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的好

第36章 死的好

據說趙匡胤是史上個人武技最高的皇帝,是真是假不好考證,軍伍里起家武技總不會太差了,至少徐羨就和他差著不止一籌。

但是徐羨可以肯定,他一定最話癆的皇帝,自打到了徐家他就沒停過,即便杜氏一直用浸了熱水的濕毛巾給他擦拭著臉上血污,他還是沒住嘴。

「……聽說先鋒已是進了城,孩兒心裏就像是著了火,因為太尉曾說過准許他們在城中剽掠十日。這群人是個啥德性您是知道的,孩兒和父親不……嗯,不在家,一家子婦孺,要是有亂兵闖進家門,那可如何是好……」

「當下向太尉說明,太尉便准了孩兒快馬回城,孩兒一到家裏,就看見那個放在廳里的字條,便知……嗯,知道家人都在柳河灣,獨獨二姐陷在外面……嗯……」

「……徐小哥,當真是武藝了得,尤其是腳下靈快,竟是砍不到他……最後聽二姐一說才知道紅寶兒的朋友,是受了母親的託付來尋她的……嗯……噗……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哈哈……」

杜氏伸手在兒子腦袋上狠敲了一下,「虧得你沒傷到羨哥兒,不然叫為娘如何向小蠶交代。」

看得出來,趙家的家庭氛圍十分的和諧溫馨,趙匡胤都二十好幾成親好些年的人了,竟還讓老娘給他洗臉,半點都不覺得害臊。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的人多半開朗豁達,他創建的王朝自然也就溫和不酷烈,反過來如老朱那般自少年時全家就死個精光,迫不得已出家討飯受盡磨難,締造的自當是另一個不同性格帝國。

「母親說的是,孩兒都還沒有正式向徐小哥賠罪呢。」他說着便從凳子上起身,到了徐羨跟前深深一揖,「趙某有眼無珠不識好人,這便向兄弟賠罪了,兄弟儘管責罰,趙某甘心領受絕無二話。」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讓徐羨怎麼責罰,他心中氣已是消了大半,現在事情已是發生了,大腿也算是抱上了,現在若是鬆開反倒是便宜他了。當然架子還是要拿一下的,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好糊弄。

「噗!」徐羨把臉從水盆里抬出來,用毛巾慢條斯理的擦乾淨,這才俯身將趙匡胤扶了起來,「趙二哥也護妹心切,情有可原,徐某就不與你計較了。」待看清他的模樣不由得道:「你瞧著有幾分眼熟,似是見過!」

趙匡胤哈哈大笑道:「可不是,我也瞧你眼熟,去年在柳河灣的小樹林里!」

徐羨一拍腦門兒,「原來是你!」趙匡胤竟然是去年和郭威、柴榮在一起的軍漢,原來那天竟是一口氣見了三個皇帝備胎,只怪剛才在外面兩人都是一臉血污,再加上光線黑暗竟然沒有認出來。

趙匡胤使勁的拍著徐羨的肩膀,「去年我見你時身上白嫩嫩的,這才只一年多時間竟有如此的好身手。」

紅寶兒道:「二哥不知,今年四月羨哥兒和一個護聖軍隊正賭鬥,輕易地便將他殺了,為此還差點被軍衙砍了腦袋。」

「那隻才不到八個月啊,羨哥兒一定是有什麼好訣竅,切莫藏私務必要教我。」

徐羨發現趙匡胤不僅僅是個話嘮,還是一個自來熟,不像是個皇帝倒是像極了梁山好漢,剛才還跟你以命相搏,轉眼就能稱兄道弟。

不是那種虛偽的客套,你能真切的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真誠與熱情,對一個開國皇帝來說,這絕對是一種優秀的品質。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沒有軍卒的信賴和軍校的支持,誰會拱你當皇帝。

這世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讓你不自覺的去追隨擁戴,可仔細一想這人並不曾為你帶來什麼實在的切身利益,反而是你自己在為他奉獻助力,平常有好處總不忘想着他,工作的時候沒了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這便是領袖的魅力。

這種魅力在趙匡胤的身上目前還不具備,可已是有了那麼點意思了,徐羨卻是受不住。

嗤啦!趙匡胤從下擺上撕了一個布條下來,就要給徐羨系在脖子上,見徐羨不許臉上露出些許的黯然之色,「兄弟,不讓我為你裹傷,心裏定還是在埋怨我。這不怪兄弟,我當時若直接講明,便不會有這樣的誤會。」

