘呢?」

二柱子回頭望望,搖頭道:「我娘沒來,快給我冰!」

徐羨給了他一隻奶油的,又送了他一支糖水冰棍,順便又展示了一下那個能夠帶給人美好憧憬的圖畫,才讓他離開。

二柱子邁著小短腿剛剛出了門,就聽見院子外面有婦人輕聲的道:「二柱子,給娘吃一口!」

峰迴路轉,街坊們嘴上說着不要,可是總是抵不過身體的誠實,大人們還一時管得住嘴,小孩子就不行了,關鍵是家離有錢不然鬧上天也是無用。

有了九寶和二柱開局,之前吃過魚餌的熊孩子挨個上鈎,還帶來了不少的新朋友。正是好奇的年紀,恨不得狗屎也要用手指沾了嘗嘗,何況是甘甜爽口的冰棍呢。

對於這些潛在客戶徐羨總是報以最大的熱情,即便沒錢也不會惡言相向,送一小塊試用版的給他們嘗鮮,不用徐羨說就會主動回家要錢,至於會不會挨揍徐羨就管不著了。

不到三天的時間,柳河灣的熊孩子都知道了冰棍這個東西,吃過的人不斷向人炫耀有多麼的美味爽口,沒吃過的滿懷憧憬。

掏鳥蛋、摔泥巴、騎竹馬,這些平時有趣的活動一下子都變得黯然失色,能在炎熱的午後嘬著冰棍靠着大柳樹乘涼,已是最大的奢望。

故而過了中午柳河灣便是一陣雞飛狗跳打娃動靜,不多時就會有目帶淚光面含笑意的小娃兒來徐家光顧。當然也有不少貪嘴的大人主動帶着孩子來買的,比如這位大嫂懷裏抱着一個,手裏牽着兩個,一甩手就是二十文錢。

「李大嫂出手就是闊綽!」徐羨把冰棍挨個遞給小娃兒,剩下放進籃子,「畢竟是冰,即便是夏天也不能給小孩子吃太多,省得拉了肚子。」

「兄弟說的哪裏話,難不成嫂子就不能吃了,只許你們男人在外頭賭錢喝酒逛窯子,憑什麼咱們女人就只能在家節衣縮食的過日子。」看她塗脂抹粉的若是扔到後世八成也是個剁手黨。

「李大嫂慢走!」徐羨殷勤的將這位大買家送到門外,剛要轉身就見牆角站着一個小童望着李大嫂的吃冰棍的兒子咽口水。

徐羨看他眼生定是頭一次來,笑着招呼道:「嘿嘿……小哥兒,可是要買冰棍嗎?」

小童聞聲轉過頭來,只見他約莫十歲年紀,頭扎總角,面膛微紅,一雙黑眸炯炯有神,身穿一件圓領短衫,赤腳踩一雙麻鞋,腰桿兒挺得筆直,抬頭望着徐羨道:「我沒有錢!」

「沒有錢也能吃的到!」徐羨對於挖掘潛在客戶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小童稍稍遲疑了一下,就跟着徐羨進了屋。

徐羨直接拿了冰棍給他,這小童家境殷實,好生的培養一定會是個大買家。

何以見得?只看衣着打扮就知道了,尋常人家的孩子到了夏天給塊兜襠布就算講究的了,十二三歲露著小鳥到處亂跑的多的是,九寶家裏夠殷實了徐羨就沒見他穿過上衣,看這小童穿得齊整家境不會差了的。

小童嘬了口冰棍,而後哈了口氣,「真爽快!」

「嘿嘿……要是覺得好吃,以後就拿錢來買!」

小童搖頭,「我沒有錢!」見徐羨盯着他似乎明白徐羨所想繼續搖頭,「我家裏也沒錢。」

「怎麼會,難道你不是軍眷?」

「是軍眷,不過我爹已經好些年都沒打仗了。」小童嘆了口氣一臉的愁苦,「我家長姐前些年病死了,欠了好些湯藥錢。二哥離家闖蕩兩三年了就是為了家裏少擺一雙碗筷,至今都沒有回來。去年冬天小侄子也病死了,又欠了一筆湯藥錢。我爹聽說郭太尉此次西征有賞錢拿就主動隨軍,便是為了多掙些錢財還債,家裏是真的沒有錢。」

「沒錢你還穿得這麼齊整!」

「我這衣服是二哥的舊衣裳改得,母親說了我是讀書人,自然要穿得像樣些。」小童似乎想到了什麼,「哦,我明白了。你贈我一支冰棍兒,讓我知道它的好處,好向家中要錢來買。現在知道我家沒錢,你就白白折了一支冰棍,故而氣惱是也不是?」

呃,沒想到自己攬客手段被一個小童看穿了,看來這手段不怎麼高明。讓人氣憤的是,這小王八蛋竟還當面戳破,忘了你手裏的冰棍是老子白送的。

見徐羨面色不善,小童倒有三分覺悟,把冰棍遞過來道:「要不,我還給你?」

看着那口水淋漓的冰棍,徐羨一擺手,「罷了!」伸手指了指院門,「趕緊的給我走!」

「哦!」小童出了屋又止住腳步,「對了,我想跟你說只敬羅衣不敬人未免太下乘了些!」

「竟還敢教訓我,看我不揍得你哭爹喊娘!」徐羨撿起一個掃把作勢欲打,小童立刻咯咯笑着跑了個沒影兒。

徐羨給小混球氣得肝兒疼,忽然覺得九寶這樣的中二少年可愛多了,以後找妹婿就要找這種沙雕暖男,太機靈了小蠶要吃虧。

徐羨拿了一支冰棍含在嘴裏,剛剛消了肚子裏的火,就聽見院門嘭嘭作響,抬頭時就見一個年輕姑娘站在門邊。

只見她十三四歲的年紀,頭梳雙丫髻,眉清目秀,瓊鼻瑤口,罩一件粉色半袖短衫腰系過膝白裙,讓徐羨不由得眼前一亮,倒不是這姑娘有多麼貌美,其實她也不過六七分的姿色,實在是柳河灣一群灰頭土臉的女人襯托的好。

不過看她這門叉腰的架勢似乎不是來買東西的,倒像是來找碴的,難不成是家裏的孩子吃了冰棍不舒服了?

徐羨放低姿態上前問道:「小娘子有何貴幹?」

小姑娘上下打量徐羨一眼問道:「你就是那個專騙小孩錢的奸商?」

「是我!」

徐羨下意識的答應,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這是什麼意思,自己的名聲已經這麼臭了?

「小娘子說的哪裏話,小可就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不偷不搶你情我願的,何來一個騙字?」

「管你坑蒙拐騙,反正找你就對了!」

口氣這麼硬,果然是來找碴的,徐羨慢條斯理的回道:「我與小娘子素不相識,不知何見教,莫非是在我這裏買的冰棍不合口味?」

「我又沒吃過,哪裏知道合不合口味。只是想告訴你,我家雖然沒錢,但也不會白白拿人東西。」她說義憤填膺,好像徐羨刨了他們家祖墳似得,說着就把一個黃銅簪子遞了過來,「這是我長姐的遺物,你要保存好了,等我有錢了會來贖的。」

見徐羨不接,她竟直接將那簪子釘在徐羨的袖子上,又警告道:「以後莫要再騙我兄弟,你賒欠給他,我家是不會再認賬的。」

她說完就扭著腰快步離開,徐羨滿頭霧水怔了好久,忽然一拍大腿,「這丫頭片子該不會是小混蛋的家人吧。」

小的在白拿了一根冰棍還當面教訓我,這女的又過來亂罵一通壞我名聲,還把沒穿多久的衣服戳個窟窿。

徐羨心頭剛剛消下去的火又上來了,「莫名其妙,這一家都他娘的是什麼人。小蠶在哪兒呢,你有簪子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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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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