徐羨倒是不介意他給自己裹傷,可你倒是尋一條幹凈些的,這軍衣也不知道穿了多久,撕下來這布條都黑的發亮,系在脖子上徐羨怕得破傷風啊。

「趙二哥誤會了,小弟略通外傷救護,這種小傷包紮了反而不美,不利結疤癒合。」

瞧瞧屁大會的功夫,徐羨已經給他帶偏自稱小弟了。

「哈哈……原是這樣。我向兄弟賠罪不能光說不練嘴把式,這柄橫刀是剛才在院子裏揀來的,權當給你的賠禮了。」

「不必了,我那柄短劍用得就挺順手!」徐羨沒練過什麼兵器,全憑着拿在手中用的久了練出幾分的手感,若是換了反而不習慣。

「你那黑雲長劍是好,可畢竟是一件殘缺的兵刃,這橫刀可是有些來頭的。」

「什麼來頭?」

趙匡胤拿出幾個銅錢放成一疊,用刀直接劈了上去,幾個銅錢立刻斷成兩段,斷口整齊,刀刃卻半點無損,「這橫刀看着老舊其實是唐時的流傳下來的,非是軍中那些仿製的可比!這樣的刀在軍中交易至少要五百貫,還未必能買的到!」

橫刀的鍛造工藝因着五代的亂世而丟失,反倒是被小鬼子學了去,成就了倭刀之名。

「五百貫!」徐羨想不到這看似普通尋常的一把刀,超過他所有的家當,戰爭果然就是個吃錢的饕餮。

紅寶兒道:「二哥這麼好的東西,為何不留給我。」

「你一個讀書人,要刀做什麼。」

「羨哥還是個生意人呢。」

趙匡胤卻道:「以羨哥兒的身手早晚要入伍從軍的,做買賣實在太屈才了。」

杜氏跟賀氏各自端了一碗湯麵進來,「莫要說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了,二郎、羨哥兒你們大半天都沒吃東西了,且把肚子填飽了再去睡覺。」

趙匡胤接過碗來,「怕是不成,太尉今夜八成就要入城了,孩兒還得去帳前聽命。這幾日不會太平,你們就留在羨哥兒家裏,待街市上平靜了再回家也不遲。」

夜風陣陣,幾片枯葉在流雲街上翻滾著,與青石板摩擦出輕微的聲響,無比的寂寥蕭瑟。吧嗒吧嗒的馬蹄聲打破平靜,一小隊騎兵手持火把行到流雲街,在一處府邸前停下。

為首的騎士正是郭威,從接到家人的死訊到現在不過十天而已,他已是兩鬢生霜老了不是一點點。他扭頭看着緊閉的大門,卻遲遲的不敢下馬,上次他西征歸來的時候,滿門婦孺跪在門前迎接他的到來,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郭威一輩子都不會忘。

如今只是過了一年,便已是人去府空,府門上交叉的封條,此刻如同利劍一樣在他的心窩之中攪動,疼痛不已。

呆立了好久,郭威這才緩緩了下了馬,腳步微微的有些踉蹌,門口的那幾灘鮮血不知道是屬於誰的,他下意識的繞過。

他伸手一把將門上的封條撤掉推門而入,一股寒風灌進領子裏,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連忙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大步的邁向花廳。

往常他放衙回家,這個時候就會有兒孫小跑着從花廳里向他撲過來,現在迎接他的卻只有一灘灘烏黑的血跡。他極力的閃避,可那些血跡卻到處都是,幾乎讓他無處落腳。

張氏、劉氏往常最愛廳里和僕婦玩葉子戲,如今這裏卻是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檀木的桌椅,漂亮的屏風,美麗的瓷器也不知道進了誰的家裏。

穿過花廳到了后宅則是一片的凌亂不堪,郭威舉着火把走進一間間熟悉屋子,卻又立刻的退出來,只看着屋裏的凌亂的場景和血跡的分佈,他就大約可以想像的到親人們死時的情形,不忍再細看。

一陣勁風吹過,廊下的小小的木馬微微的晃了起來,發出輕微的吱嘎聲,郭威猛地扭頭望去,哽咽著顫著聲道:「亮哥兒是你嗎?祖父回來了,我答應過要帶你去騎馬的。」

沒有人回應他,木馬也漸漸停止了晃動,火把映襯之下,郭威眼中滿滿紅亮亮的淚光,又猛地扭頭躲開不再看一眼,剛走了兩步腳下一軟,只見是一條黑白相間的花狗。

那是他的愛寵,不過此時屍身已經僵硬,身上滿是髒兮兮的腳印,郭威蹲下身來如往常一樣撫摸着它的皮毛,「嘿嘿……連一條狗都不放過!」

他聲音陰仄仄的,有幾分的嚇人。

一個親兵打着火把快步而來,到了跟前稟告道:「太尉,有宮中侍衛帶着皇帝的人頭來獻給太尉。」

郭威扭過頭來問道:「皇帝死了?」

「那幾個宮中侍衛說,皇帝是被郭允明給殺死的,蘇逢吉和郭允明兩人也自盡了。」

郭威擺擺手道:「重賞!你下去吧!」

見那親兵走遠了,郭威就將花狗的屍體抱在懷裏,用下巴輕輕摩挲狗的腦袋,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溫情,反而是滿是猙獰,咬牙切齒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死的好!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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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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